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心与馅饼20
频青的眼睛极亮。
走廊里的光线很差，外面的天空又被厚重的云层和铺天盖地的黄沙遮了个严实，可他那双冷茶色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些许波澜，甚至闪过了一抹堪称狂热的光芒。
从沉睡中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他和主系统便产生了一个无需言明的共识：自己的骨子里暗藏着一股疯劲儿。任性的想法一旦涌上，谁也不能阻止他遵从内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扭曲回廊的宽度在不断缩减。起初足有两三人宽，发展到现在只能容下一人通过，倒是拐角还有些宽裕。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以后，频青便循着李灏闻刚才出声的地方找了过去。即使这样不一定能找得到，但总归还算是个方向。
副本里的时间流速时快时慢，频青也估摸不清到底过了多久。
他干脆按照地球上的计时草率估测，自打第一次开启席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或许他即将迎来下一次席位重启。
身体虽然是疲倦的，但频青的精神却出奇的亢奋，他还从未产生过如此热切的念头。
连续转过两三个拐角，前方地面上的灯影模糊而不真切。他在乱糟糟的场景里努力剥除杂音，凭借直觉放慢了脚步。
“我不进！真的不进！我发誓！绝对不会去抢生存席位的，你放过我吧……”
左侧拐角处突然响起了李灏闻的声音。
频青眯了眯眼，没怎么犹豫地跟了上去。
“你拿什么保证？我们可都清楚，在生死面前，所有承诺都是嘴皮子一碰的事。”
吴文杰的声音紧随其后。男人的语调有些奇怪，听起来莫名阴沉，就好似被这个副本同化了一般，带着些许令人不舒服的恶意，仔细感受甚至还有点丹杰尼的影子。
他像是在逗弄濒死的猎物，语速放得十分缓慢：“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承诺。现在你怕我杀了你，所以才极力保证不会争抢席位。但如果我放了你，当安全区的入口近在你眼前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吴文杰敏锐地一扭头。
频青早已经靠近了这两个人，他故意弄出了些许响动。察觉到守门者那充满警惕的停顿，频青绕过拐角，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吴文杰的视线里。
眼前的情景既可怜又可怖。
李灏闻应该是被倒塌的墙或者坠落的房梁砸过，他的额头挂着一大片血迹。
吴文杰顶着一脸诡异的笑容，牢牢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都怼在了墙上。
正面对上那张脸，频青敲定了感受：吴文杰是真的越来越神似丹杰尼了。
他嘴巴勾起的弧度根本不似常人，咧得特别大，几乎要成为一个豁口。他的牙也尖利了许多，可是他自己却无所觉察。
“哟，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到频青，吴文杰立刻松开了李灏闻。
终于获得解放的黄发混混连滚带爬地从墙边离开。他捂着脖子，连气都不敢喘，只飞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吴文杰没管他，年轻男人的眼白上带着红血丝，他死死地盯着离他两步远的频青。
“你的身体状态不怎么样了吧。”
他眼神锐利，直直地射向青年，注意到了频青发白的唇和额间似有若无的虚汗。
“但对付你还绰绰有余。”
频青偏了偏头，沉静又无所谓地说道。
恰在此时，系统音进行了第二次播报。
【滴——第二次生存席位正式向伊薇阵营开启，限时3分钟，请玩家努力争夺！】
三分钟，足够他们几个做很多事了。
李灏闻逃跑的方向正好能够经过教师办公室，而他的终点也只能是安全区入口。
吴文杰对频青的恶意被不断放大，甚至已经具象化出了几团惹眼的黑气。
“绰绰有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冲了上来，声音发着狠。
拳头带着劲风袭上频青的面门，光听这破空声便能判断出他力道不小。
频青不知道辅助buff到底有什么增益。
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吴文杰的身体素质正以几何倍数攀升，现在已经超出了三星级玩家的范畴，直逼四星。
青年试图后退一步。
但不巧的是，就在他身后，回廊上方的房梁好死不死地被龙卷风所撼动，粗壮的木头“砰”地坠落下来，拦住了他的退路。
频青抬手去挡他的拳风，上半身下意识后倾，险之又险地弯出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他现在的力气远不及吴文杰，年轻男人就像是磕了兴奋剂一样，这一击不成便迅速勾动另一只手，直奔频青的腹部。
频青紧跟着格挡，顺着他的力道倚向走廊的墙面，后背狠狠地撞上了砖墙。
他的两只手掌均抵住了吴文杰的拳头，但由于气力不济，年轻男人的手依然在向他不断逼近，逐渐占了上风。
突然，吴文杰似乎改换了主意。
他变拳为掌，在收力之后又无缝衔接地向前一探。频青的意识跟上了，但由于身体状态不佳，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
年轻男人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尖了许多，他死死地锁住了频青的颈部，尖锐的指甲甚至要刺进青年的皮肤里。
“被我抓到了吧……你不是很嚣张吗？”
