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康缘】没事, 别乱想。
“宝贝,别看手机了,我好紧张啊!”
宋芷琳正捏着手机, 何萌萌就突然抱住了她的胳膊。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从早晨开始就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何萌萌有点担心,“我这么把你叫出来是不是太……”
“没事,别慌, 紧张一点也是好事,这样他们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宋芷琳拍了拍何萌萌的胳膊,“知道是谁陪你未来未婚夫一起来的吗?”
何萌萌垂头丧气的想了一下, 然后说:“好像是一个叫陈卓均的,是楚家的表亲。”
宋芷琳:“……”
很好, 她对那个叫楚浩彬的更没好感了。
宋芷琳一边陪何萌萌往里走,一边琢磨着康缘那句话,康缘是个非常跳脱的人, 他这么平静的告诉他什么事情也没有, 反而像是有事的。
可现在已经陪何萌萌走到这里了,她又不好临时把人扔在这。
为表礼貌, 楚浩彬和陈卓均早到了十分钟, 陈卓均难得人模狗样的,身上也没有酒味。
宋芷琳在此之前从没见过楚浩彬, 要不是知道这小子私下里跟宋芷雯可能藕断丝连, 她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这人跟陈卓均这种只知道耍钱的纨绔不一样,楚老爷子能把一个分公司交给他管, 就说明他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穿着一身端正的深灰色西装, 甚至上衣口袋里还讲究的塞着一块同色的手帕, 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脸上, 把领带都有点儿歪的陈卓均给衬得像个二流子。
何萌萌在心里念叨了人家一个晚上,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抗拒连照片都没见过,楚浩彬这个样子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脚下慢了一下,然后跟宋芷琳一起走了过去,礼貌的对对方打招呼。
“你就是何萌萌吧,你好。”楚浩彬站起身,朝她伸手。
“你好楚先生。”何萌萌伸手跟他握了一下,“这是我朋友宋芷琳。”
“宋小姐你好。”楚浩彬问好。
“你好。”
宋芷琳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便坐到了陈卓均的对面。
陈卓均一看见宋芷琳眼珠子就拔不下来了。
这么多天没见,她好像更漂亮了。
陈卓均万花丛中过,上次看宋芷琳顺眼也觉得不过是临时起意,后来确实想再叫宋芷雯把她妹妹给约出来,但是他最近有点儿倒霉,手底下一个项目出现了纰漏,被姐夫楚志华拎回去狠狠的骂了一顿。
他这阵子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一直到楚浩彬这件事才有机会出来透气,他心里正痒痒着呢,没想到却在这里突然碰见宋芷琳了。
因为宋芷雯的关系,楚浩彬曾远远见过宋芷琳一面,但是这个女孩似乎比上次要漂亮了一些。
楚浩彬只是扫了一眼,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挪到了何萌萌的身上,毕竟这个女人才是自己的将来的未婚妻,而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订婚了。
这次联姻楚老爷子选中了自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这家的简餐还不错,楚浩彬挺会找地方的,宋芷琳一醒来就被何萌萌给拉过来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儿楚浩彬绅士又自然的牵引着话题在跟何萌萌慢慢聊着,她就坐旁边开始对桌子上的东西下手了,全程连眼神都没给对面的陈卓均一个。
好在是这种有点正式的公共场合,陈卓均就算想盯着人看也不会太露骨。
宋芷琳喝了一口柠檬水,然后切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块牛肉饼,又吃了一根薯条,热身结束之后,开始对盘子里的芝士馅饼下手。
楚浩彬比他们大了几岁,似乎是提前做了功课,所以话题总在何萌萌的专业和流光娱乐上面打转。这样的话题何萌萌也能接上,如果不知道楚浩彬私下跟宋芷雯那些来往,她几乎真的要以为这男人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人。
她时刻防备着自己说错话,半低着头不太好意思看楚浩彬的模样,乍一看去还真的挺像害羞的。
陈卓均对那两个人的话题没兴趣,看着宋芷琳吃饭那么香,自己也没忍住吃了一个牛肉馅饼。
他掐着时间,站起来说:“我要去打个电话,你们慢慢聊。”
这是一早就跟楚浩彬说好的,毕竟要给今天的主角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想给宋芷琳使眼色,让对方也找借口离开一下,毕竟有电灯泡杵在这里更进一步的事情不好谈开。
但是宋芷琳是谁啊,宋芷琳才不走呢,陈卓均的眼神全给了狗,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插着桌子中间的蔬菜沙拉吃,眼皮都不掀,没眼色的程度连楚浩彬克制有礼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
