第4章 第三章
芸娘从一东南方向密道出,到延康坊。她此三日任务就是排查放内东南角的静法寺,西南角的西明寺。
西明寺是长安的主要寺院之一,也是唐代御造经藏的国家寺院,位于延康坊西南隅右街,与同在右街的大庄严寺及位于左街的慈恩寺、荐福寺齐名。它在前隋是为杨素的宅第,占延康坊四分之一,面积122公顷。入唐以后为唐太宗爱子魏王李泰的宅子。公元658年唐高宗立为寺,有房屋四千余间,分十院。唐代宗大历二年(767年)为其母吴皇后追福又立寺,院内房屋达四千一百三十余间,分四十八院,是长安城内规模最大的寺院。近些年来,西明寺与兴善、慈恩、青龙等寺院,留住了许多来自印度、日本等国的僧侣。它位置十分紧要,其中人员也非常复杂。
芸娘排查这个位置,也是非常紧要的!
她在密道里就琢磨好了,李太白诗中有云“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何处游,笑入胡姬酒肆中。”扮作卖酒的胡姬娘子,最合适。去寺庙烧香拜佛求财运亨通,是顺当的事;酒肆娘子迎送客人,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消息都可以打听;扮作胡姬,也可最大限度改变自己的妆容和服饰。
芸娘出了暗门,来到通往西明寺的大街上,就是一“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的胡姬。芸娘用面纱遮盖了半张脸,面纱之上的一双眉眼,眼波流转,媚态生;一对弯眉似飞云入鬓,自多情。
西明寺前日日停着的都是达官贵人的骏马,车驾,还有不少妇人出行的步舆。扛步舆人的数量,可以窥见来礼佛的妇人家世品阶。唐令有规定:“一品二品不得过八人;三品金铜饰檐子,舁不得过六人;四品五品,白铜饰檐子,舁不得过四人;六品以下,画奚车檐子,舁不得过四人;胥吏及商贾妻子,并不乘奚车及檐子;其老疾者,听乘苇蟹车及篼笼,舁不得过二人,庶人准此。”
芸娘一眼望去,就看见一步舆,前后共八人,一定是来了一位显贵的妇人。
突然,一人骑马从她身侧疾驰而过。芸娘一惊,倒向路边,眼看要倒地,却被一只手拉了一把。
“小娘子,留神!”
芸娘回头,是一个面容清朗的少年郎,拉了自己一把。这位小郎君眉清目秀,薄唇皓齿,微笑地看着她,脸颊上有小酒窝。但看他头戴平冠,身着黄帔,芸娘算是行家一眼看破了门道。
修道之人一者初入道门,平冠黄帔;二者正一,芙蓉玄冠,黄裙绛褐;三者道德,黄褐玄巾;四者洞神,玄冠青褐;五者洞玄,黄褐玄冠……眼前这个小少年,是一个初入道门的小道长。
芸娘站稳了,细细看向他身后的担子,一侧挂着大大小小的铜镜,一侧放着磨镜的各种器具。这个小道长,虽是初入了道门,却学了一手不错的磨镜手艺。
芸娘定了身,欠身给小少年行了礼貌:“多谢小道长施救,无以为报,可否卖与我一面铜镜?”
