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鸠占鹊巢

落了一夜的雪，隔日是个万里晴空的好天气。艳阳璀璨的光，照在雪面上，逼射的空气越显耀眼，但温度却是又低下去几分。

        沈沐清早早起身，盥洗完毕，终于按捺不住心意，打算去见景承煜。

        门外，景承煜安排的暗卫仍在，恪尽职守，半点不敢懈怠。相处的时日久了，这些人已经没了开始时的紧张情绪，眼见沈沐清穿戴一新出门，他们也不再贸然阻拦，只是远远跟着，谨慎的护卫着她的周全。

        瞧见他们彻守一夜，脸膛被冻的通红，沈沐清动了恻隐心，便吩咐锦秋进院内提了热姜茶出来，给他们喝下取暖。

        这些人感激的看了看沈沐清，随后爽快饮尽姜茶，末了，冲她端行大礼。沈沐清优雅笑笑，并不多言，抬步上了车。

        厚帘子放下，锦秋掖好四角，转身便笑道，“姑娘心底好，真是活菩萨在世。”

        沈沐清不受她捧，笑着道，“这话真烫人。”

        锦秋道，“奴婢说的可是真心话。”又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姑娘可别介意。从前没在姑娘近前伺候，只听别人常提起，姑娘性子跋扈刁蛮，不堪相与的。可是，打从奴婢跟了姑娘起，亲眼所见，才知世人误传之深。”

        沈沐清笑笑，掀开帘子一角，扭头看向车外，曼声道，“人，是会变的。”她这个“变”字所指的乃是两世为人，心智的大变，但锦秋却听不出来真意。

        她挑着手炉中的火炭，待温度彻底起来了，方小心塞进沈沐清手中，继续道，“就算在变，也离不了骨子里的天性。就比如景侯爷，人人也都俱他，避他，把他说成猛虎一般凶恶，但据奴婢看来，这又是世人的谬误。景侯爷，他……是好人呐。”

        沈沐清回过了头，无声的看了她一阵，笑道，“你看得出来，他是好人？”

        “奴婢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眼色多年，一路下来，也自悟了些许分辨人好坏的眼力见。景侯爷看着冷肆，但骨子里却是直介的。姑娘恐怕不知，他看您时的目光最是纯粹，温柔，就像……像……”锦秋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字眼，便急的直敲头，恍然看到了车外晶亮的雪。

        遂兴奋的指着那雪欢呼道，“就像着雪一般，亮堂堂的，没有杂质呢。”

        沈沐清心头威震，“雪吗？”再度扭头看着那满世界的清洁雪意，目光渐渐软了下来。

        许是前世被算计的太狠了，这一世总欠着一分安全感，以至于拥有这雪样心肠的人，立于自己身旁，也被自己深深的不安给误会着。

        她叹了一声，垂下羽睫，后半程不再讲话，心却越发流水般柔婉下来。

        到了侯府，门守见到她，明显的吃了一惊，慌里慌张就跑了过来，说起话来也结巴了几分，“沈……沈姑娘，怎……怎么得空来了？”

        沈沐清心情松快，便调笑几分，“许久没来侯府，这里可是不纳我做客了？”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进去通报。”门守直晃手道。

        沈沐清笑道，“我又不是什么生贵客，就不劳门吏大哥了，自己进去就行。”说着，便抬步进了门。

        那门守眼睁睁看她进去，原地跺脚，急的不知所措。锦秋瞧着奇怪，便连连回首看他，被那人发现了，又赶紧装作若无其事。

        “姑娘，这……有些不对劲啊。”锦秋小声提醒。

        沈沐清面上浮着不变的微笑，眼底却渐渐冷了下来，道，“我知道。且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是。”锦秋按捺住不适的感觉，小心的掺扶着沈沐清，免于被地面上的浮冰滑到。

        走过二进院的垂花门，便听到了内园中传出女人的笑语声，脆似乳燕，含娇带俏。沈沐清迟疑着放缓了脚步，接着，干脆隐身到了影壁后面，悄悄向里面瞧去。

        就看到，晴雪的园中，一身紫袍金带的景承煜正陪着绯衣白裘的顾妙妙品赏雪境，也不知道说到了哪桩事体上，竟引得佳人连连掩唇而笑。

        他们相携而立，周围是静雪青松，还有数枝傲骨雕梅，浑如一卷上品的佳画。

        沈沐清被这画，烫的眼睛疼了起来。锦秋瞧得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声，“这人这么不经夸的，竟是绣花的皮囊，一肚子龌龊。算我眼瞎。”说着，就要冲上前去理论，替沈沐清出头。

        沈沐清忙一把扯住了她，摇头示意她不许多事。

        主仆拉扯之间，被眼尖的顾妙妙瞄到，她却不动声色。须臾后，她忽而低头瞧着景承煜的腰带道，“哟，侯爷的金带系的松脱了些，这样可不好。”接着便不由分说的上手，环住了景承煜的腰，替他紧腰带。

        景承煜身子一僵，想挣脱开，顾妙妙却笑道，“侯爷不必多心，妾也是有这说不得的怪癖，就是瞧不得哪里有不周正妥帖处。您这就权当医一回妙妙的癖病好了。”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偷眼向影壁那边瞟去，确定沈沐清全都看到了，方得意的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景承煜终是觉得不适，抬手推开了她，声音严肃了几分道，“姑娘还是自重些的好。你有怪癖，本侯也有，就是不惯被人碰触。”说着，又嫌恶般掸了掸衣襟。

        顾妙妙愣了愣，在搭眼去瞧，沈沐清像是已经负气离开，她才带着几分委屈样，看着景承煜道，“那敢问侯爷，此时若是沈姑娘替您紧这腰带，您也会这般拒绝她吗？”

        景承煜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妙妙想问，在侯爷心里，难道就真的忘不掉那个沈沐清吗？”顾妙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昂起头看着他。

        景承煜狭长的眸子逐渐眯紧，一线冷光迸射出来，顾妙妙被盯得骨缝发寒，却强撑着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来人，送顾姑娘出府吧。”景承煜冷冷的抛出一句。

        顾妙妙一惊，忙喊道，“侯爷……”

        景承煜却已经不耐烦的转过身。“本侯倦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说完，不理顾妙妙的尴尬与无措，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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