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十五）
这是……神的气息。
是他的气息。
春野樱仍在恍惚，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紧接着，脸颊被一双手掌捧起，她不得不抬头，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眼眸。
那么温柔，纯净，像黑色水晶一样的眼睛。
是属于神的眼睛。
“我不是说过，此事不再追究了吗……嗯？”他仍旧看着她，说话却是对着那站立一旁的冰芫。
“是……只是从这名女弟子身上搜出来了，我……略施惩罚。”冰芫面色尴尬。
因陀罗看着面前可怜的小姑娘——血已经流了半张脸，一只眼睛的眼皮耷拉着，神情茫然。神本是无情无欲的，可是此刻他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浅淡地划了一下。
男人微微垂眸，语调放柔，低声对她道：“没事了，樱。”说话间，治愈的灵力又自他手中燃起，额头上的伤口和捆在手上的绳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樱忽然哽咽了一下。
此次看见他时，那强烈的悸动和灵魂震颤让她无法忽视，一帧帧画面犹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一年前，始丰山子华门，昊天学院收生报名。
春野樱随众人来到仙山，排了长长的队伍来到各长老面前。在对其进行一番考察之后，他们都说她资质平庸，无法通过初次筛选。
旁人或有通过的，个个都热血沸腾，而春野樱只觉丧气。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她默然垂头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上面纵横交错的纹路，陷入了对自己的否定怀疑。
然而一瞬间，心中却像被什么东西刺中。她猛然抬头。天边极速地掠过一道白色光柱。
她听到有人怔然低呼：
“是因陀罗……上神……”
他就在那里站着。
黑色的发，黑色的眸，不染尘世不染繁华，如淡薄之水，如浮凉之茶。然那寂静眼眸中却蕴着不可言说的柔和温润，使他的容貌正如山间云雾般，倏尔变得模糊不清了。
五大长老齐声高呼，“恭迎上神。”
台下众人学着几人的样子，略微垂头抱拳，声音整齐划一，恭敬地叫着因陀罗的品阶。整座始丰山都回荡着他们的响亮呼唤。
因陀罗叹息间已从高台上消失，众人咋呼之际，周身自带耀眼光晕的神灵之子瞬间站立他们面前。大家惊得无法言语，只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突然下了台阶的上神，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却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春野樱看着他走向自己，竟是连呼吸也屏住了。只觉天地瞬间陷入黑白，唯他颜色分明，似独立于漫漫时光之外。
因陀罗不理会旁人惊讶的目光，在她面前两步站定。他身体突地一僵，似是错愕，也不言语，只是打量。须臾，他转头慈厚地对着冰芫长老开了腔。
“把这孩子的名字写上去吧。”
……
这是她和上神的初见。
一眼，就是永恒。
原主的感情太重，太深，即便是身死魂灭也要越过一切阻隔传递给她。
春野樱看着面前的因陀罗，忽然扑簌簌地流眼泪。
男人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替她擦掉，还是那样轻而柔的嗓音，“别哭。”
她想她已明白曾经的春野樱恋慕他的心情。
因陀罗安慰好小姑娘，又起身对众人无奈道：“明颜珠固然珍贵，也不可对同门做出如此恶行。”
他总是这样，连训斥时都那么温和，但所有人都羞愧得面红耳赤，这大抵是只有面对神祗时才能产生的敬畏之情。
“蝴蝶神尊若知道了，也不会因你们替她找回一颗珠子而高兴。”
“蝴蝶神尊？小罗儿，怎么把妈妈叫得如此生分？”
此刻突然传来一记女声，嗓音空灵清透，余音作响，像是悠悠天边而至。
这样的声音，虽然带着调侃之意，也让人不自觉肃然。
众人均是吃惊，当然最吃惊的还是春野樱。一番寻找后，大家跟随着因陀罗的目光，将视线转移到了神殿正中的神像。
慢慢地，神像的衣服，有了衣物的质感，神像的躯体，忽然动了一动，神像的表情，愈发生动。
神像，神像竟然活了过来！
蝴蝶神尊，竟于此刻现身于始丰山！
众人张口结舌，全都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看着这位容貌绝世的妙龄女子。
春野樱原本以为因陀罗的母亲会是王母娘娘的形象，没想到看起来和她一般大，连穿衣打扮都似少女一般。她的脖子上还戴了条蝴蝶项链，更衬得她锁骨清冽。总之，一切都将好，美到令人发痴。
