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这是至高无上的尊崇之位,血月与大地尽在眼中。
苏蕉一字一句:“你就是故意的。”
“是他自己冲过来, 吓到我了,我才不是故意的呢,蕉蕉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宴怜擦擦眼泪, 可怜巴巴的说:“再说, 他做出那样的事情, 蕉蕉不生气吗?我虽然是失手,但为什么又不能是上天给他不长眼的教训呢?”
苏蕉:“……”
苏蕉看着不远处的柳涵一,他捂着伤口, 鲜血从指缝中大片大片的落下来,喘息逐渐急促,但下一刻,苏蕉的眼睛就被人用手捂住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宴怜的手贴在他的眼睑上,冰凉细腻的指腹无意撩拨起他眼睑上得那颗小痣。
他听到宴怜压着声音说:“你怎么能那样看他呢,他这样的坏人又不会死掉——蕉蕉刚刚的话让我都要伤心死了,你怎么也不看我一眼呢。”
苏蕉被他摸得眼皮发痒, 有意想避开,偏偏怎么都躲不开,被弄得心浮气躁:“他是坏人,你是什么?”
宴怜眨眨眼:“如果蕉蕉觉得是我的错, 那我道歉就是了。”
系统陈述:“他回避了这个问题。”
苏蕉:“。”
宴怜用很幽怨, 又带着点委屈的语气跟血流满地的柳涵一道歉,“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冲过来, 吓到我了。”
柳涵一盯着宴怜的眼睛。
与他可怜委屈的声调完全不同。
那是一双冰冷至极的茶褐色眼睛, 明明浸满泪水, 却藏不住满眼森然的,如毒蛇一样的嘶嘶杀意。
苏蕉想,柳涵一能原谅他,才是见了鬼呢。
“啊,蕉蕉一定觉得他不会原谅我对不对?”宴怜靠近苏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我们来打个赌吧,要是他原谅我,你就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
苏蕉没有反驳,他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发生。
柳涵一的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他刚要冷笑。
就看见宴怜取出了一把刀,而尖锐的刀锋几乎贴着少年神明的脖颈。
柳涵一几乎一下要站起来,然而膝盖上的剧痛以及肩膀上撕裂的伤口又让生生的他跪下去:“!!”
膝盖上又中了一刀,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抬眼看去,宴怜的第三把刀依然指着苏蕉的喉咙,只是更近了。
苏蕉:“什么声音?”
宴怜轻轻动了动刀,漫不经心说:“是他想站起来结果失败了呢,希望他还是静静的不要动吧,不然……”
黑暗中,交错的光明落在宴怜眼中,却把他整个人衬得更为邪猊冰冷——
“恐怕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柳涵一意识到,如果他大叫,惊动了苏蕉。
宴怜也许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怀里的少年。
那刀锋太近了,甚至反射着宴怜堪称冰冷的疯狂眼瞳:“所以……你——会原谅我的吧。”
茶褐色眼瞳的少年满眼疯狂的杀意,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刀锋指着神明的喉结,如同地狱而来,转为弑神而生的厉鬼。
柳涵一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想说你敢。
随后想起,有什么不敢呢?
宴怜与他不同,宴怜是货真价实的疯子,他可以在天灾世界为了有趣,面不改色的解剖掉他所有的同班同学。
神明会被凡人杀死吗。
可是苏蕉看起来那样弱。
他不敢赌。
也不能赌。
一阵令人窒息的,难以忍耐的,恐怖的沉默后。
苏蕉听见柳涵一沙哑,艰涩,几乎堪称压抑的声音:“嗯。”
苏蕉:“?!”
苏蕉下意识的想挣扎,却被死死摁在了宴怜怀里,苏蕉听见宴怜伤心欲绝的声音:“蕉蕉这样,是不想我们和解吗?”
苏蕉直觉哪里不对,偏偏无法指摘。
“嗯?嗯是什么意思?”宴怜歪了歪脑袋,继续问柳涵一:“是原谅的意思吗?”
