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在此提醒一句,可千万不要因为自不量力送了命，基地是不会承担责任的。”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没好气地说道。
听闻此言，段益明和尚言风有些气愤，端棠本人却平静得很。
自小没有靠山，作为孤儿，端棠饱尝世间冷暖，她和无数社会中的底层人一样，被上位者欺压简直是家常便饭，甚至在高中时期遭受过校园暴力。
因为经历过诸多苦难，她藐视强权，却对来自小人物的恶意忍受阙值很高，说是包容都不为过。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善恶混合的复杂矛盾体。
有时候，仅仅态度轻蔑、出言不逊，并不足以被定义为“坏人”。
举止优雅、慢条斯理是上位者的特权。
而大多数小人物，只能用粗鄙的言语、粗俗的举止才能勉强捍卫自己所剩不多的权益。
面前这位工作人员释放出来的恶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工作人员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乏提醒她量力而行的成分。
毕竟站在他人的角度上看，她确实是个没异能又不够强壮的弱鸡，就连端棠自己都对末世生存没甚信心，只敢去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打野，不敢出没在地形错综、人口密集的市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异能者肯定比她这个三无游戏玩家要强太多。
思及此，端棠和气地笑了笑，将登记表递了过去：“多谢你的提醒，潘姐。”
人家都叫自己一声“姐”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个长得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潘蓉心里一软，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恶语相向。
她是个普通人，末世后第一时间随着撤离部队进了古城基地，属于最早进入基地的那批人，也因此幸运地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基地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和虔家沾亲带故，因为没靠山，之前有个妖艳jian货就仗着抱上孙言的大腿，各种挤兑挖苦她。
——眼前这位小姑娘说话和和气气的，眼神清澈，气息纯净，应该不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女人。
只是这细胳膊细腿的，担任队长？出去不会被丧尸撞飞吧？
等等，她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个什么劲？
潘蓉傲娇地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手头上的工作却没丝毫懈怠，接过小姑娘递来的表格，麻利地将信息录进系统。
原来，这姑娘叫端棠。
“叮咚！87号小队组建成功，小队名称：秃鹫小队。”广播背景音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响起。
“勇敢的探险者，祝您任务顺利，安全回家。”
在末世，什么样的人会活得很好？
异能者？
凌织不敢苟同，现在的人们有些过分推崇异能了，却没有意识到，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异能从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底牌。
作为凌风小队的队长，负责小队招兵买马，凌织自有一套识人标准。
她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端棠良久，黑眸剪水，盛满了对小姑娘的欣赏。
很可惜，凌风小队注定会失去一员潜力无穷的猛将，但她相信，未来，小姑娘一定会在末世中独当一面，以普通人的身份成为一名他人不敢小觑的真正强者！
……
告别了人美心善的凌织大姐头，端棠拿着基地提供的任务情报仔细研究起来。
情报单上的内容详尽，还绘制着简易的地图。
【任务1：c级
发布者：古城基地
任务时限：3天
任务奖励：1000积分
目标地点：古城市区，农贸市场
任务描述：基地外护城河水体被蓝藻污染，请寻找并上交生物抑藻素50公斤、沸石粉100公斤。】
【任务2：d级
发布者：古城基地
任务时限：5天
任务奖励：350积分