当然她最震惊的是因陀罗母亲自称的那声“妈妈”。
因陀罗扶额，只说道：“你怎么来了。”
蝴蝶挑挑眉，“怎么？给我过生日还不让我来了？”女人说着便看到了仍跪坐在地上的春野樱，忙不迭走过去扶她起来，“哎哟看看这个小可怜，快起来吧，不就是颗破珠子嘛。”
樱搭着蝴蝶的手臂，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清雅香气，脸上一阵燥热，她讷讷张口：“神尊，你难道……”
妈妈……过生日……
蝴蝶神尊说的语言，怎么能如此……现代化。
蝴蝶冲春野樱眨眨眼，“先起来再说。”
扶起少女后，蝴蝶转身面对众人，“难得我生日，要不摆个席？大家高兴高兴？”她说完便一挥手，神殿外的广场顿时摆满了数百张玉台。
“这位是……？”她的眼神看向冰芫。
冰芫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远古神。
“我是冰芫。”
“啊～冰芫，麻烦你布点好酒好菜，招呼好大家。”
“是！是！”冰芫赶紧应下，立马就去忙活了。
众弟子在冰芫的示意下纷纷离开神殿朝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想多看看蝴蝶神尊的惊世容颜。
蝴蝶拉过春野樱的手，“樱，你跟我来。小罗罗，不能跟过来哦！”
“知道了。”男人勾唇，温柔目视二人远去。
……
听蝴蝶神尊说，这里是她创造的虚灵幻境。她就拉着她坐在高台边缘，脚下是白茫茫看不到底的雾气，身侧偶有流光飞过。
“神尊……”
“嘘。”蝴蝶打断她的话，调皮地吐吐舌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因陀罗已经告诉过我了。”
“师祖……？他说了什么？”樱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啊，他说啊，有人和我一样，都叫他罗儿呢，嘻嘻。”蝴蝶还是少女情态，两条腿在空中晃啊晃。但很快，活泼的神尊就沉默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轻声道：
“樱，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春野樱瞬间有如五雷轰顶，其震撼程度难以言表。
她飒地一声握住蝴蝶的手，问道：“howareyou？！”
“i\''hankyou。”蝴蝶刚回答完，忽然捶地大笑，眼泪都飙了出来，“樱，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你见到我，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这个，你怎么、怎么想到的！我也真是，过了十万年了，这个破句子还记得那么清楚！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春野樱最关心的问题固然是如何回到现代，最后被蝴蝶告知没办法后只得丧气地继续下一话题。
“唔，我大概是，10年的时候过来的吧。”蝴蝶摸着下巴回想着。“契机的话，当时我和朋友去一座破庙探险，我在地上捡到了一串手链，然后就昏了过去，等到睁眼，已经在异世了。”
“你是10年过来，我是18年，我俩穿越的时间只隔8年，为何现今你和我生活的时代相差如此巨大？”樱不敢相信。
蝴蝶拍了拍她的手，“当我们来到这边以后，原本世界的时间计算已经失去了意义了，樱。”
“所以，你真的在这个异世度过了十万年？”
蝴蝶微微笑了笑，看向前方的缥缈仙境，目光幽深。
“十万年，似是无限，但仍如弹指一挥间。”
蝴蝶拿出明颜珠递给春野樱，“这个便给你了，在这个世界，容貌同样重要，但谨记，相由心生。”
樱犹豫了一下，接过珠子攥在手心，问：“你有将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告诉过因陀罗吗？”
“没有。”她微微侧头与翠色的眼眸对视，“你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出去相信我们的人有多少吧？何况，我不想让他心念着自己永远也去不了的世界。”
“可是因陀罗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你语言风格的影响？”如果是因陀罗学了母亲天天满嘴现代语言，她自然早就能察觉到。
“是啊，这孩子很早就离开了我，所以没有受到我的影响呢……啊对了！”蝴蝶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你要不要看因陀罗小时候的样子？”
不待春野樱回答，蝴蝶已然用手画出一方圆镜。