「嗤」。
又是一刀。
刀锋深入手骨,柳涵一疼得发抖。
宴怜弯起唇角,明明滴血不沾,整个人却仿佛浸泡在血色里,他睁着那双残忍又冷漠的眼睛,问:“是无论多少刀,都会原谅的意思吗?”
柳涵一跪在他脆弱的神明面前,满身鲜血和痛苦,喉咙里仿佛生着从心脏里溢出的疼痛:“是。”
他凝视着抵在少年脖颈上的刀锋,字句苍白含着恨:“是……原谅的意思。”
宴怜的刀锋一转,迟钝冰冷的刀背以毫厘之别擦过苏蕉的脖颈,他亲昵的用胳膊圈住怀里美貌的少年,用温柔缠绵的语气说:“你听,他原谅我啦。”
“亲爱的,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苏蕉刚要说话,腰间的铃铛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叮——”
那一霎,苏蕉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如同逆流的大江,滔滔不绝的灌入引魂铃中,刺耳尖锐,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的摇铃声几乎撕裂耳膜。
引魂铃,似乎没有引来郑凤,反而引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隐约听到系统的尖叫,和不断流泻的神力值,上亿的神力值竟然如同漏风破布袋里的水,哗哗哗流淌了个干净。
宴怜察觉他不对,松开手,于是苏蕉又看到满地狰狞模糊的血色。
——能在恶人身边徘徊的鬼,必然是厉鬼中的厉鬼。
这世上,大抵找不出比宴怜更可怕的极恶之人了吧。
下一刻,苏蕉失去了意识。
苏蕉做了一个梦。
他穿着雪白的星愿,银发赤足,站在一个遥远的,有点古老的巴洛克式的建筑前。
朦胧的暗灰色雾气萦绕在这古老的建筑周围,其他的景象都看不太清,这里似乎绵延着层叠的山脉,类似的古老建筑层叠的落于其中。
有很多戴着尖帽,戴着圆鼻子苍白面具,披着斗篷的人,拿着雪白的骨牙笏,鳞次栉比的进入这座巍峨建筑被打开的沉重的铁门之后。
那些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低头沉默的走进去。
这像是一段静默的,被遗忘于记录笔下的历史。
苏蕉喊了几次系统,无果。
又试探的漂去其他的地方,结果这个梦似乎是有边缘的,他的神力还在,但是无法打破这个固定的界限。
几次试探无果后。
无奈,苏蕉只能混入了这堆尖帽人里,跟着他们进入了这座铁灰色的巴洛克建筑,来观察这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他们似乎并没有觉得一群黑袍人里混入了一位银发神明有什么奇怪,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苏蕉跟着他们,进入了这座巨大的建筑,穿过种满了黑玫瑰的花园中庭。
苏蕉在大片黑玫瑰园里看到了奇形怪状的诡异雕塑。
那些雕塑被斑斓颜色的玫瑰装饰着,有红有白,红色的堆在一起,看着像喷发的火山,最神奇的是还会有灰色的玫瑰花瓣漂浮其中,像是火山灰,而蓝玫瑰组成形似滚起的海啸,雪白的玫瑰组成蜿蜒曲折的冰川——
接着他们抱着雪白的象牙笏,走过装饰繁复华丽又暗黑的走廊,墙上点燃的昏暗煤油灯光芒将走廊上的壁画栩栩如生。
壁画描述的是发生在各地的灾祸,有船队遭遇海啸,有渔民遭逢台风,从山口喷薄而出的火山灰,跌落星空,朝着大地飞驰的巨大陨石,冰冻到漫无尽头的大地——
而这些壁画虽然在描述不同种类的恐怖的天灾,但也不是没有相同的地方——比如那一张一张痛苦,绝望,扭曲,甚至狰狞的脸——那些在天灾之下夺命奔逃,偏偏如蝼蚁一样惊慌失措,无能为力的……兔子们。
苏蕉定定的盯着这些兔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他似乎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只是,之前那些兔子的死状,并不是因为天灾……
