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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营养液6k加更


“恭喜。”

        黎司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池翊音转眸看去,  边看到在满室喧闹中,黎司君向自己的方向倾了倾角度,不过咫尺距离,  他甚至能够看到那双金棕色眼眸中流转的笑意。

        本来想要忽略黎司君的池翊音一愣。

        他发觉,  这一次,黎司君的笑意竟然是真的。

        表情是发自内心还是表演出来的虚假,池翊音可以很轻易的辨别。

        他本身便在观察人群的时候,  将人的各种表情揣摩得淋漓尽致,  当他自己就已经在这一领域钻研到臻至完美的时候,自然可以看出其他人谁是真,谁是假。

        在此之前,  黎司君所表现出来的所有表情,  都是虚假的。

        并不是说黎司君一直在演戏,而是……那是一种笼罩着一层纱的虚假,  即便你看得到,却摸不透,  模模糊糊。

        好像黎司君一直就站在这个世界之外,  世人的生死存亡与他无关。

        可就在此刻,黎司君的笑容忽然间真实了起来。

        他从冷眼旁观,到主动踏进了这场局中。

        池翊音皱了皱眉,  并没有因黎司君难得的真情表露,  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多了对黎司君的猜测。

        在他看来,刚才似乎……并没有发生能够让黎司君产生这种转变的事才对。

        所以是什么?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有什么发生了吗?

        池翊音略微沉吟,  在心中罗列出所有可能性的同时,  向黎司君点了点头,  有些冷淡的礼节性回应:“谢谢。”

        “现在的情况,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黎司君声音低哑磁性,在池翊音耳边响起:“不管是大头,白老三,还是也老爹,顾希朝……他们都已经在你的计算中,被你当做棋子摆在棋局上。”

        “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些都在你心里,是吗?你早就已经看透了他们,而一旦被你抓住最核心的一点,他们就能为你所用,不知不觉中变成你的工具。”

        黎司君有一把足够在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好嗓子,当他娓娓道来时,好像在咏叹着曾经发生的故事,亲眼见证它们的发丝。

        池翊音并没有否认黎司君的分析,他的眼眸中浮现出清浅笑意,如横池花影,微微晃动。

        能够控制人的,从来都不是外物,而是人自己本身。

        池翊音并不认为是自己在操纵人,而是人自己的性格和人性,在驱使着他们做出各异的选择和举动。

        他只不过是在人们站在选择的岔路口时,推了他们一把,让他们去做对他有利的事情。

        就比如也老爹。

        池翊音会选择他,是因为他是个足够大的目标。

        不仅是因为也老爹自己的自命不凡,端着架子一副主事人的模样,却连下面有人开始动了不满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更是因为也老爹主动站出来,揽下了检查邀请函这个活计。

        所以池翊音借由冲突,顺走了也老爹的邀请函,并且推倒了也老爹。

        他很清楚,不管这些人心里到底对也老爹是什么想法,于表于里,他们都一定会去搀扶也老爹。

        而那个空档,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时间,让自己可以安全的冲到壁炉旁边。

        毕竟枪打出头鸟。

        从池翊音主动闹开之后,他就没有任何退路,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他在中途被任何人拦下,都会泄露他邀请函异样的这个秘密。到那时,就算他拼命挣扎摆脱阻碍,看起来也不会像是一个忠心老实的人因为被猜忌而愤怒,更像是垂死挣扎。

        池翊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自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在所有人眼中的突发事件,其实是池翊音早就在脑海中规划好的万全计划。

        他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后果,确保自己在这盘棋上,绝不会输。

        自然,也就出现了这个结果。

        池翊音对此毫不惊讶。

        他唯独惊讶的是,从黎司君的话中来看,他竟然看出了他的整个计划。

        这让池翊音侧眸注视黎司君良久,对黎司君的印象再次产生了转变。

        “你知道国际象棋吗?”

