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宋卓尔此刻坐在杨卿的车上，她很意外，杨卿竟提出开车送自己到公交站，不过她想也就仅此一次。她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昨天的事情带给她的打击感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昨晚。
宋卓尔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试图消化明天开学带给她的焦虑。
似乎没什么用。
她急躁地拉上窗帘，暖黄色的灯光倾洒在小小的房间。
高三开学，这意味着她又要和一群同学相处，对她而言，实在是劳心伤神的一件事。
还意味着
想得正出神，门“咚”的一声突然被打开，宋卓尔被吓得坐了起来。
但是，她反应的速度还是没有光传播的速度快。
杨卿眉毛登时皱起：“天天发呆能有什么出息，明天就开学了，东西收拾好没？”
语气冷硬刻薄，但她似是已经习惯这样的话语，并无半分反应。
宋卓尔只觉无力感侵袭全身：“还没。”
杨卿提高声音：“没有就坐这儿发呆？啊？你已经高三了，你要有点危机意识，学习好的会像你这样吗？你没事要多反省反省自己！”杨卿面露怒色，没好气地说：“收拾好东西下来吃饭！”
‘学习好的’，宋卓尔微不可察的笑了。
门“咚”的一声又关上，掀起的风没有丝毫温度，扑在卓尔脸上。
门关上后的世界，安静了，她一直很喜欢小小的房间，喜欢下雨天，喜欢暖黄色的灯光，窝在这样小小的床上看电影抑或是看书，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莫大的幸福。
宋卓尔又向后一仰，松弛地躺在床上，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并没有任何行动。她当然听到了杨卿说什么，但她决计不收拾。宋卓尔止住思绪，猛地坐起，出了房门，沿着冰冷的楼梯扶手下了楼。
不出所料，依旧是昏暗空旷的屋子，只有她们两人。宋卓尔觉得心沉沉的，一阵绝望孤寂涌上心头，说不出来所以然。
杨卿正站在餐桌旁摆着筷子，看见她这么快就下来，不免怀疑：“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语气不善。
宋卓尔面不改色，但没什么勇气直视杨卿的眼睛。
轻声应着：“收拾好了。”
杨卿轻哼了一声拉开凳子坐下。
宋卓尔借着厨房的光线摸到餐厅正上方灯的开关，摁下，入眼猛地清晰明亮，终于有了些许生气，那种被抛弃的感觉顿时好些许多，她也坐下，她一言不发地喝着玉米糁粥。
杨卿冷不丁出了声：“以后自己坐公交车去上学。”命令的语气。
宋卓尔倒觉得如释重负。
过了一阵。
杨卿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漠不关心，开口道：“期末考试班上第几名？”语气还是生硬，但相比之前稍显缓和，宋卓尔看向面前的女子，眼尾上挑，尽显冰冷。
宋卓尔有些意外，但面色波澜不惊答道：“第二名。”宋卓尔心中燃起一些期待，她期待着她的反应，垂眸静静地等着。
宋卓尔本就无欲无求，平常的成绩大概在全校五十到一百名徘徊，班级中第三获第四名，但毕竟期末考试，还是比平常要好一些，本以为还是全校五十名以后，没想到居然冲到了五十名以内，当时知道成绩的时候，她特别开心。
下一秒便听到陡然提高的音量：“你怎么考这么差！你怎么这么没用！就不知道给我争点气，考个第一让你爸看看！”
她死死瞪着宋卓尔，浑身冒着怒气，筷子也搁下，眼中似是泛起了水光，宋卓尔不敢去辨认。
卓尔内心像是一盆冰水兜头直下，凉彻心扉。
已经到嘴边的年级37名咽回肚中。
她隐隐看到了杨卿眸中的的水光，她竟觉得自己真的罪大恶极，好像很差劲。卓尔捏紧手中的筷子，指间泛白，忍了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妈，我会再努力的。”
又一次被贬到尘埃。一场晚饭吃的不欢而散。
此刻听见杨卿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到了。”
卓尔也不想招惹她简单道别便推开车门下车。
热浪扑面。
今年九月不如往常般清冷，异常炎热，倒像是夏季，老一辈的人叫这种天气为“秋老虎”。
宋卓尔将绿色纸币投入箱子然后向后走，坐在了离门近的双人座的外侧。
公交车向前走了两站，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所有经过的乘客对宋卓尔旁边的座位竟熟视无睹。