天灾的种类并不详尽,这些壁画似乎只是冰山一角,苏蕉还没看完,就发现黑袍人们停了下来。
苏蕉差点撞到前面一个黑袍人,下意识说了一句抱歉。
于是那个黑袍人转过了身,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那是极其空洞的一眼,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间和历史,直直的望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一霎间,苏蕉遍体生寒。
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原来向前的姿态。
看到了他们停在了走廊尽头两扇巨大而沉重的黑铁大门前,他们恭敬而谨慎的垂着头,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铁门最顶上,有一只造型古朴,花纹繁复细密的吊钟,而更奇特的是它的数字,它的每个数字都是一个符号构成的,例如1是一根燃烧的火棍,2是弯曲的浪花,3是藤蔓,4类一座不断有泥沙滚下的山,5是一块被腐蚀的土地,6是一道往上卷起的风,7是一道只有半截的闪电,8是两颗带着坑的陨石,9是球状闪电,而后面的10,11,12则是由上面的数字组成的符号。
滴答。滴答。
它摇摆着,一秒一下。
时针接近12,分针离12也只差最后一格,秒针在随着它的摇摆,一格一格的挪动。
秒针每挪动一格,对应就会有数字亮一下。
苏蕉没有像黑袍人那样低头,他抬头望着那个吊钟,不知道为什么,苏蕉总觉得它的大造型像一只怀表——一枚被人放在怀里,妥帖收起的怀表,只是残缺了表盖——终于,三根针重合了——
“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苏蕉感觉心神一震。
那是极其恐怖的感觉,仿佛沉睡的怪物,被这悠扬的钟声唤醒,此刻祂睁着眼睛,凝视着弱小的祭品。
而伴随着钟声,走廊尽头的黑铁大门缓缓打开。
这是极其巍峨巨大的中殿,头顶是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可以看到巨大的血月漂浮于暗夜之上。
而穹顶之下,漂浮着雕饰着兔子与玫瑰的巨大沙漏,里面装着黏稠的绯红液体,而另一边是两个燃烧着火焰的,不断咬合的巨大齿轮。
象征不详的红眼乌鸦在窗边,随着大门打开,有人进来,它们嘎嘎啸叫着,扑棱棱的飞起,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那些黑袍人对于乌鸦的出现毫不意外,他们鳞次栉比的排列着。
在踏入这个大殿的瞬间,伴随着那些乌鸦的尖叫,苏蕉感觉自己似乎无法呼吸了,那是一种极其沉重的,恐怖的,森然的压抑感,他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玩味的打量着。
他抬起眼。
大殿尽头,高高的,铺着如血一样暗红地毯的台阶层层向上,高到几乎脖颈发痛的时候,可以看到台阶尽头,摆放着缠绕着白玫瑰的黑铁王座。
柔软的玫瑰更衬的王座钢铁般的冷硬。
那是冷到极致的黑与白。
就在此时,随着空中巨大的沙漏漏下最后一滴绯红液体,齿轮停止了转动,又是一声嗡鸣的钟声响起。
那些黑袍人忽然对着王座齐齐跪下!
膝盖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重,听得人牙根发疼,而同一时刻,苏蕉感觉一股磅礴的压力朝他压下来,仿佛要他向着王座下跪!
苏蕉没有跪。
于是那些戴着雪白面具的黑袍人,齐齐回头,用那双空洞可怕的眼睛盯着他看。
成排的,大片大片的雪白面具,造成的精神冲击是惊悚的。
与此同时,苏蕉也终于听到了他们面具下发出的沉闷声音。
“天灾……”
“臣服……天灾……”
“臣服我王……”
“跪下……跪下……”
“跪……”
更沉重的压力,伴随着那如同洗脑一样盘旋的声音压下来!
苏蕉在这几乎要把脊骨压碎的磅礴压力下,狠狠挺直了背脊。
一个倔强的,恐怖的意志支撑着他。
他不可以下跪!!