目标地点：古城市区，中心医院
任务描述：请寻找并上交20公斤药品，种类不限。】
“系统，将情报添加到操作面板的任务日志中。”
【收到！任务进程已同步，任务节点：未开始。】
【地图坐标已录入，开启任务追踪。】
游戏面板上出现了代表任务目的地的指示坐标，以及任务倒计时。
端棠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没网络的末世里，系统简直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两个任务的目的地都在古城市区内，相距不到两公里。”白嫩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端棠娓娓道来，“而古城基地在市郊，距离市区三十公里。”
“要想顺路完成这两个任务，我们必须合理规划路线。”
“这次任务要载货170公斤，加上我们几人人，越野车恐怕难以胜任。我们得想办法弄辆大车。”老汪收起平日里憨厚可亲的笑脸，严肃道：“而且，出发前我们最好找个当地人做向导，避免绕路，速战速决。”
在城市中迷路，很容易被丧尸群围攻，无异于送死。
“车的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尚言风道，“正好待会去诊所换班，我带你们去哨卡问问。”
在哨卡验伤，感染者会被当场射杀，他们开来的车便成了无主之物，想必尚言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端棠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今天你真是帮大忙了。”
至于向导，可有可无。有系统的实时导航，她有信心带着小队去古城市区走上一遭。
……
暮色向晚，基地的中心广场上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士兵们站作一排，列队走来。
即使身处末日，他们也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容貌整肃，行止有度。
尚言风揪住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战士，打听道：“你们宋连长呢？”
诊所医生和哨卡守卫，都属于基地的高危职业，小战士显然认识尚言风，挠了挠头答道：“最近弹药消耗大，连长去跟吴首长打报告，申请补充装备了。”
“你们不是负责值夜班吗？晚上没人出入基地，按理说不会引来丧尸啊。”尚言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基地附近的丧尸变得越来越多，我们一刻也不敢松懈。”小战士眉头紧皱沉重道，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却因为繁重的守卫任务，眼下青黑，面容清瘦，看起来疲惫不堪。
“等他回来，你去诊所告诉我一声。”尚言风道。
他平日就在哨卡旁的临时诊所工作，对外界丧尸的动向最为关注。
以前只会有零星的丧尸跟着幸存者来到基地附近，夜晚基地戒严，按理是不会有丧尸靠近的。
可现实是，基地外围的丧尸越来越多。
这可不是个好讯号……
“没问题。”小士兵爽快答应。
“无人认领的车都归宋连长管。”尚言风跟端棠等人道，“他去找首长打报告，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车的事交给我，明天一早哨卡见。”
端棠也不纠结，摆了摆手道：“那就交给你了，我们回去抓紧时间休息休息。”
车的事无所谓，大不了开着越野车去，路上遇到合适的车一并开回来。
末世嘛，最重要的就是随机应变啦。
等等，他说谁？
宋连长？
端棠依稀记得自己也认识一个宋连长，该不会是机场遇见的那位吧……
不至于。
世界这么大，变故那么多，哪那么容易遇见熟人呢？
……
刚到家门前，还没进去，端棠就感受到了来自好大儿热烈的爱。
小秃鹫边扑腾边大叫：“嘎嘎！嘎嘎嘎！是不是妈妈回来了！”
打开大门，端棠只觉得眼前一黑，大鸟铺天盖地地向自己的面门袭来，还好她反应快，一把搂住了，不然得沾一身毛。
小秃鹫忽闪着翅膀，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老母亲的胸口蹭来蹭去。
妈宝男无疑了！
小秃鹫近来羽翼渐丰，已经长成翼展三米的大男孩了，双翅一展便能将老母亲包裹地严严实实。
它的颈部有暗褐色的绒羽，一身黑褐色的覆羽在自然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张开翅膀，露出了翅膀根部那一层层可爱又脆弱的细细绒毛。
被小秃鹫热情拥抱，端棠感觉自己好像披上了件有层次的貂皮大衣，没一会就闷得满脸通红，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刚想呵斥，余光却瞥见那双本该在七千米高空之上俯视大地的苍茫之眼，此刻正充满濡慕之情，专注地注视着自己。