宋卓尔有些紧张和奇怪。
车子又停靠了一站，宋卓尔头顶赫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进去。”
宋卓尔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面前这人懒懒散散地立着，墨绿色的短袖衬衫敞着怀露出内衬的白t，肩膀挺阔，黑色的长裤衬得腿愈发修长，颇具冷感。头发微微凌乱，全身透着浓重的起床气，此刻的他耐着性子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孩。
眸色浅淡，偏褐色，桃花眼微微上挑，此刻又是垂眸，眼神疏冷。
宋卓尔心中的弦一瞬间就绷紧了，但她此刻进退两难。
她觉得有些被冒犯。
宋卓尔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佯装镇定轻声说：“你进去罢。”
空气好一阵静默。
何祁没说话，揉了把本就凌乱的头发。
僵持之下，就在卓尔以为他要走了，他麻利地褪下书包撂进里面的座位。
动静太大，卓尔忍不住缩了一下，卓尔本以为他会生气。
谁知他长腿一跨，一把捞起书包坐下，整个过程十分流畅。
他的动作扰动了周身的空气，裹挟着干净的味道触发卓尔的嗅觉，虽说座椅和前面的位置之间距离很狭窄，但他的衣服只接近卓尔的脸颊。
想知道他用的什么洗衣液。
卓尔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取下书包的缘故，心思一动。
眼神飘落在身旁少年顶在前方椅背曲起的双腿上，两腿隔一段距离才堪堪容下。
真是难为他了。
卓尔忽然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这么想着，倒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一阵羞赧涌上心头，说出去的话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宋卓尔不可能主动开口和他换座位的。
宋卓尔从未距离男生这么近，而且考虑到他坐得拥挤，于是卓尔不动声色地又往外挪了挪。
何祁并未察觉身旁少女的异常，他现在只想找地儿补觉
宋卓尔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
无欲无求。
这种程度的男生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卓尔余光察觉到身旁的人阖上眼，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无比愧疚地度过后半程，到站后几乎是跑着下了车。
宋卓尔背着浅蓝色的瘪瘪的书包七拐八拐走进高三四班。照例从后门进去，快速扫视一圈。
找到了。
宋卓尔稍稍安下了心，朝林漾走过去。
林漾是宋卓尔最好的朋友。
宋卓尔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走过去，轻轻拍了下林漾，边把书包放进抽屉。
林漾扭头看向她，由刚开始惊讶到欣喜的过程，“哇，尔尔，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假期怎么样？”卓尔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桌面，一个暑假，积了不少灰尘。
林漾的笑容突然变得羞涩，“我谈恋爱了，尔尔。”
宋卓尔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怔在那里。
在她的认知里，建立起一段关系，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都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过程。不过也就一会儿，她便反应过来，打心眼里替她开心，：“真的吗？太好了诶！是谁这么幸运可以和我们贝贝谈恋爱？”
贝贝是林漾的小名。
“他叫贺叙啦，就在咱们隔壁班。”
“长得怎么样？”
前面两个女孩也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漾，“有何祁帅吗？”
林漾一拍手，神情激动“我想起来了，他还和何祁是朋友呢。”