透过圆镜，春野樱看见了一只白白软软的小狐狸，正在草丛里跳来跳去，想要抓一只蛐蛐儿。
蝴蝶笑眯眯地捧着脸看向樱，果不其然，女孩子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粉嫩嫩的红晕。
哦天哪，这也太可爱了吧！救命，师祖小时候这么可爱吗？！
春野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脸上简直要流宽海带泪。
“小白狐也太可爱了吧，呜呜。”还是忍不住了。
“是吧是吧，这小子小时候真是可爱，我也算没白生。”蝴蝶一叉腰，语调忽转愤懑，“可惜长大后就像变了个人，躲我像躲瘟神，真是让老娘好伤心。明明都八万岁了，还是在叛逆期吗？！”
这番话听着过于分裂，春野樱一时间有种无从吐槽的感觉。
“樱……”蝴蝶平静下来，她抓起春野樱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嗓音柔柔。“我能看出来你对因陀罗有意，如果这孩子寻找伴侣，我当然希望是你。”
春野樱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我、我……”
蝴蝶又哈哈大笑，“别紧张别紧张，自由恋爱，自由恋爱～上古众神早已隐退，多数归于自然，我也是着急，你别介意。”
樱抿抿唇，道：“我以为神是不老不死的。”
“这是神自己选择的归宿，十万年，足够体验所有的人生。到最后一切归于尘土，也算是画上圆满的句点。”
樱缓慢地点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时间不早啦，樱，我要走啦，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回到现代，请替我去看看我的父母，好吗？我的名字是……”
身旁的人逐渐化为透明，直至消失，只有最后留下的三字回荡在耳边。
“向黎跹。”
向黎跹，蝴蝶……蹁跹。
临到夜晚，春野樱拖着一身疲惫走回房间。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事，现在想起来还像特么做梦一样。
因陀罗，她的师祖，的妈！竟然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好离谱的程度，真是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最扯的是因陀罗完全就是一副在修仙世界长大的模样，丝毫没受到蝴蝶的干扰，发展得如此根正苗红。
春野樱推开房门，鸣子正捧着卷帙在读，睫毛纤长稠密，鼻梁挺直，薄唇看起来芳香柔软，耳边恰好垂落一枚羽饰，在暧昧烛火映照下，她的脸庞竟透出了些许男性特质，就像是异教徒王子一般的俊美。
樱打个激灵晃晃脑袋，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
看着这样明艳无双，令整间屋子都生了辉的美貌，樱心下一动。
“鸣子，你怎么时见时不见的？”她提出疑问，边走到了他的面前。
“宫中事务繁杂。”少女合上书，手指支起一侧脸颊，姿态慵懒，“听闻今日蝴蝶神尊到始丰山了，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啦见到啦。”樱欢喜地坐下，抓过鸣子的手，分开她的手掌，“她还送了我一个礼物呢，我觉得我用不着，所以想把它送给你。”
是温润柔和的触感。
看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珠子，漩涡鸣子有些发愣。
“明颜珠……”
“是啊，是明颜珠。”春野樱露出一排晶莹的糯米牙。“送给你，祝鸣子永远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三顾倒了神仙二界！”
“……”
鸣子心道这小妮子真心想哄人，确实是个舌灿莲花的，可惜这词汇用到她身上不怎么合适罢了。
握住手中的珠子，鸣子轻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是夜。
金发少女走到床边，凝视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女孩子。她看了一阵，脸上露出一个柔软却无奈的表情。
低声道：“笨蛋，大男人也要用这个东西吗？”
少女伸手展开，莹粉色的小珠子正躺在她的掌心。她缓缓聚起灵力，暗紫色的气流缭绕其中。
紧接着，她猛然一攥，珠子瞬间炸开，随即碎成无数亮晶晶的粉末。这些粉末纷纷扬扬洒落，融进了下方熟睡女孩的面庞。
“还给你了，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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