他是神明,有着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他还要很多未完成的事,哪怕在未知的力量面前,他也不会屈服,不会妥协,不会服输!
“跪下……”
没有人可以让神下跪!
“轰——”
巨大的神力倏然炸开!!
那些披着黑色袍子带着苍白钩鼻面具的人被炸得七零八落,苏蕉悚然发现,他们的袍下居然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呼啸的风声,与此同时是令人牙酸的,仿佛骨头破碎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回过头,望向了敞开的大门,以及玻璃走廊外的黑玫瑰——
那不是玫瑰,那是一个一个恐怖阴森的黑色头骨,而之前看到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也不过是红色或者白色的头骨——
在苏蕉未能从那惊悚的感觉里回过神来的时候。
而那磅礴恐怖的压力一瞬就消失了。
下一刻,光影迷离,再回过神来,他竟坐在了那冰冷的黑铁王座上。
这是至高无上的尊崇之位,血月与大地尽在眼中。
他想起来,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翠绿的玫瑰藤蔓带着尖刺,缠绕在他裸露的手腕,脚踝,它们如同最狡猾的蛇类,从宽大的袖口深入,缓缓亲吻着最里面柔软细腻的肌肤。
这是一种很奇诡的感觉,尖锐的刺没有扎进他的皮肤,但他皮肤敏/感,仅仅是碰触就足够浑身发痒,偏偏那带刺的藤蔓又极其冰凉,痴缠他的四肢百骸,把他紧紧的勒在暗沉冰冷的黑铁王座上。
苏蕉拼命想要挣扎,因为太过用力,白腻的脸颊都开始泛红了。
少年神明被困在王座上,金色的眼瞳带着愤怒的亮光,耳垂上的珍珠流苏一下一下没有节奏的摇晃着,被藤蔓细腻温柔的亲吻,随后蹭上了他敏/感的耳垂。
黑沉的王座和一朵朵雪白的玫瑰更衬得他皮肤细腻,像一个沉睡于白玫瑰里的美人,诱惑的人几乎发痴。
无人的深处,苏醒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弱小的神明。
就在苏蕉要爆神力弄碎这些该死藤蔓的时候,那柔软的玫瑰刺忽然变得极其尖锐,扎进了他的皮肤!
“唔——”
苏蕉闷哼一声,那些藤蔓居然在吸血!
黑铁王座上,雪白的玫瑰慢慢被染上艳丽的血色,大片大片的红玫瑰在少年瓷白的星愿上绽放,如同冰川之上流泻的醉人晚霞。
这是最甜美的,最诱惑的,最美丽的祭品,胜过世间万千邪意与毁灭,祂是与祂同源而生,却孱弱到可以被祂随时吞噬的天灾神明。
这诱惑的,甜蜜的香味,这不屈的,倔强的,美丽的意志,这带来疼痛的,刺激的血液,这艳诡的,沾染于眼睫的潮湿泪水……
这属于祂的天敌,属于他的祭品,属于祂的养料。
苏蕉的神力因为这些诡异的藤蔓被困在了身体里,无法使用,几乎涨红了脸,他抬起头,忽然发现那些被驱散的黑袍人又回来了,王座上的视野非常好,所以可以看到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黑袍人,他们把一只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上,怀着尊敬与恐惧,向祂行礼。
那一刻,苏蕉仿佛听到了暗沉优雅的声音响起。
那明明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却能在顷刻间理解其意。
“不屈的意志……令人尊敬。”
明明是一句赞美的话,苏蕉却听出了玩弄一样的散漫和狎昵。
有苍白的手,绕过王座揽住少年纤瘦的腰,祂的身体隐藏于黑暗里,苍白的手指却展现了他对祭品的满意与贪婪。