        池翊音礼节性的微笑,他放低了声音,像是闲聊般感慨道:“国际象棋,一边是国王,一边是皇后,进攻与防守,看似公平的棋局,任何人都能摆弄这几枚棋子。”

        “可没有人注意到过。”

        他静静看着黎司君,嘲讽般轻笑:“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它最不公平的一点,就在于它的执棋人。”

        “明明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执棋,可这游戏经过无害的伪装,却伪善的把所谓公平给了所有人,让大家误以为,自己也有资格坐在棋盘一方,执棋博弈。”

        池翊音轻轻敛眸,声线冷漠:“我最厌恶之事,就是碰到并无资格坐在棋盘对面的对手,我对弈过太多烂棋局,在此之上,很难有人超越过我,赢了太多次,也会厌烦。”

        黎司君听明白了池翊音在说什么。

        他的唇角慢慢上扬,笑意加深。

        “相信我。”

        他凑近池翊音,压低了磁性的声线道:“这会是你……经历过的最精彩的一次棋局。”

        “要小心败落啊,音音——占领上风的国王,会毫不留情的让骑士砍掉女王的头。”

        池翊音挑了挑眉,他不仅没有因为黎司君的称呼而动怒,反而扬起了一个礼节性的笑意。

        然后他猛然起身,就在那片刻之间,毫不留情的手肘向后,在这个近到无法逃脱的距离,给了黎司君力气十足的一次肘击。

        黎司君闷哼出声,惊讶的看向池翊音的背影。

        而池翊音起身站定,侧眸轻笑,垂下眼望过来时,湛蓝眼眸中皆是薄凉的漠然,完全看不出他刚刚还在称赞黎司君是个难得的对手。

        “疼吗,喜欢吗?”

        池翊音微笑着询问,礼貌的声音下却压制着翻滚的怒意:“我好像说过,不要这么称呼我——黎司君,我不介意根治这个问题。”

        “比如,割了你的舌头。”

        说罢,池翊音就头也不回的走向壁炉旁的也老爹,破旧臃肿的衣物穿在他身上,也被宽肩细腰长腿的衣架子身材穿出了昂贵不凡的气度,潇洒而有力。

        黎司君捂住自己被池翊音狠狠撞击的胸口,疼痛和心跳不再明晰。他分不清现在自己的心脏,到底是血肉在因池翊音而疼痛,还是依旧如常的跳动。

        但他很清楚,池翊音并没有和他开玩笑。即便池翊音本身的力量并不足够,但只要池翊音想……

        这盘棋局上,骑士会高高扬起利剑,将国王逼到黑白的死角,然后挥向国王,斩断国王的头颅。

        就像国王曾想对女王那样做的一般。

        池翊音在明确向他下达了战书,言明自己会杀了他——在这盘棋分出胜负的刹那。

        黎司君扬了扬长眉,看向池翊音背影的视线缓缓将他从头扫视到脚,眼眸中兴味更浓。

        他看起来很想试试被池翊音杀死的感受。

        在所有的欲望都被满足,厌倦了生死之后,还有什么会比此刻更刺激吗?

        就像是赌上生死的极限运动。

        怯懦者没有资格看到不同的风景,每一次的惊险和与死亡擦肩而过,都会带来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已经懒怠的灵魂重新跃动起来。

        黎司君在期待着池翊音为带来的惊喜。

        为了这个目的……

        眸光流转间,黎司君微微将视线瞥向不远处的顾希朝,唇边的笑容意义不再分明。

        而顾希朝也恰是时候的转眸向他看来,抬手掩唇,故作惊讶。

        只有眼眸中的笑意出卖了他。

        顾希朝心中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很清楚,这位的立场,开始逐渐偏移,不再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一方。这位为了看到更令自己满意的戏剧,或许,会在自己愿意的时候随心所欲出手。