“妈的!”陈卓均出门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暗骂道,“宋芷琳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他靠在卫生间里面,吸了一口香烟,脑中又回想起了对方漂亮的脸蛋儿。
但是,见那个何家千金紧张又有点儿羞涩的模样,这事八成没跑了。
陈卓均心里还是有口气。
有点不甘心,但也没办法,谁叫人家姓楚呢,这种联姻的好事儿从来轮不上姓陈的。
从前倒是有个姓楚的,在楚家的地位还不如他这个外姓,但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抽了根烟,再回去的时候,对面两个座位已经空了。
“人呢?”陈卓均皱眉,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汁喝了一口。
楚浩彬盯着大门的方向看了几秒,然后也喝了口水:“走了。”
“走了?”不应该啊。
“那个宋芷琳说他们约好了要去裁缝店量尺寸,设计师是从国外飞过来的,赶时间,他们不能迟到。”
“啊?”饶是一向不靠谱的陈卓均都没忍住,“那个宋芷琳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楚浩彬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危险。
他没回答陈卓均的话,因为他也猜不透这个叫宋芷琳的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但是那个何萌萌看着还挺单纯的,应该很好拿捏。
“我紧张死了。”何萌萌上了车也没着火,靠在驾驶位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说完这话,她又忍不住说:“我觉得那个人有点危险,我真能行吗……”
她还是想简单了,自己对人家有所图,人家的目的也未必单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会不会被对方看透。
“能行,稳住。”宋芷琳盯着手机,嘴上却在安慰她。
何萌萌又靠了几秒钟,终于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今天把宋芷琳给带来真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有宋芷琳坐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做,就一直吃东西,她都能安心不少。
那个陈卓均一看就是个不怀好意的二流子,居然还想把她朋友给叫走!
“喝咖啡吗?”车子已经驶上路,何萌萌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跟自己的朋友盘一盘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她真的有一种上战场的感觉了,这跟之前脑补过多少次都不一样的,万一有一个地方露馅了,她可能就真的得嫁人了!
“不了,”宋芷琳终于收起了手机,说道,“你把我放在那里路口,我有件私事。”
“什么事啊?”虽然嘴上这么问着,但是何萌萌还是路边停了车。
她也看出来了,宋芷琳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姐姐那边的事,她一会儿找人来接我,我顺便帮你跟她打听打听楚浩彬的事情。”宋芷琳随便找了个借口。
何萌萌说:“那我直接送你过去多好啊!”
“不用了,你现在赶紧回去,”宋芷琳扶住何萌萌的肩膀,严肃的凑近,“赶紧回去,去公司找你爸,娇羞的告诉他你对楚浩彬一见钟情,恨不得现在就嫁给他,把你痴情的人设立起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何萌萌身上的皮又开始紧了。
“……对……那我可走了,你自己没问题吗?”
“没有,去吧,加油。”
宋芷琳必须承认一点,其实帮助何萌萌,她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何萌萌能成功解除婚约并从楚家咬下一块肉,对宋芷霜也是有利的,这是双赢的局面,所以她要尽最大可能让何萌萌赢。
目送着何萌萌的车子消失在十字路口,宋芷琳回了老宅,
站在空荡的西苑,她拿出手机,终于给康缘拨去了电话。
那边的康缘疲惫的靠在vip病房的宽大沙发上,眼底一片乌青,脑袋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嗡——”的一声,手机突然震动,康缘的左大腿一麻,吓得一个激灵就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啪”的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来电显示了一个特别要命的名字。
他咧了咧嘴,想起病床上那个人的嘱咐,默默祈祷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康缘骂骂咧咧的,希望手机自己能把这烫手的电话给挂了。
楚池在医院失去意识之前可特地嘱咐过他别让这丫头知道的。
他脑子里那根弦紧紧的绷着,默念着一堆临时编出来的话。
电话在第三次打进来的时候,他终于眼一闭心一横,摁了接通。
还不等说自己编出来的瞎话,那边的女孩就先发制人,乱糟糟的杂音中她在跑,风声呼呼的响,康缘没见过这样的宋芷琳,惊慌又无助,她几乎是半哭半喊的朝他求助。
“怎么办啊康缘,西苑起火了,他是不是还在里面啊,火烧得太大了我根本进不去,怎么办啊!”