那感觉就好像它的世界里只有她，炙烈而纯洁。
不愧是被西北地区的人们奉为“神鸟”的生物啊……
云知为见小姑娘被一大团毛茸茸淹没，还被那傻鸟拱在怀里蹭来蹭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大手一抓，像逮小鸡那样将小秃鹫从端小棠身上揪了下来。
“嘎嘎！嘎嘎嘎嘎！”小秃鹫正享受着来自老母亲怀抱的温暖，突然被扔到地上，焦躁极了，像只溜达鸡一样走来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发出沙哑的嘶鸣，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呜呜妈妈出门不带我嘎！妈妈把我关在家一天嘎！”
妈妈一定是不爱它了！
妈妈是不是有新的小朋友了？
秃鹫宝宝小小的脑袋被乌七八糟的念头缠绕，整只鸟都垂头丧气的。
端棠一看，哦豁，孩子这是青春期了，青春期的小男孩最叛逆！
一想到秃鹫宝宝从小失去鸟爸鸟妈的庇护，独自流浪在山林间，她心里不忍，笨拙地安抚：“乖乖，妈妈只有你一个崽！”
众人都笑呵呵的在小秃鹫的脑袋上摸了摸，才进屋。
小秃鹫头顶本来蓬松的绒毛被几双手轮流盘过，肉眼可见地油腻起来，变成一绺绺倒向一边，把绒毛梳成了大人的模样。
明日一大早就出发，照例是段益明负责后勤保障，勤勤恳恳地收拾装备行李，边收拾边哔哔：“你们看看，我喝进去的是水，挤出来的是奶！是血！”
端棠恶寒，被他雷得说不出话来。
出发在即，众人都没心情正经吃饭，随便吃了点压缩饼干就早早睡下了。
……
第二天一早，众人来到哨卡。
端棠没抱太大希望，却惊讶地发现尚言风如约而至，身后还停着一辆改装加固过的微型货车。
那是一辆七座货车，外观和救护车相似，能载货能拉人，装下他们五人一鸟还有170公斤的货物绰绰有余。
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哨卡后的角落里翘首以盼，那伟岸的身影与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形成鲜明对比。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我们尚医生站在角落里一样是白衣天使！
“你们终于来了，我在这等了好久。”
尚言风掸了掸自己被露水打湿的衣摆，迫不及待地向众人展示身后的改装货车，那架势好像4s店的金牌销售员。
“这车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尚言风嘚瑟得拍了拍车道，“昨晚连夜改装，在车前保险杠加装了铁板和钢刺，怎么样，帅不帅？”
“如果钢刺能插死丧尸，那确实挺帅的。”端棠将战术双肩包背在肩上，抄起镰刀，拉开车门一跃而上。
老汪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今天我来开，路上要是有突发情况，我的土盾也能应付一二。”
云知为坐副驾驶，段益明则左手牵着桃桃，右手拉着小秃鹫，上了车。
尚言风难以置信道：“不是吧端棠，你竟然让小孩子跟着去冒险？”
这拖家带口的，不像做任务，倒像是去郊游。
“我们小豆丁可是异能者。”端棠扬起笑脸，骄傲道。
桃桃有学有样，扬起了小脸，还用胖乎乎的小手将歪了的卡通眼镜扶正。
尚言风无言扶额。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端棠是个调皮的。
云大哥心态真好，要是茵茵也这么不省心，他恐怕得气疯。
秃鹫小队全员就位，老汪将菩提串在脖子上挂好，准备发动汽车。
尚言风站在原地微动，表情纠结，嗫喏半晌，终究是难以启齿。
端棠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却为了生存勇敢走出基地。
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让她不顾危险，帮忙寻找虔茵……
跟端棠比，虔茵出身豪门，锦衣玉食，从未涉足社会的险恶，简直不要幸运太多。
当年他看见端棠被人欺负，没有伸以援手，如今又有何脸面麻烦她冒险去找一个生死未卜的陌生人？
“喂，老同学。”端棠趴在车窗上向外看，见尚言风一脸便秘地站在原地，那苦大仇深的模样让她于心不忍，于是主动承诺：“别愁眉苦脸的，我会尽力帮你找她的。”
说着，她指了指尚言风下意识捂在心口上的手。
——心口的兜里放着他和虔茵唯一的合照。
尚言风呆立在当场，睫毛抖动了几下，眼眶瞬间泛红。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出帮他找虔茵。
想不到，当年那个每天穿着土里土气的穷酸女孩、每次受了欺负只会擦擦眼泪默默起身的女孩、家长会只能自己出席的女孩……
