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魏博宅邸内，只是稍许闹腾了一会儿就沉寂了。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根本顾不上再去追那个黑影。

        “不必追了！”妇人示意几个家奴停止追击。

        “是，夫人！”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妇人继续问！

        “收拾完毕，都在前厅放着！”

        “好，吩咐下去，寅时出发！”妇人看一看黑影逃遁的方向，转身回到了卧房里。

        芸娘见一侍女前后出来倒了好几盆血水，看来师父的拂尘伤人不轻。

        “夫人，你这伤不轻，要不我们晚点再走？”一个随身侍女建议道。

        “不行！再晚，你我在这魏博府都没有容身之地了！”那位妇人脸色苍白，眼中却是两团愤怒之火，眉角之下是掩不住的哀愁。

        “是！”侍女退下，屋内熄了灯。

        芸娘在宅外老槐树中，一直在琢磨，这位妇人究竟是谁？她从未听师父及空空儿提起过此人。精精儿就是她们的大师姐，是师父最早收留的孤女，莫非在她之前还有一名师姐，这位师姐跟精精儿相识。

        只是，为何师父要将此人送到魏博府上？为何多年不曾联络？为何师父对她有如此怜惜之情？最重要的是，为何师父知道风波令与此时身在长安城的此人有关，却又把她派向大名府？大名府，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河朔魏博。

        侍女熄了灯，退出来房间，这位妇人却未能安然入睡。十五年了，师徒二人相见，竟然是如此场景。师父的一番呵斥，她心有愧疚。

        “我曾想，念你淡眉如初春细柳，眼如覆雪寒梅娇媚，佳人不应薄命，收留你，教化你，把你留在这锦衣玉食之地，全你一生安乐。不想你，被那孽子迷了眼，迷了心，失了魂。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叫柳眉：淡眉如初春细柳，眼如覆雪寒梅，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八岁，逢战乱，她随父母四处避祸，中途父母饿死，幼弟染疾，她抱着弟弟去附近道观求药。

        那日师父从道观出，身如霞光附体，浅淡一笑，如仙家中人。恳切之下，将姐弟俩接回观中休养数日。姐弟两人在观里很快恢复，小脸也好看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大妞！”女孩看着师父说。

        “大妞，算不得名字，你这个小模样，眉眼含笑，日后必是个出挑的小佳人。虽然都说，红颜多薄命。但我看你，命理坚毅，定会有一番作为。为师，收你为俗家弟子，赐你名字柳眉。”

        “多谢师父再造之恩！”大妞磕头致谢。她虽不懂俗家弟子与道观弟子的区别，但还是很高兴，终于有了个师门，往后也就有了归处。

        “柳眉，你这弟弟，长留我这女观中，不是长久之事，不日我会给他另寻他处，让他修习成人！”师父继续说道。

        “我还会见着弟弟吗？”

        “入三清门下者，不在俗世，你就没有弟弟了。见着，都要叫道长！”

        “徒儿柳眉明白，只要能继续见到小道长，就行了！”她故意把自己和道长的称呼一起出来说。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是好的。

        此后不久，柳眉的幼弟就被一道长接走，去别的男观中修习，至于是哪里师父并未细说。她也不敢追问。她知道，修习之人会了却凡俗欲念，断了与家人的联系。她虽然也在观中，但是只是师父暂时收下的俗家弟子，算不得众人的道友。

        入观三月有余，她的身体都康复了，师父对她的训练越来越苛刻。

        “站桩，要纹丝不动，心无杂念！”每日站桩一个时辰，她实在吃不消，一开始师父还回来给她一些鼓励和安慰，到了后面，只有这呵斥之声。

        她只能憋着气，任由眼泪一颗一颗从腮帮子傍滚下来。

        “今日多哭一哭，是好的。自古，女子生得一副好容貌，都是祸不是福。你必须有一技之长，危难之时不能任人拿捏。必须心智坚韧，遇事不为人言迷惑，也不会被人恐吓。”

        师父俯下身，看着她：“要想活着，好好地活着，就要把这份苦吞下去，刻在骨头里，时刻记住我的话！”

        柳眉咬紧牙关点点头。这些年，她一直记得，要把苦吞下去，刻在骨头里，可这些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好的生活，反倒夺去了她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

        柳眉躺在床上，用手摸了一下右边脸颊。

        这描眉涂粉的半边其实一层假皮。假皮之下是巴掌大一块被烫伤的，红肉疙瘩错乱纠缠的恐怖的脸。说什么“佳人不应薄命”，谁能知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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