康苑心理“咯噔”一下,虽不明白为什么西苑会莫名其妙起火,但他缺少休息,精神本就不集中,还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对宋芷琳撒谎,根本没能细想这话是真是假。宋芷琳演得太好,他一听见对面的人在哭,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只能赶紧安慰她。
“你别着急啊,楚……宋池他没在西苑,他昨天晚上就被我给……”
话都没说完,对面的喧闹就停止了,康缘也下意识的住嘴,听见对面沉稳的呼吸声,他双腿一软,跌回沙发,想冲过去咬死宋芷琳。
“哦,被你带哪去了,我想去看看他。”
康缘:“……”
康缘完全能拒绝对方此种要求,就算他现在挂掉电话宋芷琳照样拿他没办法。
但是……
他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没有意识的人,沉默了几秒。
宋芷琳已经戳破了他,就不着急了。
“你在老宅,是吗?”
康缘又看了一眼那个高烧不下昨夜整夜噩梦呓语的男人,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对,我在老宅。”宋芷琳说。
“我找人接你。”
“好。”
宋芷琳挂掉电话,看向天边被厚重的云彩遮住的太阳,敛下漂亮的眉眼,不知心中所想。
宋芷琳走进医院的时候,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卫衣运动鞋,手中还拎着一个托特包。
这处医院私立医院的条件很好,vip病房很宽敞,但却跟其他病房一样,没什么生气,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来了。”康缘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宋芷琳忽然有些放松。
威廉不在这里,楚池的身份又不能暴露,此时的他高烧不退,医生忙了一整晚能做的都做了,却找不到原因,他压力也挺大的。
最怕的就是楚池挺不过去。
多少人因为高烧把自己给烧傻了啊。
“你昨晚就把他送医院了?”宋芷琳望着床上那静静躺着、看上去毫无生机的人。
她不明白,如果昨晚就不舒服,为什么不一直住在医院?
吃饭的时候,这个人是不是在死撑着?
康缘看宋芷琳的眼神有点儿复杂,动了动嘴,声音都有些沙哑:“是,一直发高烧,你……医生能用的手段都用了,但就是没用,只能等他自己醒来。”
“你也一直没休息吧,”宋芷琳看康缘,对方的下巴上都有了青色的胡茬,“你去洗洗脸吃点东西吧,这里有我。”
康缘挠挠头,回头看了一眼楚池,又看了一眼宋芷琳,最后还是打开门离开了。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宋芷琳把自己手里拎着的包放在沙发上,目光渐渐转向病床上的人。
康缘离开病房,上了电梯,电梯下行,中间停了下来,一个女人站在电梯门口。
他站在里面,不经意间抬起头,愣了一下。
那比他还憔悴的女人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男人的打量。
康缘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这个……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张子蓉?楚池的那个妈。
康缘一瞬间就清醒了,差点以为楚池被人发现了,但是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就算被发现,也不应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张子蓉。
那女人一遍一遍的打着一个电话,电梯下行这几秒钟都没闲着,但是电梯里没信号,平常打不通,现在就更打不通了。
张子蓉本只是快五十的年纪,照着原本的底子,应该是个美妇人的,至少楚池还在的时候,她万事不用操心,大手大脚的花钱,哪里都要好的,几乎住在美容院。
也不怪康缘一开始没认出来,这女人老的太快了,头上甚至冒出了不少白发。
“妈的混蛋,混蛋!!!”
张子蓉不甘心的想要张口骂人,这是她以往的习惯,根本改不掉,更何况最近的糟心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楚池的死不但没能让她和张凯继承他在公司的股份和钱,他们甚至彻底跌入云端。
那个罗勋嘴上说的好听,结果现在居然反过来威胁他们,非说楚池跟他们沆瀣一气拿走了公司最值钱的机密,她要是有那东西还至于落魄成这样吗!
偏偏她还不能说楚池那一晚见她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说出来是要坐牢的!