磨镜少年:“小娘子客气,举手之劳,不用重谢。”他虽然如此客气一番,不过话锋一转:“不过小娘子也知道,长安途中无定业,卖丹磨镜两途贫。你肯买我的镜子,我,我也求之不得。”磨镜少年也是个非常务实的人,挠了挠后脑勺,他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买卖生意,得紧紧抓住了。
“这些都是你磨的?”芸娘开始在大大小小的铜镜里挑选,每一面镜子都打磨得清明周正,不失人色,无偏缺瑕疵。手艺相当了得。
“对啊,都是我磨的,我也没什么学会本事,就磨镜子还行。”
“老子曰:‘当得明镜九寸,无令面偏缺毁损瑕疵,务欲清明周正,不失人容色者善。’你这每面镜子都照人容颜不失,形态周正,手艺不错啊!”芸娘一时之间,陷入了如琢如莫一般的造诣讨教学习中,跟磨镜少年谈了起来。
“小娘子,你也懂道法?难得,难得!”磨镜少年看着一身胡姬装扮的芸娘,越发好奇。“你我如此有缘,我送你一个吧。来来来,看看你喜欢哪一面铜镜?随便挑,随便选!”磨镜少年直接把镜子都端到芸娘面前。
芸娘在一堆铜镜里挑选,也看了看自己的仪容装束,她确幸今天自己出格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你我虽然有缘,但是磨镜不易,这个便宜我就不讨了。这一方芸苔镜,我买了。多少钱?”芸娘看着铜镜后面的芸苔纹理,感叹还真是缘分。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芸字。
“你喜欢这个?这个是我初学做的镜子。我当时不善雕刻,只想着芸花细小,简单,容易一些。但是姑娘们都喜欢牡丹,莲花,红梅这些花的样式。我师父还笑话我,这方镜子是不会有人买的。”磨镜少年眼神之中透露的欢喜,着实也打动了芸娘。被人赏识,是手艺人最高兴的事。
“这是你的第一方镜子,那就更珍贵了,多少钱才合适呢?”
“人世冷暖,情比金坚,这方铜镜赠与小娘子,日后有难还请小娘子承这份相遇相知的情谊,搭救一把。”磨镜少年把铜镜直接塞给了芸娘。
芸娘低头接过镜子,再仔细看了自己一身打扮:“小道长放心,别的没有,好酒准够!”
两人话音刚落,骑马疾驰的男子搀着一明艳的妇人,上了步舆。
骑马男子喝了一声:“永宁坊!”一众人等从芸娘面前过,芸娘瞥眼观察,看见步舆中的妇人,衣服荣华,但气度并不高贵自得,此时还神色凝重,面相之中的凄苦神色,与这八人步舆的显贵身份不甚匹配。
“看来,她今天又没等到!”磨镜少年嘟囔说了一声,回头收拾磨镜担子。
“她,你说步舆中的那位娘子?来这儿不都是礼佛么,等什么人呢?”芸娘看向磨镜少年。
“礼佛之人只会逢日子来,什么诞辰日啊,佛法日啊,哪会天天来!我这十几日在这里摆摊磨镜,看她日日都来。每日半晌,或早或晚,忧心忡忡地来,一脸失望地走,不是等人,是什么?”磨镜少年说完狡黠地一笑!
这个消息,对芸娘来说,太重要,还来得正合适。她装作似懂非懂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说,她会等谁呢?情郎?”
“不不不,她对那些风度翩翩的公子毫无兴致,好些个面容俊朗的郎君从她步舆前路过,她头也不抬,反倒听见双马车架,会探出头看一眼。前些日子,她在外面等,最近几日她去寺院里去找了。应该是找一个更显贵的大人!”磨镜少年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是吗?果然是清明之人,慧眼如炬,其中人情练达都被你看得清清楚楚!”芸娘是真心夸赞了眼前这个少年郎,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她一直在宫观之内,遇事分析都是从师父那听来的。如今,眼前这个小郎君却是在走街串巷的市井气息里,把很多事看得明白,无师自通却也有条有理。相比之下,她其实输了一筹。此人只能是友,千万莫为敌。
“小道长,虽然说得有理,但未必是深谙男女情爱之事,我倒觉得她是痴等这院中的某位小师父还俗呢!”芸娘俏皮地跟磨镜少年打趣一番。磨镜少年的这位胡姬,看似老道的酒肆娘子,但是又是个活脱脱的豆蔻姑娘的气性。这人就像她脸上的面纱,遮一半,露一半,也就变得真一半,假一半。
芸娘探头望去,看步舆队伍渐渐走远,她顾不上与这少年郎再打趣,立马跟了上去。
“多谢小郎君的铜镜,延平门往北,崇化坊内,胡姬酒肆的酒随时管够!”芸娘一路小碎步急行而去,不忘回头告诉了磨镜少年郎下次答谢的安排。
少年郎痴痴地站在原地,望向这个此生第一个回眸看向自己的人。极目所致的长安繁华盛景都似洪流一往无前,却不与他这个磨镜郎半分,人情无半分,富贵无半分,安乐无半分。今日这胡姬小娘子的回眸一笑,像一朵飞溅起的浪花。“崇化坊,胡姬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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