        却不一定是帮助哪一方。

        黎司君有可能为了看到池翊音更精彩的表演,而故意为池翊音增加难度系数。也可能,为了更改乏味的剧情,向他下手……

        不过黎司君一念之间而已。

        从此刻开始,他和池翊音,终于算得上公平斗争。

        顾希朝漠然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被毛毯包裹的双腿,半晌,他低低笑出了声,却被满室的嘈杂掩过。

        “老爹。”

        池翊音主动找到了刚刚被他坑了一把的也老爹。

        他强制自己暂时压下洁癖,手掌落在也老爹肩头,一副郑重而诚恳的模样,将另外一张纸条掏出来,给也老爹看。

        “这是那个叛徒给我留下的,我,我之前并不想破坏我们所有兄弟的关系,所以本来想要把这件事掩藏下来。但现在。”

        池翊音恰是时候的叹了口气,一副因为不信任而被伤透了心的模样,然后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也老爹。

        正是那张夹在邀请函里的额外纸条,上面明确称呼了“鲁特”。

        如果发出邀请的人是池翊音,或者说化名为鲁特的老杨,他没有必要特意给自己写了一张问候纸条,多此一举。

        也老爹在惊讶接过那张纸条后,也脸色变了变,严肃的抬头看向池翊音:“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

        池翊音看起来脑子乱糟糟无法思考的样子,失魂落魄的道:“这纸条是和邀请函一起寄给我的,我并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老爹,你看到这个称呼了吗?鲁特。”

        池翊音抬手虚虚点了点其他人,也趁机让自己的手离开也老爹,洁癖松了口气。

        “老爹,你们什么时候喊过我叫鲁特?谁会这么称呼我?只有对我不太熟悉的人。”

        “我想了想,虽然我们不会用这个去猜忌我们的兄弟,但是也可以用这个作为证据,指向那个真正想要离间我们的人。”

        池翊音压低了声音,一副与也老爹推心置腹的架势,小声说:“老爹你看看,这个屋子里唯一一个外人,就是那边的顾先生……他可不像是知道我以前旧名字的。”

        也老爹闻言,脸色变了几变,却没有直接冲上去向顾希朝质问。

        毕竟是找来的药材买主,没有证据随便怀疑人,只会毁了他们在这个行当里的名声,更会损失钱财。

        但池翊音也并不期望着也老爹和其他人能立刻反应过来。

        就算池翊音真的把真相掰开了揉碎了说给眼前这些人听——他们能不能听懂,只是第一重困难。

        愿不愿意相信,才是更深的问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在这些亡命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也老爹等人才不会随意放走金主。

        而池翊音……他只需要让也老爹有这个想法就行。

        也老爹老了,即便其他人都恭敬对他,他也不再是十七年前风头正盛的中年人了。

        而越是衰老,人就越畏惧失去手中的权利。

        也老爹,不会让任何人来动摇他的权威,即便是金子也不行。

        对于有可能威胁到也老爹的顾希朝。

        池翊音相信,只要给也老爹一些时间,不需要他去说,那些有关生死的想法,也会肆意在也老爹心中生根发芽,膨胀到无法忽略的地步。

        也老爹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池翊音给他的那张纸条,他郑重的向池翊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他看向池翊音的眼神,也不再像是刚才的有所怀疑,而像是在看一条忠心的看家狗。

        至此,池翊音知道,自己的计谋已成。

        只要他搞定了这群人的领头人也老爹,其他的,也老爹会自己想办法去说服别人,不需要他再操心。

        他在原地缓缓转身,侧眸居高临下的看向顾希朝,唇边勾起轻笑。

        顾希朝想要利用这些人杀了他?

