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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魏博节度使在长安的官邸是嘉诚公主的陪嫁,有教化“以家向国”的用意,府邸按照“甲第”规制而建,大门直接面向大街。

        《初学记》卷二四“宅”条云:“宅亦曰第,言有甲乙之次第也;一曰出不由里门,面大道者,名曰第。爵虽列侯,食邑不满万户,不得作第,其舍在里中,皆不称第。”按照唐朝令式规定,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坊内三绝者”才能直接向街开门。“坊内三绝”是指三面都没有出路的住宅,显然不是大宅第的情形。因此,所谓不走坊里之门,而自家直接开门向街的,正是三品以上高官的宅邸。

        魏博节度使的“甲第”,向街开门,占地面积也是相当的规模,宅内有亭台楼阁,十分壮观。其中还有不少雄伟的厅堂和屋宇,山池花木。起初建成之时,嘉兴公主偶尔出入其中,也常常停歇三五日不去。

        现如今,嘉诚公主因病去世,田季安继任节度使之后,长居魏博大名府,宅子疏于管理,空荡荡不说,杂草荒芜,衰败的景象也随处可见。

        嘉兴公主从正门入,直径走向了宅内的佛堂,焚香,祭拜。

        “出来吧!”

        她低沉地的话音刚落,经幡后面,走出了一妇人。此妇人发髻如云,妆容雍容华贵,钗环罗裙,也是个好看的人。

        “师父……”女子行礼,低眉颔首称了嘉信一句师父。这一声师父,让躲在暗处的芸娘,惊了一下。师父何时还有个徒弟,在魏博府中?

        “我当不起你这一声师父!”嘉信公主突然声色俱厉地呵斥了妇人。“你好大的能耐,能唆使精精儿助你成事,背叛了我!”

        “师父!”那位妇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来捋一遍你这几日的行踪?”道姑恶狠狠地看向那个伏低示弱的妇人。

        “徒儿不敢隐瞒!精精儿确实是,是因为我,才丧命的。月初我无意间得到消息,朝野之外有一枚‘风波令’牌,可调度鬻度款项钱财数百万钱,就动了心。”

        “你从何而知?”

        “传闻,就是酒肆坊间听来的传闻。”

        道姑一拂尘,掸在了此人左肩。此人大呼一声,瞬间歪倒在一旁。

        “如此秘密,会在酒肆坊间的传播?!”

        “师父,徒儿不敢隐瞒,确实是一日路过一青门酒家,偶然听到的。”

        “青门酒家?”

        长安东门自汉起叫青门,又叫青绮门,附近到处是胡姬酒肆。美貌的胡姬女子手捧美酒,在往来行人之间争相劝容。

        “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是诗仙李白所写,描绘的就是恣意风流之景。“胡姬酒垆日未午,丝绳玉缸酒如乳。”胡姬加美酒是青门酒家的风流特色。流连在此附庸风雅的王宫子弟不少,酣饮至醉的宫人也常有。

        但是,嘉信是不相信这妇人的一番说辞的。

        “是的,嘉诚公主薨逝,我打算近日去魏博,想采买些‘灞水酒’去魏博。在一酒肆歇脚,隔帘听到两人谈及河朔形势,便细听了一番,听得了“风波令”!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之前也只是跟着此人去到西明寺,但是慢慢观察几日,我发现风波令的消息是真的。功德史大人的行迹,与此人的推断都一一印证。我才……”

        芸娘听到此处,突然想起那日磨镜少年郎的话,此人就是接连几日在西明寺外等人的夫人。一切都对上了!

        她在暗处屏气凝神,静等下文。她想知道到精精儿为何又卷入其中,而风波令的去向又如何。

        “去西明寺的是些什么人?”道姑继续问。

        “听口音是河朔一带的人,行走举止有行伍之气。”

        “此人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生死未知,我与他交手,难分胜负,他虽中了苏摩丸,癫狂无状,但是也有异于常人的意志继续与我缠斗,我负伤……就逃了。”妇人回答。

        芸娘一听,当晚还有第三人在场,精精儿定是那河朔兵士所杀。

        “你……哈哈哈,真是让我太失望!”道姑大笑,欲言又止,又悲愤难耐:“我当你果断,不想致命之时,你逃了。空有我教你的一身功夫!田府几年,你真成了贪生之辈。我当你已贪念红尘,会有情谊之心,不想你杀了精精儿。你早已离了道法初心,变得如此不堪,欲念如沟壑难填,私心盛起杀了同门!”

        “啪!”又一道拂尘掸在了那妇人的肩上。丝丝如注鲜血已经穿透衣衫,冒了出来,顺着胳膊手臂流下来。

        “我曾想,念你淡眉如初春细柳,眼如覆雪寒梅娇媚,佳人不应薄命,收留你,教化你,把你留在这锦衣玉食之地,全你一生安乐。不想你,被那孽子迷了眼,迷了心,失了魂。你太让我失望了!”

        芸娘在黑暗之中,听见师父这一番话,仿佛从不曾认识此人。

        师父自来就冷若霜冻,严如凌冬,对众弟子从没有任何爱怜之心。而此时的这一番话,竟将她的温婉与怜惜暴露无遗。

        “令牌呢?”

        芸娘到此一惊,原来师父也知道令牌在这魏博府中。

        “令牌……丢了!”

        “什么?”

        “与那人打斗之时,丢了。”

        师父第三次拂尘掸开,一丝拂尘断,飞向芸娘。芸娘伸手一挡,尘丝划破了她的手腕。

        三掸拂尘下去,那都是宫观之中的极刑,要么死,要么残。

        “师父,我错了,请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芸娘听受刑之人,中气亦在,仔细一看,拂尘并未打在她身上,她身侧的经幡被割断掉了一地。师父果然很怜惜这个弟子。

        “即刻起,回河朔!”

        “是!”

        嘉信公主放过这妇人,转身离开。此时,她另有打算,要追回风波令,也要再做另一手准备——找不回来,就再造出一个风波令。

        沾染芸娘血丝的拂尘丝,缓缓从房梁之上,飘落至妇人眼前。

        “谁!?”

        不等妇人反应过来,芸娘已经抽身离开。魏博官邸内,一个黑影在月色中奔着宅邸后门而去,一个翻身就出了墙。

        “哎呦!”磨镜少年大呼一声!

        芸娘出去这一落地,正好踩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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