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八章

乔知之有些惶恐，看着面前泪盈盈的美人，心中十分难过。

        就在刚才，武承嗣差人来了乔府，命乔知之将他府上那个最会跳舞的小娘子送去他那里。

        原话不太好听，门房也只是斟酌再三才敢去书房寻他，偏偏在书房见到了一对挽着手的璧人。

        乔知之与窈娘。

        那门房支支吾吾，实在没法在当事人面前把话说出来，只能改口道：“有一位太子少保找阿郎，说是有要事。”

        “你且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乔知之望向窈娘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情意。

        可待他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就实在是笑不出来了，甚至有些不敢回去见窈娘。

        没办法，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乔知之咽了咽口水，敲响了那扇改变他命运的大门。

        窈娘初到他府上的时候不过及笄之年，正值芳龄，这几年的相处，他渐渐习惯了窈娘的存在，主仆之情也逐渐变了味道。

        乔知之的年岁也不算大，却长了窈娘许多，因此格外疼爱她，将她视作掌珠。

        自己所爱被别人觊觎，他还难以推却，实在是心如刀割。可是，那是武承嗣，圣人的亲侄儿，他一个小小的左司郎中，如何能拧得过大腿呢？

        “窈娘，你怎么还没去休息？”乔知之见灯下窈娘睡眼朦胧的样子，更加不舍。

        “阿郎，是你来了，我等了好久，实在有些困了，可是我想等阿郎过来再回去睡。”窈娘单纯浪漫，也是个十足十的死脑筋。

        “好孩子，快去睡吧。”乔知之暂时还没有想好对策，只能先瞒着窈娘再说。

        “阿郎，你怎么又开始皱眉了？是那个太子少保找你麻烦了吗？”窈娘觉得奇怪，明明太子少保只是个虚职，哪里需要他这般愁苦。

        “我，唉，你快去吧。”乔知之撇过头，可是眼神中流露出的痛苦让窈娘莫名心慌起来。

        她追问着，这痴儿的性子往常总让乔知之很欢喜，如今却加剧了他的痛苦：“不，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莫不是，与我有关？”她只是痴，却不傻，看到意中人这副模样又哪里猜不出呢？

        既然如此，乔知之也没有办法再隐瞒，只能挑拣着说与她听。话未说完，她便哽咽起来，哭得乔知之的心肠都乱作一团。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武承嗣让他明日就将人送入府，若是他拒绝了，也不知道这位才刚被撸了宰相职务的魏王会不会拿他们泄愤。

        “阿郎是怎么想的，要送奴去吗？”窈娘见乔知之的模样，有些害怕，为他们的未来，为他们的爱情，也为了她自己今后的命运。

        也许还有了一丝不确定和短暂的空白，她不了解人心的复杂，只觉得认定了一人就要与他相伴终老，可是现实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她要怎么办，会离开这个被自己当作家的地方吗？

        玄英一直都将武氏和李氏诸人作为监视的重点，不仅因为是圣人要求的，更是因为她自己的私心，不愿让这些人阻碍了圣人的计划和武周的发展。

        因此，她也很快知道了武承嗣府上的动静，对于这位被武承嗣看上的窈娘，玄英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是面无表情地让绿缨命人继续盯着。

        “绿绕，窈娘现在在何处？”玄英看着案上摆着的情报，皱眉问道。

        “回坊主，窈娘如今在乔府，不过，她已经知道武承嗣的意思了。”绿绕回答得很快，她依然对所有事务都了熟于心，能在玄英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那个乔知之是什么意思，同意明日把窈娘送过去吗？”玄英有点好奇，她从没有遇到这种事，如今世道，女郎也可以自由追逐爱情，也有不少是跨越阶级相爱的，可是这种横刀夺爱的戏码她还是头一回见。

        “乔知之还没有做好决定，不过，恐怕也由不得他。”绿绕温和一笑，可眼中另有深意。

        “你说的不错，凡事都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记得他伤了左手？”玄英翘起二郎腿，很有闲情逸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是，坊主，不过他似乎没有长记性，很不情愿，这是属下的失职。”绿绕和玄英请罪，面上少见的有些羞愧。

        “算了，这与你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是他姓乔的自己要这么选的，”玄英嫌弃杯盏不够劲儿，索性拿起酒壶饮，“但是武承嗣这人，劣根性十足，他若是轻易得到手了，就不会珍惜，就算最后乔知之把窈娘送过去，咱们也得在其中给他加点阻碍。”