宋卓尔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早上的那个人，隐隐约约觉得就是他。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们应该是同龄人，因此卓尔匆忙下车时，便用余光留意了一下，果不其然，他下车了。
“那你知道他和许雾怎么样了吗？”两个女孩又问。
林漾想了想：“我听贺叙说他哥们最近分手了，我猜应该就是何祁，我也不太确定。”
宋卓尔擦着桌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一句：“何祁是谁？”
“不是吧，何祁你都不知道。他特别帅！！情书收到手软啊，而且啊，女朋友都是那种超级美艳的类型，关键是人家还不耽误学习。不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每次月考后的周一都是他上台演讲啊。”左边那个女孩抢着回答，掩饰不住的爱慕之意。
宋卓尔努力在记忆中搜索，想到了主题台上的身影，隐隐绰绰，又离得比较远，看不真切，只记得很高的个子。
上台演讲无非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关乎学习，关乎未来，字里行间不经意透露着自己的优秀，一些场面话，枯燥无味，宋卓尔一般都用发呆消磨一下时间。
宋卓尔本想开口问出：“他坐公交车吗？”
但这句话太过没来由，她唯恐别人生疑，还是默默藏在心中。
她朝女孩笑了笑算作回应。
前桌两女孩还在讨论着何祁分手的消息，“不是吧，又分手了，他这次多久，有三个月吧？”
“没有吧？”
“要是我能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该多好，我做梦都要笑醒。”
“那你还是做梦比较现实。”
果然呢，宋卓尔勾了勾唇。
宋卓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事，转头对林漾说：“贝贝，我自由啦！”
“怎么啦？”
“我妈让我自己坐公交车，她好像升职了，没时间管我的。”宋卓尔苦涩地笑了笑。
林漾见状，她是知道的，“太好了吧，我们可以一起坐公交车了。”
这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她们的谈话被黑板擦敲击讲台的声音打断，咚咚咚几声闷响，教室才渐渐平息下来，像正在沸腾咕噜咕噜冒着大气泡的开水突然被关了火。
捻着兰花指的金老师进了教室，身上穿着万年不变的蓝色汗衫。、
宋卓尔不知道怎么说，她总觉得上师范学校的男老师都莫名的妖娆，她推测应该是女生太多被同化的缘故，那模样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金老师清了清嗓子：“首先，祝同学们开学快乐！”
他顿了一下，下面不负众望地响起一阵嘘声。他也不生气，和善地笑了笑。
然后突然严肃起来：“高三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大家一定要努力学习奔赴自己的理想，但是，我不能陪大家一起了，至于接下来陪大家一起走下去的老师是由你们的成绩决定的，下周一学校要进行一场高三摸底考试，学校决定这期间不讲课，大家一定一定要利用好这时间，争分夺秒”
周围已经有学生打起了瞌睡，实在是在明目张胆了些，不过也确实无聊，此时面前忽然推过了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尔尔，就咱们刚说的那个何祁，他家虽说很有钱，但不知为什么，他也坐公交车，就和咱们一路车，说不定还能碰见。
宋卓尔看见这段话，贝贝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她更加确信早上那位没睡醒的人就是何祁。
她不禁想起了他的眼神，宋卓尔是坐着的，何祁居高临下睨着她，那模样甚是不羁，眼尾微微上扬，和自己的不同，多情的桃花眼，也难怪吸引这么多姑娘。
金老师在上头讲着，她们在下头写写画画，反正各干各自的事，倒也相安无事。
晚上的时候宋卓尔所在的这所高中出了名的严格，晚自习上到很晚，林漾早早收拾好了书包，一打下课铃声，拉着宋卓尔便从后门下楼梯，一路小跑至校门，跨出校门那一刻，林漾和宋卓尔大口喘气。
“咱们班离校门太远了，真是吃亏。”林漾抱怨着。
到公交站台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几个人。
落日余晖褪去，温柔夜色向远处晕染，惟有街道两旁的昏黄的路灯亮着，小蚊虫萦绕在路灯下不肯离去。
林漾微蹙着眉毛：“好希望咱们可以分进一个班里啊。”林漾微微撅嘴，“听说咱们年级准备将一班二班设置成火箭班，其他的班级都是平行班。”