        那他就将计就计,用顾希朝设下的局反扑回去,本来用来杀死他的亡命徒,从现在起,要矛头冲向顾希朝了。

        池翊音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顾希朝,无声道:小心你的王,别被小卒杀死了。

        顾希朝冷肃着面容看向池翊音,良久,却忽然勾起一个笑容:好啊,谢谢提醒,池翊音。棋局才刚开场,不要着急。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顾先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兄弟们远道赶来,差不多也都累了。”

        也老爹拨开众人,向顾希朝笑呵呵的道:“我们准备等稍作休息,再行研究雪山和药材的事。”

        “请顾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搞清楚药材的事情,如果真的是有人在愚弄我们,也一定会给顾先生一个交待。”

        也老爹话说的客气,人却没准备客气。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几人手都已经悄悄放在了腰刀刀柄上,用余光瞥着也老爹和顾希朝,只要也老爹一声令下,就会冲向顾希朝。

        池翊音的那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让也老爹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了顾希朝,因此打算暂停下来,和众人商议之后再行决定。

        不管顾希朝是怎么想的,这群亡命徒的尊敬,都只流于表面。如果顾希朝拒绝,就会被众人视为急切,这就坐实了顾希朝挑拨离间的事,甚至有可能会被众人乱刀砍死。

        与豺狼虎豹同行,就要做好被发狂的野兽撕碎的准备。

        尤其是有池翊音这样的敌人,站在野兽身边的时候。

        顾希朝带笑的视线落在池翊音身上,随即轻轻点头,道:“也老爹考虑周到,那顾某就先走一步了。实不相瞒,我坐着轮椅这一路颠簸,也确实不太舒服。”

        “各位自便,等有消息就通知顾某。”

        顾希朝进退得体,没有给众人留下任何把柄,就在留下一句话之后翩然离去,只剩下十一人在客厅,谁都没有先说话。

        还是白老三,因为并不是也老爹那条线上的,他对也老爹并无多少畏惧,也因此哼了一声道:“老杨这句话说的倒是对,我们的人中,哪有人管他叫鲁特这种假名的。”

        白老三用阴冷如蛇类的眼睛看向池翊音,问道:“没记错的话,那是你妻子的姓氏吧?”

        池翊音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家里孩子还小,正上学的年龄,总不能让他知道他老子是这副德行吧?”

        老杨确实有一个儿子,从白老三的话来看,是也跟了妻子的姓氏,布莱恩·鲁特。

        他死的时候,刚好是池翊音进入副本的时候。

        向前推算,现在这个时间点,布莱恩的年纪还小,刚好是应该上学的时候,池翊音所透露出的信息都无懈可击。

        他敢肯定,这群人就算嘴上说着“兄弟”、“信任”,但私底下该调查的,没少关注。

        愚蠢的人也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站稳。

        白老三明知道老杨家的情况,却还这么问,明显是在试探他。

        于是池翊音便大大方方接了招,任由白老三试探。

        果然,在池翊音这副态度下,白老三只是看了他两眼,便没有再多关注。

        “能这么喊老杨的,要么是真有心机的,预料到了我们会这么想,于是提前用这一招摆脱自己的嫌疑。要么,就是在老杨改了姓名之后才知道的他,因此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名。”

        白老三说着,环顾众人,声音阴冷:“这样一来,剩下的人选就很少了。”

        莫名的,池翊音觉得,白老三在看摇滚男扮演的那个人。

        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有所察觉,暗中的视线不曾停止。

        也老爹没有立刻拍板,而是看向池翊音,一副明显信重他甚至征求意见的架势。

        池翊音心中早有计划,但还是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谨慎的道:“白老三说的没错,如果这么多年市场上都没人见过连平雪山的药材,那突然出现这么个消息,确实可疑。”

        他观察着也老爹的表情,在看清对方脸上的不舍时,立刻转变了话风,顺着说。

        “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我们肯定是不能放过的,虽然是个意外,但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些药材就不知道白白便宜了谁。”

        也老爹和其他人立刻流露出了赞同的表情,点了点头。

        试探到了众人的真实想法后,池翊音便已经成竹在胸,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们还是先按也老爹说的,先休息一下再出发不迟。”

        大头立刻急了:“你他妈的有病吧?那么多药材就在山里,你休息个屁啊!”