        “坊主有什么主意，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两人商量一阵，绿绕便换了衣服出门，留下玄英在那里自斟自饮，到最后竟然发起呆来。

        “这个乔知之，真的有那么爱窈娘吗？还有那个武承嗣，听说窈娘貌美就要纳了，实在令人恶心。”

        玄英想起了武承嗣与自己的恩怨，想到他一次次为难自己，之前派周兴和丘神绩为难崔绮儿和萧成周，后来又想方设法地与索元礼、来俊臣搭上关系，自己一步步拔除他的帮手和党羽，可哪怕就只剩下一个来俊臣，他能去构陷裴崇道谋反。

        这样的敌人实在难缠，要不是有个李昭德为她所用，恐怕真要让他一步登天了。如果是那样，不仅又一坊完了，自己恐怕也只能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绕回来了。

        “如何，他怎么说？”玄英很有兴趣未来如何发展，而且她也算是帮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了，起码能多待在一块儿，说不定武承嗣转头也就忘了呢？

        “乔知之当然是答应了，坊主的主意什么时候错过。而且，我顺便去了一趟武宅，他那儿的姬妾数量之多，宅子里都不够住，听说郊外的院子里也养着几个，只是去得没有那么勤快，而且身份好像都挺不一般的，里面有曾经的宫妃。”哪怕说着这样的八卦，绿绕也是温温柔柔，似乎除了玄英能让她色变外，没有什么是值得惊讶的。

        “宫妃？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玄英有些奇怪，这样涉及宫内隐私的事情，按理说都是她职责所在。

        “应该是前任坊主时候的事情了，想必圣人也是知道的，这些消息并没有记录在册，也都是些民间传闻。”绿绕与玄英算是同一批，所以对先前那位坊主的事儿并不知道许多。

        “算了，既然是旧事，那估计圣人首肯了，我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就暂且不管了，但你帮我分神盯着点，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玄英疲惫地闭上眼，在酒水的作用下，她也暂且能睡个好觉了。

        第二日一早，武承嗣那里就收到来自乔知之的告罪书，称窈娘自上次宴会献舞后就有些不舒服，到现在也不见好，恐怕只能等她完全好了，才能进府服侍魏王。

        武承嗣有些恼火，但是乔知之也算知趣，还假模假式地给自己告罪。哪怕他觉得窈娘这病来得突然，根本就像是推脱之词，可也不能不让人养着，万一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也少添些晦气。

        反正，病总有好的时候，人，也总有来的那一日。

        他就等着，耗着。毕竟，天底下有几个敢和陆玄英一样驳回他面子的人呢？

        这样想着，他又记起了茶楼里的巧娘，因为窈娘的名声大震后，不少本来去看巧娘的人都开始打起了窈娘的主意，都开始找乔府的关系，希望乔知之下次宴会的时候能顺利进去看看这继陆玄英后又一美人。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茶楼老板不愿意得见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见过窈娘的人少，人们就有了幻想，哪怕人只有三分像也能变成七分，期待值也就逐渐增长。可见过巧娘的人太多了，凡是有点闲钱进茶楼吃茶听书的，就少有不曾见过巧儿跳舞唱歌。

        除了裴崇道。

        也许冤家路窄，武承嗣刚到茶楼门口，就见不远处裴崇道从江月楼中出来，他似乎在与谁告别，走出门后数十步还回头向二楼看去。

        武承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不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吗？

        江月楼占地很大，后来甚至扩修了一番，二楼也多了一条连廊。

        如今，那连廊上站着的，正是陆玄英。她没有做道人打扮，反而穿得华丽，妆发也格外隆重，那对桃花眼加上特意用朱红点成的两个小圆，实在像一只勾人的小狐狸。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就是武承嗣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陆玄英。

        总有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可要他来说，江山也好，美人也罢，他全都要得到。

        心中恶意的种子早就生根，又在他无心之间逐渐萌发。对于帝位的渴望，对于美人的渴望，他从来没有遮掩。

        因为见了玄英，所以倒也没有去看巧儿跳舞的心思，毕竟她只有几分像，舞蹈也没有他当年看到画师所画的那样好看。

        “不知道那个窈娘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样，我倒要看看，谁人敢借着她的名声冒头上位。”先前对于窈娘的邪念只有七八分，可在裴崇道和陆玄英无意识的催发下，那念头愈演愈烈，让他难受无比，只想快些得到，以慰藉他焦渴的灵魂。

        如此，他也一步步走进了玄英设下的圈套中，虽然过程有些不一样，可结果一致。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就位，都只等着乔知之和窈娘入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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