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皇城里的日常（1）
一夜梦魇，醒来，眼前是昏暗的天花板。
攥紧被褥缓了一阵，明白刚才不过是场梦后，艾妲顿时庆幸高兴了起来。
她踩下床，蹑足走至厚重帘子遮掩的窗台，一掀开，风吹了进来，那天边微微亮光跃至视野。
那些护卫还没有来外头也静悄悄的，看来这次是醒早了，所以得趁这种时候……
不多磨蹭，艾妲从枕头底下掏出本子，一边尽量放低音量坐到桌前，一边两耳仔细获取门外任何动静。
一张床、一扇窗、一套桌椅、大而空旷的房间实在是令人不安，手臂因桌面上未散的寒气哆嗦了一下。
但到了现在这份不安也都习惯了。
【昨天，大人们带我去训练，这个虽然很累但也没什么大不了，接下来的觉醒让我觉得很难受，但是大人们说这是不……】
停下了笔，艾妲歪头皱眉，“能”字怎么写？
远处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门外逐渐频繁的声响逼近，她立即放弃了这个字。
【被带回了房间，觉得很累，还好哥哥过来跟我说话，虽然哥哥他】
咚、咚！
忽然而至的敲响吓得艾妲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还没有等她打理好乱蓬蓬的头发，整理好心态说出“请进”，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殿下，走吧。”
“嗯、嗯。”
咯噔一响身后传来关门声，在一众银铠披身的男人包围下，艾妲亦步亦趋地努力跟上这个队伍的步伐。
为什么会称她为“殿下”？艾妲只知道因为她是皇族，而为什么到现在才把她抓回来当这个殿下？貌似是之前压根没有想到有她的存在，因为那个红发天使的告知才发现她。
“请问，今天也要进行那个觉醒吗？”
“是的。”
存有的一丝侥幸期待赫然破灭，那个觉醒过程铭刻进身心里的痛苦令艾妲是要呕吐般的胆寒。
但纵然那个东西再可怕再疼痛，她要接受的事实依然不变，也只能必须习以为常。
穿过整修好的长廊，经过主殿，再越过似乎许久没有修理过的庭院后，才能到达让她饱受折磨的训练场。
听说过几天后她就得搬到离训练场最近的房间，以便她能随时随地到达，与让自己呕吐的地方仅有几步之遥什么的，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艾妲还抗议一下。
当然这没有多大用。
艾妲估摸这一去的距离至少得有穿过两个镇子那么长，而这么长的一段路，在她感觉里却是如此的短。
很快，她站至一人身前，抬头便能看到那不存一丝善意的可怕面孔。
“殿下准备好了吗？”
那是她的老师。
“……准备好了。”
当然她的回答无论如何都没有意义，在这个雷王城里。
按以往她举起了护具，仅咽下口水的一瞬，四方伤器便似密集雨滴飞溅而来。
不管心情好坏，身体舒适与否，累倒了就喝一杯奇怪的水立即补充体力，受伤了就涂抹应急膏药至少能大幅度减弱痛觉，昏迷了就有医生治疗一下很快就能醒来。
由疲惫到麻木，在规定的时间终于到临之时。
女孩那被汗水濡湿的头发上隐约升腾着热气，雷皇垂眼看着她，语调平缓地说。
“准备好了吗？”
“……”
艾妲索性不再回答，反正也从未有人理会过她再明显不过的抗拒，她紧闭眼睛静候狂风骤雨的来临。
瞬间若天雷滚滚，冷蓝夹带极紫的电流令人寒毛直竖，外部电击的麻疼以及体内肆意的膨胀撕裂，这怎样都不可能习惯得了。
因身体的保护机制即将就此晕厥，低沉且威严的声音不容违抗地传入耳内。
“你要是屡屡不努力配合寻找元力本源，将一直持续，直至期限已至将你逐出雷王星。”
没法看清王的表情，但仅凭这句话也足有威力。
艾妲登时瞪大眼睛恐惧地维持清醒，令外人望而生畏的蓝紫电流下，她被迫与痛苦携手开启圆舞曲。
快点，快点觉醒些什么东西吧。
光滑的脚下是尖利荆棘，呼吸的气体是浓郁瓦斯，流动的液体是剧毒烈酒，一曲舞尽紧接又是一曲，仿佛哪怕是星辉逝尽、海枯石烂，也不会放过她这唯一的舞者。
若是要将这一强行觉醒能力的场面拟作舞会，她知道的话就一定会说。
恶心、可恶、一点也不浪漫。
被拖回房间，奄奄一息的她落到床上，暗暗地咒骂一句后便昏了过去，昏睡得比较短时当天夜深就能醒来，比较长的是得到隔天的月明星稀。
醒来后吃了送来的饭就在房间里看书或发呆，困了就睡，睡了一起来就又是要去“觉醒”的一天。
在皇城里的每天大抵都是如此。
原本打算每天都记日记，但好像无论今天还是昨天都没有什么不同，这么一想她也就不打算每天都写了，就只写一些重要又快乐的事。
难得今天一天可以休息，艾妲努力学着大人的从容镇定，一大早便等待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觉得，住在这里后遇到的全部都是坏事。
“艾妲。”