生长于藤蔓的血色玫瑰亲吻他苍白的唇,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觉得虚弱,苏蕉想要别开脸,却逃不开,只好泄愤一样咬住了玫瑰花,想用牙齿把花朵撕碎,但他下意识的又想到了那些变成骷髅的花朵——
随后,他听见那个含着笑意的优雅声音。
“感谢您……将我从迷失的历史中唤醒。”
“黑铁王座的血腥天灾……为您献上礼诞。”
苏蕉倏然从噩梦里惊醒,第一时间就把腰间的铃铛狠狠甩了出去。
银色的铃铛桄榔一下摔在墙上,随后闷闷的弹落在了地毯上。
苏蕉这才发现,他躺在一个堪称清秀富丽的卧室,床是雕文精致的梨花木,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巨大的落地窗在不远处,可以看到外面沿着窗栏生长的爬山虎,以及花园里一大片嫩黄的忍冬花,和错落的小蔷薇。
宴怜:“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苏蕉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宴怜穿着柔软的薄衬衫,把手术刀放在桌子上,他捡起了地上的铃铛,递到了苏蕉身前,用很柔软的口气说:“不要乱扔东西呀。”
少年似乎是被噩梦魇到了,唇色苍白不见血色,薄汗几乎浸透了身上柔软的丝绸睡衣,隐约勾出细瘦的腰肢。
苏蕉梦里被玫瑰刺扎破血管的感觉依然残留着,他没有接铃铛,别开眼,就看到了墙壁上的画。
金瞳银发的神明半身沉在温泉里,睫毛如同被打湿了翅膀的蝴蝶,无力垂下的同时,含羞带怯的露出了眼睑上的那颗小痣。
苏蕉:“……”
苏蕉盯着那画半天,蓦然回过头,“是你!”
闯到他房间里的人是宴怜!偷走画的人也是宴怜!
宴怜眨眨眼,随手抱起了一边的兔子玩偶,很高兴的说:“啊,被你发现啦。”
苏蕉头有点发疼,梦里的一切渐渐远去,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了,只是有种诡异的,黏腻的,被注视的毛骨悚然感。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神力,发现两亿的神力值居然直接被掏空了,只剩下可怜的两位数。
但大抵是在富贵的地方,神力值在飞速的恢复。
苏蕉看了一下周围,这似乎不是宴怜那个变态的兔子地下室,而是一处没有见过的别墅。
苏蕉平息了一下情绪,“是谁给我寄的画?是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蕉感觉宴怜的脸色有些说不上来的苍白。
宴怜:“这可就冤枉我了……或许你应该仔细看看那幅画,然后问问我的好哥哥发生了什么。”
苏蕉:“?”好哥哥?宴无咎?
等等?
苏蕉再看那副画,忽然想起来画风哪里眼熟了——他在宴宅的那个展览馆上见过这个画风!!
那副价值过亿的风雪逝神图!!
得益于c级的神明体质,苏蕉立刻想到了关键:“顾……顾西楚。”
那个说是……生病的画家,顾西楚。
苏蕉的脑子有点乱,所以,顾西楚是玩家?
他之前也有去过天灾世界……吗?
“想起来了?”宴怜弯起眼睛,揉揉兔子:“好感动呀。”
苏蕉:“?”
宴怜:“我说过的话,蕉蕉居然没有一件不记得。”
苏蕉:“。”
那倒也不必这样自作多情。
没等苏蕉说话,宴怜说:“蕉蕉还记得在医院发生了什么吗?”
苏蕉立刻想到昏迷之前看见满地的血:“柳涵一……他现在怎么了?”
苏蕉不知道人被捅了之后回不会迅速的流那么多血,但是他知道,柳涵一那个状态不去抢救一定很危险。
他倒也不是心疼柳涵一,只是很心疼为了神力值跟一群变态纠缠的自己。
苏蕉问完就看见宴怜的笑容消失了。
那是很明显的消失,快的就像京剧变脸。
他揪起兔子耳朵,冷冷的说:“他死了。”
苏蕉:“。”
苏蕉:“你骗我。”
签订契约的供奉者是否死亡,苏蕉是有感觉的。
宴怜忽然微笑:“原来供奉者死亡与否,神明是会知道的吗?”