罗勋那个混蛋用这事当借口威胁她,当初联系她对楚池动手的人没了踪影,说好的钱也没打到她的户头来,张子蓉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偏偏张凯那罕见的病症还严重了,现在根本就离不开医院,钱大把大把的花着,害得她不得不变卖自己所有值钱的名牌和首饰。
康缘目送张子蓉骂骂咧咧的离开医院,走出大门,呼出一口浊气,不再看她的方向。
不要说名字,就算现在的楚池站在张子蓉面前,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他这是在瞎操心呢。
康缘在这里看见了张子蓉,病床上的楚池在梦中也看见了熟人。
他的梦又长又深,根本醒不过来,他梦见自己躺在国外的医院里,每天都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没有宋家老宅——或者说,他确实在那里住了几天,但是很快就被威廉安排着转到了国外更好的疗养院。
他在那里天天与噩梦和头疼为伴,没有宋芷琳。
没有人因为怕黑凑到他旁边非要霸占他的床;没人馋猫一样吃掉他的牛排;没人因为怕猫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没人给他拉小提琴;没人用那么轻那么软的声音告诉他要好好活着;也没人喝醉了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养病的时候他像个自己都不认识的残暴疯子,日日因为头疼发脾气,把房间折腾得狼藉一片,病好了之后的他更是变本加厉,难以控制。
有人怕他,有人同情他,也有人恨他入骨,恨他为什么没干脆的死掉。
另一个平行时空,另一个梦里的世界,他穿着高级西装,坐拥权利与财富。
但是西装之下的疤痕仿佛书写在身上一生的魔咒,令他生命枯萎流泻,精神颓靡腐烂,大脑丧失感情功能,血液冰冷,心肠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疯得毫无底线。
高热久久不退,从每一寸皮肤,每一颗毛孔深入身体,沸腾的躁郁流进冰冷的血液,渗透虚弱又敏感的神经,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男人想要抓住什么,但却只能徒劳从深渊入口陷落。
不对。
不对。
该有那么一个人的,该有一个人在这里的。
她为什么不在梦里?
她在哪?
为什么不在?
宋芷琳静静的坐在男人的床边,就那么看着他,心中一片平静,但是,床上的人却似乎不怎么平静。
他苍白的脸上留下虚弱的冷汗,墨染的眉死死皱着,身体在颤抖,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手背和小臂因为用力而暴起根根青筋。
这种变化太过突然,宋芷琳赶紧摁响了呼叫铃。
医生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同情和无奈。
他像昨晚和今早的很多次一样,检查了他的身体数据和情况。
“没问题,除了那些没好全的外伤,他很健康。”
宋芷琳皱着眉:“那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退烧。”医生很无奈,即便不忍,也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但这样的情况真的让他很棘手。
该做的都做了,病人是用了镇定剂之后才安稳的睡了一会儿,再这样烧下去,人醒来之后非傻了不可。
宋芷琳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将医生交代的话都记了下来,重新关上病房的门,走回床边,抿了抿唇,伸手,将手心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微凉的温度与滚烫的手背贴在一起,仿佛一滴甘甜的露珠滚进爆裂炽热的火球,虽无法浇灭疯狂燃烧的烈火,但却细密无声、柔韧又不容拒绝的穿透了滚烫的表面,沁凉的慢慢渗透,在最里面慢慢晕开,无声的安抚着灼烫又无助的心。
楚池凝望着无底深渊的双眸一片漆黑,却忽然看见了一束温暖的光。
那光让他抬起头,想要努力看清它的方向。
宋芷琳的手被紧紧的反握住了,他用力到有些疼,宋芷琳觉得这人是在恩将仇报。
但她的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试了两次,这男人握得更紧了。
宋芷琳沉默了,记仇了。
记仇到用手帕给他擦去冷汗的动作都用力了一些。
有人在蹭自己的脸——
这是楚池第一个想法。
他努力的想睁开泛疼的双眼,白光终于渐渐清晰。
紧接着,一个女孩映入他漆黑的瞳。
她抿着红色的唇,似乎有点儿生气,琥珀色的水灵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手的位置,垂着的眼睫小蝴蝶一样轻盈漂亮的扇了一下,在眼下落下可爱的阴影。
女孩随意的抓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落在脸庞,让本就不大的小脸愈发精致,浅色卫衣露出一截纤弱白皙的颈,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是那样美好,那样清晰,手下温软的触感又是那样——
真实。
真实——
楚池没能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但他却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宋芷琳被床上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突然更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身体开始无可控制的痉挛,神经质的抽搐着,宛如被恶鬼附身了一般,奇怪又恐怖。
宋芷琳觉得一晃眼,楚池似乎已经睁开了双眼,但手上的疼很快便引走了她的注意,男人愈发用力,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开手。
等到宋芷琳再去看的时候,他依旧双眼紧闭,一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模样。
宋芷琳只能再次腾出一只手去摁呼叫铃。
一大群医生急匆匆赶来,但是楚池无论如何就是不松手。
机器滴滴的叫着,让人的心脏不自觉的紧缩了起来,宋芷琳没法离开,只能任由他握着。
手被他攥得有些麻,看着病床上痛苦的男人,她的脑子第一次乱成一团。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他得的是什么病,他的精神状况为什么这么差?
