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崔绮儿所在的崔家,来自博陵,而韦庶人堂侄媳妇韦李氏,来自陇西,这两姓都属于七姓十家,也是中原五姓七族高门,位列当今最具清望的十大家族。
而庐陵王李显之妻,先废后韦庶人韦香儿之母崔氏,与崔绮儿同出博陵崔氏大房,是以韦香儿和崔绮儿是表姊妹。
若是如此,这案子也未必会牵扯上崔家,毕竟犯事儿的是韦香儿堂侄和侄媳妇的人,而崔家、韦家也早就不来往了。
可坏就坏在这里,只因当年崔绮儿差点就嫁给了李显,结果被韦香儿插足,甚至在当时还是皇后的武则天召见崔绮儿入宫后,韦香儿多次为难于她。
作为整个博陵崔氏最小的女孩儿,崔绮儿也是掌珠一般的存在,且因七姓十家之特殊,连皇室都未必放在眼中,绮儿的受宠程度不亚于太平公主之于皇家。
自此后,崔、韦两家交恶,不再往来。上一次有交集,还是韦香儿之母崔氏被杀后,崔家派人去收殓。
所谓无巧不成书,崔绮儿年幼时曾和陇西李氏丹杨房三郎君定亲。
虽高宗规定“七姓十家”之间禁止通婚,可丹杨房未被囊括,两家也是钻了空子,因没有适龄子嗣,给两个相差了五岁的娃娃定下了亲。
后李三郎因故退婚,却不肯言明,崔家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歌舞伎,竟不顾家族反对和已有婚约,执意要娶回家,当时绮儿才十岁不到,李三郎也不过十五,沉迷酒色,房中也有了良妾。崔家恼怒,为了名声不得不压下,渐渐就和李家疏远了。
而后,李家和韦家结亲,李七娘嫁给了韦香儿堂侄韦元明。
“你不会把我们三家的恩怨都告诉你的裴郎了吧?”崔绮儿来玉清观找玄英聊天,也是因为最近家中气氛有些微妙。
“怎么会,我邀约他都被拒了,哪有功夫提点呢!”不过我以俏罗刹之名去说了几句,也没提崔家,这不算吧?玄英默默在心中加了一句。
“那李三郎不愧是卫国公李靖后人,前有他太奶奶‘红拂夜奔’,后有他‘为情退婚’,我是无所谓,当年我还小,毕竟都是十一二年前的旧事了。”绮儿自斟自饮,又拿了两块糕饼吃。
“那和庐陵王李显又是怎么回事?你和他都差了快十四岁,圣人怎么也想把你许配给他?”
“还不是想着拉拢我们崔家,要给太子找个名门之后的太子妃,但人家当时哪里会喜欢我这个十岁的黄毛丫头,看上了身材婀娜的韦庶人。我这表姐还取笑我呢!”崔绮儿翻着白眼,说起韦香儿就十分嫌弃。
陆玄英惊奇,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还有人敢笑你?连圣人都那么喜欢你,太平还吃过你的醋。”
“可不吗?她觉得她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结果也就当了五十五天,现在成了庶人。我可得感谢李显不娶之恩。”
“你是得谢谢他,不然圣人也不会常叫你进宫玩,我们也不会认识啊!”玄英笑道,她很喜欢崔绮儿的长相和性格,多年下来已是无话不谈的密友。
聊了那些陈年旧事,崔绮儿也腻了,想到要查这案子的人是自己好朋友的心上人,不免又调侃起来:“其实,你若是告诉了裴少卿,我也不介意,反正日光之下无新事,你告诉他了还能帮帮他,显得你与那些只会打扮的娇娘子不同,也好迅速把他拿下啊。”
“那我的娇娘子,我若告诉他了,你不怕他反而怀疑你家?”玄英早就得知此事与崔家无关,得益于又一坊强大的情报网,幕后黑手也快水落石出了。
“好啊,我为了你的爱情着想,你倒编排起我,”崔绮儿故意瞪眼装生气,把玄英逗乐了,“不过,我确信我们崔家没有掺和,也不屑于针对他们两家,李显都被废那么多年了,我们犯不着多此一举,圣人瞧着可是长寿之相。”
眼看话题就要涉及武则天,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也为了不给崔家招祸,玄英只好继续拿裴崇道当筏子,引开话题。
“裴郎与我素日交往之人都不同,我是不是不该拿以往那套对付他?”玄英微微皱眉,状似苦恼,又用手绢沾了点水抹在眼下。
崔绮儿不忍看到美人伤怀,哪怕是装的,哄道:“凭你的相貌才情,若不能得他裴少卿青睐,我真想不出天下有谁还能入他的法眼。”
转转眼珠子,陆玄英表示赞同:“你说的不错,可以再说点。”招来绮儿一记敲头。
两人聊感情至黄昏,期间用了晚膳和晚点,崔绮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见绮儿已出了观门,玄英刚才因裴崇道而满面的羞红瞬间退散了,冷静地叫来了绿绕和绿绋:“你继续去探查那李三斤背后之人,每日三次传信回来,至于绿绕,让你联络房州的人,结果如何?”
