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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一场大雨盖住了几日以来的暑气。

        公良撑着一柄黑伞,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缓步前行。

        七八点钟的时间还不算晚,但因为突然降下的大雨让路上的行人匆忙离开。

        反而像公良这样行在雨中的人看起来有些怪异。

        豆大的雨滴溅起了一阵水花,公良的裤脚却连一丝水渍都没有沾上。

        他站在一个巷子口,看着一个高瘦的少年站在便利店里面。

        老板可能急着要回家,有些不好意思的和少年说了几句,少年失落的点点头,走出了便利店。

        临走的时候,老板看着少年单薄又可怜的模样,给了他一把伞。

        少年愣了一下,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暴雨被狂风裹挟着吹了进来,不消片刻就将他全身沾湿,他撑开伞,细瘦的腕骨在风雨中有些颤抖。

        仅剩不多的生活费难以支撑日常的开销,陈但没办法,只能出来找点兼职,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来到这里,可是谁知道天色突然就阴沉下来,而对方也因为着急接孩子匆忙离开。

        想好的措辞无疾而终,同时被打散的还有陈但鼓足的勇气。

        他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些车辆飞驰而过,朦胧的雨幕中连红绿灯都像罩了一层雾。

        陈但转身离开,他的裤腿已经被沾湿,少年人青涩又笔直的腿被紧紧的包出了轮廓。

        他贴着公良的身前走过,宽大的黑伞堪堪划过他的伞面,但他好像看不见公良一样,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公良抬起伞,露出光滑的下巴,他看着陈但离开的背影,低声说:“如果你想,今天就可以达成你复仇的目的。”

        话刚说完,一辆全黑的私家车突然停在陈但的面前,陈但疑惑的侧头看过去,下一刻就有一双手伸了出来。

        赠送的格子伞在地上转了个圈,陈但苍白的手带着挣扎的力道伸了出来,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可很快就被捂着嘴拖了进去。

        “哐”的一声闷响在震耳的雨幕中微不足道。

        公良冷静的看着这辆车在自己身前驶过,依稀还能看见陈但贴在车窗上挣扎惊恐的面孔。

        “不……我不能这么做……”

        干涩的声音带着沙哑。

        一个带着花香的影子扑了过去,公良没有阻拦,看着那辆疾驰的车一个打转,猛地撞上了护栏。

        车门被打开,陈但手忙脚乱的爬了出来,他扑在污水里,又急切的站起来。

        他害怕的要命,坐进车里的那一刻,他就看清了里面的人,那个笑得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是那天在会所里猥,亵他的人。

        可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王老师啊!

        陈但只知道他要跑,他不知道那辆车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在出车祸的那一刻,那个男人仍旧不死心的想要抓住他。

        手脚被磨出了血,很快又被雨水冲刷。

        身体已经因为恐惧变得麻木,根本就感觉不到痛。

        他乱七八糟的抹了把脸,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腿一软,他又重重地趴在地上。

        “你没事吧。”

        一柄黑伞遮住了他,同时遮住了那些让人胆寒的恐惧。

        “公良老师……”

        陈但愣愣的抬起头,突然嚎啕大哭。

        “公良老师,救救我,救救我……”

        公良弯下腰,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另一边,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影子站在车前目眦欲裂的看着车里幽幽转醒的男人。

        ……

        路过看着坐在花店里瑟瑟发抖的陈但有些纠结。

        现在的陈但比之前的状态还要差,脸色苍白颓败,嘴唇干裂的起皮,眼下带着青影,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缠着他的瞳孔。

        路过试探着和陈但说了句话:“陈但,你还好吗。”

        陈但缩着往里躲了躲,捂着耳朵一副不听不看的样子。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前面盛开的花,混沌的脑子逐渐变得清晰。

        那个王老师,他想起来是谁了。

        是他高中的教导主任,但因为存在感不强,陈但在学校又从来没有犯过错,他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只是有一次无意间听同学说过那个王老师是个变,态。

        但对方从来没有和他接触过,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

        现在想想,他曾经有好几次看到对方就站在窗户外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种眼神火热的可怕。

        “公良老师,我们去报警吧!”