        池翊音冷冷扫过去一眼,道:“你要是想随意得罪金主,那你请随意吧,我是已经决定按照也老爹说的做了。”

        “况且,我们已经十七年没有进过连平雪山了,药材是否还生长在原来的位置上,山里的地形有没有变化……这些我们都不知道,还需要商讨过方案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是冬天。”

        从众人之前的争吵中,池翊音已经知道,即便是这群不在乎生死的人,也不会贸然在冬季进山,而是会选择风雪相对较小的夏季。

        连平雪山附近的气候并不宜居,一年有八个月在冬季,昼短夜长。

        即便是夏天,雪山也是终年积雪,进山后就与寻常冬天无异。

        但还是有一点好处的——夏季的连平雪山,不会出现风暴雪。

        对于进山者而言,风暴雪是最可怕的天气,简直是台风刮着泥石流过来,想跑都不可能跑得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雪掩埋,然后在冰雪里逐渐被冻死。

        那样慢慢等死的煎熬绝望,就算最凶狠的汉子,都不想亲身尝试。

        但这些人在连平雪山多次采摘药材,只有一次破了例,就是十七年前。

        他们听到传闻,说另外一伙人会趁着那段时间进山抢收药材。他们担心自己等到夏天就什么都没了,于是焦急得立刻进了山。

        可也就是那一次,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直接导致了这个十一人的团伙解散,隐姓埋名至今。

        所以池翊音猜测,很多人对冬季进山,是有顾虑在的。

        他不过是顺着大部分人的想法说,就会赢得他们的好感,以此来彻底扭转自己之前的发飙,让自己成功洗脱所有嫌疑。

        而他也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再多观察下这些人的情况。

        除非是石头,否则在池翊音面前,说的越多做的越多,就越会露出破绽缺点,而以此,他就会逆推分析出整个人的性格甚至一生经历。

        这群人和池翊音相处的时间越长,暴露出来的事情,就会越多。

        ——不,就算是块石头,池翊音也能够看出它的产地年代切割工艺,任何的细节都能为他带来足够的情报,让他分析整个事件。

        在听完池翊音的话之后,也老爹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让众人各自去休息,他自己则抄着烟袋杆,慢悠悠的往后面厨房的方向去了。

        “老板娘——有吃的没有?”

        老板娘?

        池翊音本走出去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也老爹的方向。

        他醒来已经比众人晚了些,因此并知道楼下之前的情况。

        也老爹这一嗓子,倒是提醒了池翊音。

        这个时间点,看来老板已经死了,不然也不会让老板娘出面招呼这些面相凶恶的客人。

        或许,他能从老板娘那知道当年的真相。

        这样想着,池翊音迈开长腿,跟着也老爹走了过去。

        而众人各自散去,还留在客厅里的,也只剩下了黎司君一人。

        他单手半支着头,墨色的发丝散落在脖颈和肩上,慵懒而闲适,即便他此时身穿破旧,也好像穿着加冕的大红刺金披风,丝毫不减其气势。

        轮椅滑过地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本来应该离开了的顾希朝,就在黎司君身后。

        他端坐在轮椅中,遥遥看向池翊音离开的方向,平静问道:“您改变主意了,是吗?”