是哥哥！
艾妲拿起早已预备好的小板凳溜去门边，将其沿着门放下后随即往上一站。
门的正中央处有一个方形探视口，她透过这个正好对上眼睛的口往外一瞧，虽然看到的只有一面昏暗的墙，但那喜悦的色彩仍即刻漫上脸颊。
“哥哥早安～”
“来先拿上这些。”
门后一阵窸窣声响后，有一物什从方形口递了进来，是甜香扑鼻的温热盒子。
“上次的那些好吃吗？这次里边换了新品。”
“很很很好吃，只要是哥哥给的都好吃。”
清甜软糯的糕饼送入口中，醇厚溢香得令艾妲指尖微颤。
“艾妲你今天休息吗？”
“嗯嗯，今天很难得休息噢。”
衣物摩擦的声音沿着门直到地面，熟悉的声音控制着音量徐徐从探视口飘入耳内。
“训练累不累，他们没有让你做些危险的事情吧？”
“不会的，老师现在只是教我一些简单的东西，没有危险也不会很累噢。”
“那最近这里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对了哥哥你今天也是休息吗？”
“……对啊，所以能有大把时间来陪你说话了。”
盒子的温热通过手心延至躯干，口中糕点滑过舌尖留下的醇甜，安心的气息毫不吝啬地充盈这空旷的房间。
“这个字不会写吗？那把笔拿过来我帮你写在这上面之后再……对了，你还没有教习读书的老师？”
“没有诶，不过陛下之后可能会帮我安排吧？”她将笔递了出去。
“……不是，艾妲我说，你这字也太难看了吧。”
“！没没办法，爷爷之前教的有些忘了。”她立即红了脸，有点想把练字的本子抢回来。
“那这样不行啊，大伯说过字写不好的孩子不是好孩子，诶？你之前不是说想记日记了吗？”
“啊——没没有啊，我没记日记。”下意识隐瞒的她低声说道。
“嗯？可我当时还带了你叫带专门写日记的本子。”
“……就是字写的不好看，就不记了。”
“？”
要说这里偏僻吧，倒是挺偏僻的，弯弯曲曲廊道间还有一杂物室作为掩护，布伦达也曾对艾妲说要不是她住在这，他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房间。
多亏了这样孤僻幽静的位置，皇城内终日巡逻的卫兵极少会踏足这里。
但不好的是，距这房间几米的杂物室里有个不苟言笑的怪老头，听说曾是许多年前皇城护卫组的组长，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年迈仍旧留在皇城里，但艾妲与布伦达知道的是这人很爱告密。
有次他俩讲话过于大声了引得那老头的注意，之后便把他们偷偷会面的事情告给了雷皇。
当然后果便是这俩孩子一连整月没有休息日。
“这次要听哪本书的故事？”
“嗯……这个，这个字很难看懂的书。”
“啊眼光真好，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
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是因为现在的艾妲正处于禁闭时期，不能与外界交流也不能私自外出，这样的时期只有等到她的元力完全觉醒真正获得皇族认可后才能结束。
真不愧是哥哥最喜欢的书，这个故事真的好有趣。
艾妲仍意犹未尽地幻想这里头情节的场景，男孩的声音再度传来。
“接下来是……”
“不用讲了，哥哥休息一下吧，一天两篇就够了。”
从探视口处接过布伦达最新带来的书籍，听着门外隐约流水淌过喉间的声音。
“带这么多东西不累吗？”
“嗯？这些不算什么。”
细数了一番从他手里拿过来的东西，艾妲忽然一笑道。
“哥哥你这样会不会很像市场上提着一大篮子东西的阿婆啊？”
“我是用包装着背过来的，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好啊～像老婆婆的哥哥。”
“喂。”
嘎吱。
俩人忽然一滞，不远处明显是木椅晃动的声音。
嘎吱嘎吱。
他们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隔几个壁的杂物间那怪老头即将要稀稀拉拉磨蹭着出来了。
“不行，我得先走了。”
“快呀哥哥，不然一个月的休息日就要泡汤了。”
门外压抑音量手忙脚乱的声响，原本极度担心会再度被抓到的艾妲，此刻忽然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冷笑话）。
但这个笑话联合起此时此刻要仓皇逃离的布伦达。
笑点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来了。
“哈哈！”
当这么一笑后，错愣之余，他们这瞬间想的是。
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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