        路过义正言辞的握紧了拳头。

        生在一个和平年代,又是一个温馨健康的家庭里,路过的心里鲜少看见什么阴霾,遇到不平的事情,他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也天真的相信邪恶一定会被正义打败。

        “你有证据吗,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问过陈但愿不愿意去指证吗。”

        公良轻飘飘的三句话打消了路过的积极性。

        不说前两个,单说最后一个陈但愿不愿意去指证的问题,恐怕现在连让他说句话都难。

        他挠了挠头,有些烦恼的蹲了下来。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让陈但这样吧,万一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办。”

        公良没说话,他看向躲在角落的陈但,又看了眼一旁目不转睛的善行。

        他招了招手,善行正死死地看着一个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善行。”

        他轻唤了一声。

        善行的耳朵支棱起来,嘴角小弧度的向下一撇,但还是违抗不了身体的本能向公良扑了过去。

        看到路过霸占了他的小马扎,想也没想的就一脚踹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头枕上公良的膝盖。

        路过扑倒在地上,回头看见善行明显带着蔑视的表情,小声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善行斜着嘴角“切”了一声,被公良拍了拍脑袋。

        “公良老师,你有办法帮我的,对吗。”

        缩了许久的陈但突然小心翼翼的向公良靠近。

        对上善行凶恶的表情后又瑟缩着后退了一步。

        公良顺着善行的毛捏了捏他的后颈。

        “我不能。”

        陈但脸色一白,尖着嗓子说:“你能!当初不是你说让我不要在外逗留吗!”

        现在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在很久之前,公良的话就是为了提醒现在的他。

        “可是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公良的话让陈但愣了一下。

        什么选择。

        陈但瞳孔一缩,宛若晴天霹雳,那天公良温和低缓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

        ——“你是想让他灰飞烟灭还是下地狱。”

        ——“你想让他灰飞烟灭吗。”

        陈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一样。

        公良云淡风轻的瞥了他一眼,继续摸着善行的头发。

        “陈但,做人不能这么贪心,你获得了陈但这个名字,拥有了站在阳光下的权利,那么你就应该要担负起这个代价。”

        路过有些听不明白,疑惑的看向公良,就看到他捏着善行的耳垂,又缓缓的摸着他的下巴,然后就被善行“嗷呜”一口叼进了嘴里。

        察觉到他的目光,善行像护食的鬣狗一样呲了呲牙,又抱着公良的手嘬了两口。

        路过麻木的收回目光,托着下巴看外面的夕阳。

        “我……哥哥……”

        说出这几个字好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大颗大颗的泪水无神的从眼眶掉落。

        “他还在吗。”

        说完这几个字,陈但的喉咙就哽的不像话。

        “那应该问你。”

        听到这句话,陈但就十分确信,公良什么都知道,可能就连出现都是因为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跪在地上的陈但缓慢的抬起头。

        “公良老师,你想去见见我哥哥吗。”

        公良动作一顿,看向面无表情的陈但。

        ……

        这还是花店第一次在太阳刚下山就关了门,路过像个没见识的熊孩子,几个人里就他最兴奋。

        毕竟坐了这么多天,这也算出外勤了。

        “公良老师,那个人也跟我们一起……”

        路过的话被公良看过来的目光堵了回去。

        公良垂下眼睑,抓着善行的手,任由他嚼着自己的头发。

        “你能看见他?”

        听到这句话,路过笑了两声:“公良老师,你是不是又在开玩笑,他不就是上次过来买花的客人吗。”

        连那个鸭舌帽都一模一样。

        只不过奇怪的是对方刚刚在花店的时候就躲在一个黑乎乎的角落,现在又远远的跟在后面,上次买的花还别在了胸口的口袋里。

        公良笑了,用一种堪称温和但莫名让路过胆寒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见陈但的哥哥吗。”

        路过谨慎又疑惑的说:“不能见吗。”

        “当然,只是到时候希望你能保持安静。”

        彼时路过还不明白公良的意思。

        直到陈但打开那扇被封闭的严严实实的卧房,爬到上铺用一种毛骨悚然的泰然抱着一具腐烂的干尸。

        路过的尖叫被善行一个凶狠的目光堵了回去。

        “哥哥,哥哥……”

        陈但紧紧的抱着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残留的惊惧。

        恐怖的“咔擦”声在安静的卧室中响起。

        早就死了一年多的尸骨经不起一点力道就会被折断。

        路过头皮发麻,他咽了咽口水,看了眼陈但,又看了眼陈但怀里的尸骨,再看了眼站在门口那个拿着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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