康缘曾私下说,有的人外面冷漠不好说话,其实内心比谁都火爆,比如楚池。
你看他平时一副随时要拎刀砍人或者直接把他掐死的不耐烦模样,但其实这人对朋友很好。
他扪心自问,如果将自己带入楚池的处境,他绝对无法做到如此。
可有的人表面上很好说话,没那么多毛病,不轻易发火,但其实心里可能比谁都冷漠,就比如宋芷琳。
她的眼底没有任何东西,很空。
她不在意为什么自己住的地方会有奇怪的陌生人,那个人还浑身是伤,她不在意为什么西苑会有那么奇怪的保安,不在意很多事情。
病床上的人被打了小臂那么粗的针管,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宋芷琳不懂,也没问医生给他用的是什么,她看着这个人终于平静下来的身体,看着另一边手下被他撕开的床单,看着他依旧轻轻皱眉的脸,心软成一滩水。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了他的碎发。
他的额头原本就没什么伤口,但因为头发变长被盖住了。
宋芷琳的手顺着他的额头滑下,轻轻描着那浓重凌厉的眉眼,划过高挺的鼻梁,划过侧脸带着药香的纱布。
她揉开了对方紧紧皱着的眉,然后趴在他的旁边就这么看着他。
“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她放轻了声音,但是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房间又这么安静,这声轻柔的安慰就好像用柔软填满了整个冰冷又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楚池的梦终于停止了,他躁动的神经终于再次安静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虽然短,但还算安稳,恍惚之中,有个人轻轻帮他抚平了紧皱的眉,还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害怕。
没人告诉过他,你别怕,我在这里。
这句话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竟真的让他慢慢安静了下来。
暖阳西落,橘红色的余晖慢慢从窗外消失,星子慢慢挂满黑色夜空,映照着各色夜灯逐渐亮起的繁华城市,不远处的天塔闪着彩色的灯,透过透明的大窗晃过安静的病房。
康缘终于休息好回来的时候,没从里面听见一点儿动静。
他推测着,可能楚池还没醒。
康缘像个贼一样屏住呼吸、猫着腰,悄悄扳下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宽大的病房中只亮着一盏暖色的小灯,小灯照亮了床头。
升降床直起一半,与女孩宽大的椅背弧度持平,远处看去,两个人像是一同靠在床头的夫妻。
楚池已经醒了,他靠坐在那里,略微低着头。
宋芷琳睡着了,坐在椅子上,头稍微歪着,正好靠在他挺阔的肩膀。
他有力的长臂正穿过她的肩,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再次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他眼神专注,一向敏锐的感知力难得失灵,甚至没注意门口被悄悄打开了一个小缝。
远处看去,暖色的灯将他侧脸的轮廓划出一条凌厉完美的线条,样貌引于阴影中,唯有那一双眼睛……
看见那暖灯映着的黑眸,康缘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无端的后脊生寒,他咽了咽口水,抖着手把门给关上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比狠戾时柔软,但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个人看着宋芷琳,那眼神在幽暗的房间中。
漆黑、发亮。
仿佛幽邃的黑洞,繁琐俗事全都如颗颗不起眼的尘埃隐匿于寂静的黑,只留一道光。
而,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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