        黎司君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睫,笑着时唇边并无温度:“如果曾让你误会,那我真是会感到抱歉。不过请让我纠正一下——我从来都没有“主意”。”

        顾希朝听懂了黎司君言下之意。

        黎司君在说,他不会偏心任何人,不会为自己预设一个立场,然后再行事。

        如果从前顾希朝觉得他们是朋友,觉得黎司君在帮他……他想错了。

        黎司君不过是觉得,那样会更有意思。

        而现在,对黎司君真正具有吸引力的人物出现了。

        池翊音的进入,使得这个副本重新出现了波澜,变得不再可以被预料。也正因为如此,对黎司君来说才更加有趣。

        黎司君这话堪称冷酷,愚昧之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懂了他话外之意的人,却会惊出一身冷汗。

        可顾希朝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之意,他只是微笑着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雪山。

        白雪皑皑,天地一色,好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污秽。

        可顾希朝却知道,在这层层冰雪之下,到底都埋葬了什么。

        他的家人,童年,快乐,还有……一双腿。

        最圣洁的雪山,还给他的,却只剩下不可言说不可解脱的痛苦和仇恨。

        而这一次,顾希朝想要把自己曾经被夺走的,一一拿回来。

        “该是时候了。”

        顾希朝缓缓看向其他人交谈声传来的方向,眼神冰冷:“欠的债,已经太久了。”

        “该还了。”

        ……

        池翊音对客厅里发生的对话并不知晓,他随也老爹走到后面,被也老爹发现也没有任何惊慌,只说自己也饿了过来找点吃的。

        也老爹笑呵呵的,还问了几句老杨那个儿子的事。

        “他比他老子有本事,不过他应该不会进我这行当了。”

        池翊音没有多说,一副被叛逆儿子伤心了的老爹模样。

        但与此同时,他也并没有放松警惕,而不是不动声色的跟在也老爹身后,始终落后几步,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笨拙了不少,像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对这里并不熟悉。

        ——即便他之前为了找证据,几乎将雪山旅馆翻了个地朝天。

        在看到池翊音表现出的模样后,也老爹的笑容明显要真切了很多。

        池翊音面上不显,心中却冷笑。

        被他猜中了。

        这些人啊……想要和豺狼做“朋友”,就时刻要绷紧着精神,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走走走,看看他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也老爹热情的拉着池翊音往厨房走。

        因为对池翊音逐渐信重,他说话也不自觉的随意了不少,被雪山旅馆勾起了往事,感慨道:“当年这旅馆刚开的时候,我们还和老板喝过酒,没想到他是个短命鬼,没几天活头就死了,啧。”

        “不过他死了也好,老板娘的姿色可也不错。”

        也老爹向池翊音挤眉弄眼,道:“反正你这次也回来了,干脆把好事办了算了。”

        池翊音一惊,在也老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心下厌恶,洁癖让他简直想把眼前这家伙扔去雪地里洗洗干净脑子,但他仍旧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做出一副惆怅模样,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老爹你也知道我那妻儿,再说,十七年前……”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一副因为想到当年而伤神的模样。

        但与此同时,他却暗地里关注着也老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和面部肌肉变动。

        池翊音根本就不知道让所有人忌惮的十七年前之事,具体是什么。

        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帮也老爹起了个话头,好让也老爹能够顺着接下去,让他能够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果然,也老爹对此并没有设防,立刻上钩了。

        “唉!你也就说你!现在看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当年就那么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

        也老爹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要不是你当年非要和那小妻子做那事,我们能被耽搁了进程,还出了意外,差点死在雪地里?”

        “老杨你还有脸说!”

        提到这事,也老爹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

        而池翊音则在听到的瞬间就有些错愕。

        这个老杨,还是个好色的性格吗?

        啧,更恶心了。

        池翊音轻微动了动,被也老爹的说法恶心得感觉浑身像有虫蚁爬,他恨不得直接脱下这层皮囊,摆脱老杨这个身份。

        不过十七年前,小妻子……

        也老爹说的,是老板娘,还是顾希朝的母亲,或者是当年在雪山旅馆的其他人?