苏蕉一怔,头皮发麻起来。
虽然,他知道,因为系统那个什么坏掉的软件,把他刻意隐藏神明身份,以及神明和供奉者的关系之类的努力变成了漏风的口袋,但是亲自听宴怜说出来,还是会有种被看透,以至于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
苏蕉镇定的问:“所以他怎么样了?”
宴怜哼了一声,他语气凉凉的说:“没死,在医院吊着一条命呢。”
苏蕉给他普法:“你犯了故意伤害罪。”
“是呀。”宴怜忽然凑近他:“你要把我关起来吗?”
他看起了有些……不,大概是很生气,那双茶褐色的眼睛凉飕飕的。
苏蕉别开脸,生硬的说:“你会坐牢的。”
“我不会。”
宴怜揪着兔子耳朵,漫不经心的说:“很遗憾,我精神有问题,伤人不会判刑,只会被关到精神病院,但是我很有钱,他们关的那家医院说不定会是我家开的。”
苏蕉盯着他怀里的那只红眼睛的兔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只兔子也在望着他,静默的,诡异的微笑。
“最多……我大概会被送到国外。”宴怜歪了歪脑袋:“我还是会这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是没人管我的话。”
宴怜:“我还会像今天这样,伤害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想到柳涵一在自己房间外面安摄像头,苏蕉立刻说:“柳涵一他算不上什么无辜的人。”
宴怜:“嗯,你说的对,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是好人。”
“只有我是恶棍。”
苏蕉:“。”
“但不管我多邪恶,这里的规则都无法奈何我。”
宴怜怀里抱着那只红眼睛的兔子玩偶,单膝跪在苏蕉面前,仰头看着苏蕉,如同最诚挚的信奉者,“只有蕉蕉可以把我这个可怕的罪人,关到笼子里去。”
宴怜把头搁在苏蕉的膝盖上,如同倦鸟归巢:“只有蕉蕉……有这样的权利。”
兔子被太阳晒的松软,红红的眼睛望着墙上的画,竟似透出了深情。
苏蕉生硬的别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畏惧那只在宴怜怀里的兔子,却找不出缘由:“我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呢。”宴怜握住了少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茶褐色的眼珠像两颗润泽的宝石,“你不是已经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了吗?”
这误会可就大了,苏蕉立刻说:“我没有答应,我不……唔……”喜欢你。
他的嘴巴忽然被捂住了。
“不要说……”
宴怜茶褐色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重复说:“不要说,蕉蕉……”
苏蕉:“唔……”
“你知道吗?”宴怜把他抱到了怀里,在他耳边说:“你知道的吧,其实我根本伤害不了你。”
所以才能任由苏蕉一遍一遍的,做着肆无忌惮的事,说着刀子一样让他伤心的话。
苏蕉:“……”
“我是疯子,怪胎,拿着手术刀的怪物。”宴怜说:“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比你更脆弱,甚至一场感冒就能夺走我的生命。”
宴怜能感到怀里神明的温度,这让他觉得舒适。
就像灵魂泡在温暖的池水里,远离了焦虑,暴躁,不安。
整个人都很安心。
“我没日没夜的躺在这张没有温度的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没错,就是这张床。”
宴怜似乎陷入了久远的,漫长的回忆,“他们看起来像一群直立行走的兔子,发号施令的样子,很滑稽,也很可爱。”
“这是我母亲的别墅,她在变成植物人之前,把这栋别墅过户给了我,其实这是妈妈和舅舅偷情的地方——”宴怜说:“啊,不要紧张,这不是他们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
苏蕉:“。”
苏蕉确实松了口气。