这也是卓尔的愿望。
宋卓尔不经意抬眸，却撞进了一双漆黑冷淡的双眸。
是他。
站台旁清冽葱翠的高大树木沦为他的陪衬，拂来一阵夏日暖风，叶片之间接触摩擦，沙沙作响，扬起了少年的衣角，宋卓尔忽觉心跳微滞，目光所及只有夏天和眼前的少年。
宋卓尔瞬间向旁边看去，她一直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女生且如此，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气场强大的男高中生。
平心而论，这位虽然瞧着冷淡，但颜是真的好，长得轮廓硬朗，棱角分明，十分养眼。
身旁林漾突然挥起手来：“这里！”
卓尔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目是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孩，长发微卷，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贴身的短袖，下身是纯白色俏皮的短裙，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材。
她走到林漾身边自然地搭上林漾的肩膀：“今天林大小姐怎么想起穿校服啦？”
宋卓尔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上松松垮垮的校服，穿校服会成为一件奇怪的事吗，她只觉得挺方便的，不用每天早上再费心劳神地挑选衣物，她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渐渐听出来面前这姑娘是林漾在公交站认识的。
林漾说：“还不是我妈啦，开学第一天非逼着我穿校服。”
林漾瞥见身旁沉默的少女，忙拉起她的手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哦，以后她要和我一起做公交车回家。”
黄之溪这才注意到林漾身旁的少女，上下打量着她，被突然拉起手的宋卓尔猛然抬头，与她对视这才得以让黄之溪瞧见她眼镜下精致的面孔，巴掌大的小脸显得黑色镜框格外突兀。
黄之溪的面孔从小到大都是周围同龄人中最出众美丽的，此时，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嫉妒。
宋卓尔腼腆一笑：“你好，宋卓尔。”
“一班，黄之溪”她分明是笑着说的，但宋卓尔却从中辨出了一些僵硬的味道。
黄之溪视线未作停留，转头和林漾聊了起来，宋卓尔一开始只听，渐渐熟悉后便也加入话题。
“咱们考试分班的事你听说了吗？”林漾看向黄之溪。
“听说了，我要去火箭班，你呢？”
只听林漾说：“我这段时间争取努力复习和她一个班。”林漾用眼神指指宋卓尔。
黄之溪不以为然，她看着眼前身穿蓝色校服的少女，看起来有些羞怯，实在不像一个合格的竞争的对手。
黄之溪并未把眼前的姑娘放在眼中，她家底丰厚，拥有着可以拿出手的成绩，虽不至火箭班，却也很不错，在校内一直是五十多名，父母再从中努努力便可以进入火箭班，再者，她相貌上乘，就算面前姑娘稍有姿色，但也比不了她。
黄之溪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辆八路车从转角处拐弯渐渐向这里驶来，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渐渐停下，正正好好停在她们面前，她们选了后面第一排，林漾自然地和卓尔坐在一起，黄之溪坐在了隔了一个过道的双人座。
下学高峰，座位一会就被占满了，宋卓尔靠着椅背微微偏头看着窗外，只见何祁慢悠悠地等所有人上来了，长腿迈了两步便跨上车，微微弓身上了车，走到下车门旁边的栏杆，随意倚着，距离黄之溪很近。
公交车上很喧闹，宋卓尔漫不经心地一瞥，只见黄之溪笑着找何祁搭话，男生虽微微皱眉却也偶尔点头作为回应。
宋卓尔凑近林漾耳旁用眼神微微示意林漾：“他们，认识吗？”
“何祁和她是一个班级的呀！而且啊，何祁和她还是一个小区的。”
又过了一会儿，林漾偏头对她神秘地说：“你还记得刚刚黄之溪她要去火箭班吗？”
宋卓尔被勾起了兴趣，微微睁大了眼朝她点点头。
“其实她靠自己铁定进不去，她爸爸给学校捐了钱，所以你知道的，特殊关照嘛。”
至于她为什么要进火箭班。
“她喜欢何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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