竟然愿意帮他找虔茵！
当年他自恃身份袖手旁观，如今却换来对方不计回报的帮助。
晨风吹过，冷飕飕的。
心中的暖流却横冲直撞着冲荡在四肢百骸，让他温暖得想发抖。
尚言风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吧，尚医生该不会感动哭了吧？”端棠见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洒脱地一摆小手，豪横道：“哨卡危险，你快回去。”
“当年的事，对不起。”尚言风终于抬起了头，认真地看向趴在车窗上的女孩。
端棠有些不耐烦和他客套来客套去，满不在乎地回问：“你说啥对不起？赶紧的，我们还着急出发。”
她显然是忘了，亦或许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那些灰暗的、沉重的学生时代，端棠统统抛在脑后，毫无怨恨。
尚言风笑了，俊逸的脸上带了些无奈。
是他错了，这货从来不需要别人怜悯，她始终以最彪悍的姿态对抗这操|蛋的人生。
在末世，端棠才是真正的强者。
从内而外，都是。
“一路顺风。”尚言风食指和中指合并，摆了个帅气的姿势。
端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可太磨叽了：“拜拜了您内……”
车内，司机老汪挺直腰板，收紧啤酒肚，挂挡、踩油门。
众人皆是气势昂扬，蓄势待发。
半分钟过去……
端棠：
车怎么一动不动？
云知为低咳了一声，用修长好看的手指含蓄地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物什。
老汪懊恼地一拍光头：“嗨，忘拉手刹了。”
段益明抗议：“拜托，老汪你行不行啊，不行让端棠上。”
汪洋呵呵一笑：“小段别急，我以前可是开过大货车，车技绝对过关。”
话音刚落，车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尾气喷了毫无防备的尚言风一脸。
端棠像老头坐车一样，抓紧了头上方的把手。
靠，这该死的推背感。
小货车在尚言风的捂鼻目送下，一骑绝尘，在地平线上变成了一个小点。
……
车上，几人边吃小面包边闲聊。
“哎，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又要出去卖命了……”段益明小声抱怨着。
基地里的生活，让他有种回到了末世前的错觉。然而屁股还没捂热，又要为了生计奔波。
端棠学着以前经常pua自己的那位领导的口吻，抓住精髓，拖长音、压低声道：“小段啊，年轻人就得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哈哈哈哈哈端小棠，你好油腻啊！”段益明一向心大，被她这一打岔，颓丧气顿时一扫而空。
就连老汪这位在社会上吃过多年毒打的老油条，都不禁被她惟妙惟肖的模仿逗笑了：“你这丫头，从来没见你因为末世消沉过。”
端棠确实没有消沉过，而且对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接受良好。
毕竟末世前她也过着这样艰难的日子，早就对枯燥乏味的日常感到麻木了。
只不过末世前，那帮人有权有势，可以随意欺辱她。末世后，只要她足够强，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不用强颜欢笑、不用卑躬屈膝，看谁不爽就套谁麻袋。
——仔细想想，这种生活还不赖。
……
古城市中心医院。一间狭小昏暗的屋内。
一对中年夫妻抱着孩子趴在桌子下面。
末世爆发后，为了给孩子寻药，他们三口人冒险进入医院。
只是药虽找到了，人也被丧尸围困在一间重症病房内，靠着双肩包内所剩不多的物资苟活。
“咱们躲在这里安全吗？”女人用气声问了一个几乎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但这并不可笑，心怀恐惧说明并未丧失求生的希望。
医院已经断电，她的声音虚浮飘渺，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这世道……恐怕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男人警惕地贴门聆听病房外的动静，耐心回答妻子。
“至少我们还在一起，”女人搂着怀里熟睡的孩子，温柔地笑了，“死，我们也还是在一起的。”
男人压抑地笑着，握紧了妻子颤抖的手，将她和孩子一并搂在怀里。
丧尸的行动速度越来越快，对活人的感知也越来越敏锐。
贴在门上，男人能听见越来越多丧尸的低吼。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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