“只可惜舅舅……”宴怜念着这个称呼,稍有些玩味的讽刺,他挽起唇角,“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死掉了。”
宴怜说着这些,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妈妈很伤心,因为这个事情和爸爸天天吵架。”
“她为了散心,带我们去阿尔卑斯山下看雪……我们遭遇了一场雪灾,在那场雪灾里,妈妈变成了可怜的植物人,而我被埋在雪里,全身冻伤,肺部感染……”
——只有哥哥,很幸运的得到了神明的垂怜,毫发无伤的,健康的活了下来。
宴怜低头,用浓密的睫毛掩下眼瞳里蓬勃的嫉妒,他抬起头又笑起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半梦半醒,没有意识。”
“那段时间,我总是梦见很多红眼睛的兔子围着我转圈圈,他们拿着刀在对我笑,也对我唱歌,它们说它们爱我,也会保护我。”
他说到可爱的事情,又高兴起来:“有段时间,看谁都像是红眼睛的兔子,它们陪着我,说会永远爱我,保护我,它们特别可爱。”
“不过后面就没有再看到兔子了。”
宴怜说:“后来,我就知道。”
“医生们就是医生,哥哥也就是哥哥,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直立行走的红眼睛兔子,也没有真正爱我的人。”
苏蕉沉默了。
这个世界总是太过现实,不够童话,就像他小时候也觉得游乐园的仙女湖里有仙女,魔法少女的蛋糕裙里藏着可爱的小精灵,可现实就是什么也没有。
但他也是幸运的,在他不再相信童话的时候,命运峰回路转,他成为了可以改变另一个世界命运的神明。
这个时候的宴怜看起来很可怜,和他很相似。
苏蕉被他抱着很不舒服,挣扎了几下,无果后放弃,转而说:“你哥哥……”
他想到了那些你争我抢的传闻,于是顿了顿,委婉的说:“之前很关心你。”
宴怜短促的笑了一下,带着点讥嘲。
“那又不是爱——”宴怜漠然说,“那些关心,只是一种出于愧疚和对血缘的责任。”
“这些东西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他其实很少和谁说这些事情,但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说,他想说的多一点,说的可怜一点,让他的神明再对他多一些可怜,多一点垂爱。
“那段时间,我就坐在这张床上。”宴怜摸着苏蕉的头发,轻轻说,“肺部感染让我连呼吸都很困难,全身冻伤更是让我动弹不得,我吃了很多药,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看着窗外的花园。”
他站起来,目光冷漠的,喃喃说:“忍冬花会在夏天和玫瑰一起开放,爬山虎会在秋天变红,芭蕉叶四季常青,但无论什么植物,隆冬的时候都会变成一片片茫茫的白色,风景总是这样四季更换,周而复始,这座花园的每一种变化,就像一块皮肤下有多少脏器一样,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望着苏蕉,目光又变得柔软而多情,“但现在……不一样了。”
苏蕉茫然的望着他。
少年坐在床上,整个人逆着窗外的光,却依然不减肌肤的雪白细腻,像上好的汉白玉,他垂着眼睑,露出那颗小痣,琥珀一般的眼瞳空茫茫的瞧着他。
即使是借着忍冬的花香的艳丽玫瑰,也会因他的美貌自惭形秽。
苏蕉:“什么不一样了?”
宴怜想。
以前他的眼里是风雪,兔子,爬山虎,忍冬与玫瑰花。
后来他眼里的风景是皮肤,脏器,血液,甚至手术刀划过血肉时战栗的刺激。
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苏蕉。
——他眼里的风景,在苏蕉出现的那刻,就不一样了。
但他没有告诉苏蕉。
他隐隐感觉自己已经是个输家了。
一份爱意,在占有欲,贪婪,血腥和欺骗的肮脏泥土里,向着神明长出了嫣红而鲜艳的曼珠沙华。
而神明不愿为它施舍甘霖一般的爱与眷顾。
可是没关系,宴怜从不怕输。
输家不可怕,一无所有才可怕。
他就算输掉了一切,但只要可以拥有苏蕉,那他就还是赢家。
作者有话说:
终于……让第一个切片冒头了(轻轻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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