        从也老爹的语气来看,当年老杨色上心头,强逼着那位妇人却发生了意外,甚至影响到了他们这个团伙的药材生意。

        能严重到这种程度的,唯一能让池翊音想到的,就是当年顾希朝跑去报案之事。

        连平雪山离小镇不远,唯一与外界想通的路都在小镇上,想要穿过雪原进雪山,必须要经过小镇。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团伙想要把大量的药材运出去,一定会被小镇的人看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专人负责打点小镇和警署,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

        或许看在钱的份上,小镇的人一直稀里糊涂假作不知。

        但顾家近乎于灭门的死亡惨案,却足够让小镇轰动,所有人都聚焦于此,就算小镇上的某些人想要隐瞒雪山的药材走私,也难以遮掩下来了。

        警署连番到雪山旅馆问话,小镇上的人对顾希朝的议论和怜惜……这样高的讨论度和关注度,让团伙很难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雪山。

        而引起这一切的,有老杨一份。

        池翊音意识到,或许,这就是顾希朝对“鲁特”格外憎恨的原因。

        当年还是个九岁孩童的顾希朝,或许是看到了老杨的脸,然后默默记在了心里。

        雪山旅馆的老板娘说谎没有见过他们,警署的探长不肯多花精力调查,无力申诉的绝望……小顾希朝将这些一一记下,然后在离开之后积蓄能力,着手调查当年之事。

        老杨也就这么出现在了顾希朝眼前。

        不过那个时候,老杨已经改名叫了鲁特,也已经隐姓埋名。

        顾希朝硬生生隐忍了十七年,才终于发作,将所有人邀请聚集到一起。

        ——还是当年的惨案发生地。

        池翊音能想到的可能,就是顾希朝在复仇。

        或许,他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的原因,就是想要集中杀死所有人。

        就像之后每一次的邀请函事件那样。

        顾希朝想要让这些作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既然当年小镇的警署没有实现他的心愿,那他就自己动手——如果小镇居民欺软怕硬,那他就成为“硬”。当年的凶手利用什么方式逃脱,现在也用什么方式还回来,接受惩罚。

        这是一场,一家人为名的复仇。

        在想通所有事情的瞬间,池翊音唇边的假笑慢慢回落,最后面无表情。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顾希朝要怎么才能完成复仇?

        如果顾希朝的残腿是假,或许还有可能。但池翊音之前已经确认过,顾希朝的腿,是焦黑枯骨,算得上是残腿中最严重的一种了,没有任何站立的可能性。

        顾希朝会怎么做?

        池翊音忽然期待了起来,唇边也勾起了一丝笑。

        他觉得,自己也能够理解黎司君喜爱戏剧的原因了。那份期待感,是绝无仅有的享受。

        也老爹还在拉着池翊音回忆过去,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池翊音本想推门,却被也老爹拉了回来。

        也老爹现在就像是为小辈做媒的慈祥老人,还焦急的叮嘱池翊音,让他不要再像十七年前那么性急,别吓着老板娘。

        “女人嘛,你给点黄金,哄一哄就行。就老杨你这个呆脑袋,每次都弄得血淋淋。”

        也老爹一推池翊音,让他先进厨房找“小情人”。

        池翊音背对着也老爹翻了个白眼,但到底还是顾虑着现在的规则,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被也老爹推得撞门而入,猛地出现在厨房里时,也吓到了厨房里的老板娘。

        猝不及防之下,老板娘来不及掩饰,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她指着池翊音的脸,神情是抑制不住的震惊:“池……”

        池翊音眉头一跳,也随即错愕。

        对于现在剧情中的所有人而言,他都是“老杨”,只要他的行为举止与老杨保持一致,众人根本不会发现他本来的面容。

        在其他人眼中,池翊音的样子,就是老杨的样子。

        可老板娘却一个照面,就准确说出了他的名字。

        池翊音立刻回过神,随即眼眸暗了暗。

        唯一一个可能得知他名字的地方,就只有副本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眼前的这位老板娘,与副本中三次惨死的那位,是同一个。

        但池翊音暂时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了。

        “池?”

        也老爹愕然,却还是隐隐察觉了不对,视线在老板娘和池翊音之间来回看:“什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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