“坊主,房州的人说,庐陵王和韦庶人并无异动,只是他们的小女儿李裹儿最近常去一家饼店,去时带着东西,回来后就没有了,他查看过,只是一两件旧衣服。但以防万一,已经开始调查店家身份。”
“旧衣服?无缘无故的,他们自己食不果腹,还有空施舍别人?衣服也要查,除了店家,最近才出现的客人也要查,掘地三尺,任何消息都不能放过。”玄英有些不满,认为房州的人久无要事而有所懈怠,好在不算太蠢,没有因为李裹儿是小孩子就掉以轻心。
绿绕两人领命下去,玄英边收拾着装,边思考下一步行动。
她觉得裴崇道实在是步好棋,不仅能帮自己的女冠身份增加点香艳话题,隐藏又一坊和俏罗刹的行踪,又能以俏罗刹之名获得情报,必要时还能搅浑时局、暗中操控,一定要好好利用才是。
至于喜欢什么的,装久了,她自己都习惯陆女冠的诸多绯闻和暧昧对象,有时也会找几个出色又不碍事的谈个恋爱,愉悦身心罢了。
哪怕觉得这个裴崇道和以往的人确实有点不一样,可首要考虑的还是利用价值和成本,如今看来自己没有看走眼,若是相处久了,更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先去看看他查得如何。
月上枝头,俏罗刹又出现在大理寺。
“来了啊,请坐。”裴崇道似乎也习惯了大晚上有这么一个戴着罗刹鬼假面的人突然出现,他如今头也不用抬,就能感知到她的靠近。
“你忙得抬头的功夫都没有,查出什么来?”玄英坐在他正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案。
“是没有你闲,把大理寺当成你的又一坊了,天天往这儿跑。”裴崇道快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核对文书。
可那契书已被玄英拿走了。
“还给我,真的没空。”他摊着手,等玄英把契书交出。
“你真奇怪,明明之前百般调查,现在我就在这儿,你反倒不好奇了,也不见你问。”玄英想到前几次自己偷偷监察他时,他还拿了个册子记录了一些又一坊和俏罗刹的传闻、消息,结果近十日他都毫无动静,只知道埋首公务。
拿回了东西,裴崇道倒是愿意施舍几个眼神给玄英,他盯着这罗刹假面,故意抬手靠近,还差着一段距离呢,就被玄英反手挥开。
他一哂,翻开玄英还未收回的手,手心里是一把短匕,正是第一次正面交锋时刺伤他的那把。
被人发现了,玄英也就不遮掩,左手转着匕首,右臂压在卷宗上,直视他的双眼。
“你防备心太重,我并不真的想知道你的长相。况且,你说了八日后会回答我的问题,我没必要浪费现在的时间去追问,去调查。”裴崇道看着那块纱后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他不好奇俏罗刹的长相,但是他想看看这双眼。
没有回应,两人相对沉默着,渐渐地,玄英连匕首都不转了。
黑暗中,裴崇道的俊脸没有白日严肃,好像在俏罗刹面前,他也从未故作严谨地伪装自己,眉头不再蹙起,眉心那点红痣更显得他风流蕴藉。
饶是观察他许多次,也见惯了好颜色,玄英还是有一瞬的失神,想触摸他眉间痣。
突然,手被握住,只一下就又放开了。
原来,她已经情不自禁抚了上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玄英侧过头去剪烛心。裴崇道也松了一口气,刚才他真是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被触碰眉间痣而吓,而是有那么一刻,他完全沉浸在那双眼眸中,粗看坚韧、夺目,细看之下发觉幽深中带有一丝温度。
若不是被那一触惊醒,他怕会彻底迷失其中。
难怪戴了罗刹假面还要用薄纱,光有这样一对眼,就能吸引无数人,还不知假面下会是何等容颜,不,就算是个无盐,也能因为这双含情目而增色。
想来做暗探,不能过于招摇,他原先还奇怪怎么有人暗夜行走还戴个假面,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可若是为了遮住这张脸孔,这双眼,那便可以解释了。
罗刹鬼假面再惹眼,也不及覆下的十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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