吴文杰一歪头，他缓缓地收紧手指，两边的嘴角越咧越大，完全不像个正常人类。
就这样掐了十几秒，吴文杰盯着频青微微上挑的唇角，不解地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如愿看到对方痛苦的模样，青年面上刺眼的笑意就像是在嘲讽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能掐死……”
被丹杰尼同化以后，他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激烈，极其容易暴躁发怒。
可这句话还没说完，系统的广播便直接盖过了他咬牙切齿的发言。
【滴——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进入丹杰尼阵营据点，守门者任务大失败，风暴守护模式提前关闭，即将进入永夜模式】
风暴依然肆虐，但吴文杰就像是被一道隐形的雷劈中了天灵盖。他身体一麻，脑中再一次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音。
【守门者任务已确认失败，系统将收回丹杰尼辅助buff，反噬副作用开始生效】
取之不竭的力气骤然消散，刚才还蕴满力量的手指软得像面条。吴文杰不得不松开频青的颈，已经连拳头都攥不起来了。
“你……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为了一具空壳。
吴文杰浑身脱力，他惊慌失措地跌在了频青对面的墙角，就像是一摊烂泥。
猎人与猎物身份对调，收网的时刻到了。
“吴先生，”频青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败局已定的吴文杰，“作为一位被污染同化的玩家，你的人类生涯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nyar人类筛选计划欢迎人类坠入罪恶，主系统也很乐意为恶人阵营提供特权。
但这一切必将付出代价，他们的灵魂将被献祭给邪神，他们的躯壳将被锁在这个副本里，逐渐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就到此为止吧。”
频青轻飘飘地宣告了他的结局，不带一丝怜悯地转身离去。
“你别走！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吴文杰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了起来，和那些声带损坏的鬼学生别无二致。他惊恐地摸向自己的喉咙，却又注意到了自己变长变尖的指甲，还有两排锐利的锯齿尖牙。
歇斯底里的惨叫被频青抛在了身后。
此时，他的眼眸再也不像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子，深茶色的瞳孔中燃起了火光。
他转过数个拐角，目标只有回廊尽头的那间地下室。或许一切罪孽都将终结于此。
风暴守护模式关闭，无形的界膜再也拦不住伊薇阵营的人，他直接闯进了活板门。
“晚上好啊。”
频青难得有兴致，他打了个招呼。
他从台阶上不紧不慢地走下来，顿在了最后一阶。刚才疾行的时候还没察觉到什么，现在突然停下动作，频青这才发现地面在震颤，但这并不是龙卷风的缘故。
他很满意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上方和下方都在颤动，哪怕是规则灾害也不能破坏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所有现象共同指向了一个结果：这个副本的本源已经不稳，它的核心正在发生足以颠覆它本身的巨变——它即将全面崩坏。
而对检修员来说，道理很简单。
这种时空锁定和时空轮回的副本通常都靠着死者的怨念维持运行，只要副本内大多数npc的怨念消解，副本也会随之塌陷。
“迪温小镇”里共有九个人物，他们可以分为三方：伊薇、丹杰尼和鬼学生。
鬼学生由于数量多，所以他们的怨念占了大头。他们的魂魄之所以被锁在时空里不能摆脱，只是因为内心有恨。
在鬼学生看来，导致他们死在地下室的罪魁祸首就是伊薇小姐。
因此，他们会在每一个夜晚辱骂她。而在作恶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他们自身。
直到，频青为他们点明了真相。
女教师并没有锁住地下室的活板门，他们所谓的“伊薇在报复”原来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可能性。
整条逻辑链从头断裂，鬼学生再也没有怨恨的立场，于是八只鬼的怨念随之全盘消散。
至于伊薇小姐……
频青模拟了一下女教师的心境。
经济大危机时期，在大城市失了业的女人独身一人，不得已来到陌生的乡镇任教。
孤立无援就算了，这里的人们还只会鄙夷她、辱骂她、欺负她，瘦弱的女教师从未感受过来自同类的温暖。
而当龙卷风到来时，连频青都难以想象她被留在地面上时的绝望与无助。
孤寂的灵魂在摇摇欲坠的房舍中奔跑，最终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杂物室堆叠的烂盒子里，结束了她短暂而又悲剧的一生。
温柔胆小的伊薇会有什么怨念呢。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双将她从杂物间里拯救出来的手，证明这个世界对她仍然抱有善意，她还没有被人类这个群体所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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