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可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想到,昌延街会走水,连着烧了长长的一片。
我提着善善给我买的小兔子花灯,人群拥挤,四处流散。
侍女们和我被慌乱嘈杂的人群冲散了,我只好顺着人流走,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
小兔子花灯也被压扁了。
我心疼得不得了,善善给我选的花灯……
走神的那一瞬,我感觉自己被挤出了人群,扑进一个人的怀里,手里的花灯也不见了。
我反射性地推了那人一把,撞到一个女人身上,却不想帷帽被撞落,头发也散了。
珠钗也不知道掉在了哪儿。
我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刚刚那个人。
是个少年,比我高半个头,清秀俊逸,生了一对桃花眼,却意外的平和干净。
直觉告诉我他倒不是坏人,虽然确实有他长得蛮好看的缘故,不过我岂是那等肤浅之人?
我决定先发制人。
「你撞了我!」
那少年有些呆愣,看起来憨憨的。我心里叹道,可惜了这副好面皮,难不成真是个傻的?
我仍捂着脸,继续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你撞伤了我,便要负责送我回家!」
这时他回过神,舒朗地笑着。
「女郎是和侍女走散了吗?」他一眼指出我的困境。
声音温和,态度端正。
我稍稍心安,却觉得跟着侍女都走散了太过丢脸,犟道:「你就知道是走散了?万一我是自己主动跑出来的呢?」
话音刚落,又意识到,自己跑出来又找不到回去的路,显得我更蠢。
我懊恼,迁怒那人,拧眉使劲瞪了他一眼。
他倒是好脾气,没有介意我的恶劣根性。
只是看着我耐心说道:「街上混乱,女郎独身在外,若不嫌弃,便先跟着我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态度也好了些,「郎君如何称呼呢?」
他示意我走在内侧,与我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一边走一边回答我:「在下姓谭。」
我霎时想起善善讲的那个谭小郎君,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复又问他:「那引得两个小娘子打架的谭小郎君,是你不是?」遮脸的手不自觉地放下来。
他转头看我,呆了呆,耳根泛红面色微恼:「女郎莫要信市井流言,谭某绝非轻薄之徒。」
……不是吧,还真是他!
我想起自己之前还说过他的坏话,不过我可不会为此脸红,感到羞愧。
所以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并且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
「那些人可太过分了,怎么能轻易信了那些小道说法呢?谭小郎君你分明是个君子啊。」
他被我夸得脸红,羞涩却又明朗:「女郎谬赞。」
我记得之前问善善他的名字,善善没来得及说程憺便来了,如今本尊在我面前,所以我直接开口问他本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偏头看他,他也转过来看我,眼神温柔,认真地告诉我:「谭飨,字雁期。」
「屈指秋风与雁期,阳关西去到何时的雁期。」
我跟着轻声念了一声:「雁期……」他脸红透了,却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我读到过这首诗,是本朝一百年前的奇女子,福安长公主和亲离去时所作。
下一句是侧身一望肠堪断,天似穹庐碧四垂。
当时的贤宗听到这首诀别诗,痛哭叹息:「吾愧对福安。」
那时候我就觉得,凉州那么远,她一定是很想家的,但是她也一定是个心胸阔达的女郎,她深知阳关西去,却也看到了天似苍穹。
他应当也是这般朗朗少年。
此时周围的人流不似之前那般密集,看来是昌延街的火势得到了控制。
谭飨仍走在我的外侧护着我,他颊红意未散,轻声询问我:「在下失礼,请教女郎芳名。」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到底是回答宋知弗呢?还是阿织?
若我说宋知弗,可天下皆知,宋行川的女儿宋知弗,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大牢里。
若我说阿织,那我如何介绍自己?程憺的外室吗……我看着身旁光风霁月的少年,突然有些自行惭秽。
我不是三年前的阿织了,且我比他大两岁呢,不应当让他知道这些。
正思忖着,忽然看到了善善。
小侍女朝我奔过来,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我替她擦了擦眼泪,第一次做安慰别人的事情,还有些笨拙。
「我没事的,你不要哭,不要哭呀!」
善善说不出话,旁边的侍女们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已经备好了马车。
年长的一个大侍女向我行礼,附身在我耳边轻语:「将军在等您,望夫人速速归去!」
谭飨早已走到一旁,以示非礼勿听。
我在侍女的催促下上了马车,回头望了他一眼,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朝我微笑,继而目送着我走远。
雁期,真是个温柔的名字。
善善说得对,谭飨和程憺是不一样的人,不可作比。
或许以后也不会再相见,我也未能告诉他我的名字,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这般好少年,我便祝他此后能得乘长风,破万里浪,也愿他永远清朗,永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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