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虽然玄英曾想过让来俊臣扳倒武承嗣,甚至提供了武氏的不少秘辛和借着权势为非作歹的证据,可是她没有想到,来俊臣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他不仅想要弄倒武承嗣,连武氏诸王和太平公主都不放过。甚至在与李七娘又一次通信后,她才知道,来俊臣想要的远远不止如此。
他贪图权势,自以为一手遮天,无人敢反抗,竟想要诬陷起皇嗣武轮和庐陵王李显指使李唐宗室的附庸者收买了南北衙禁卫军妄图逼宫谋反。
知道这一系列消息后,玄英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已经快两年没有和来俊臣私下有联络了。这两年虽断断续续收到一些关于他的情报,可是出于不落人话柄的考虑,她没有出面解决,而且很多事情其实也是圣人默许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去处置各路官员。
何其相似,说到底,他和曾经的她一样,都是圣人手上最锋利的刀,或明或暗地注视着为帝国筑起堡垒的众人。
只是她这把刀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认清了现实,而他,被愈发膨胀的权势欲迷乱了眼睛,开始妄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俏俏,你们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存在,你不要贬低自己,与这种人并论。”裴崇道并不认为玄英的过去有什么不堪,哪怕在陆续知道了一些又一坊做过的事情后,他也只是怜惜她,为她受此偏见和质疑而不忍。
“他是他,你是你,我很早就说过,你们的初衷不一样,你作为圣人栽培的对象效忠她并没有什么不对,你也没有滥杀无辜,不是吗?”裴崇道见不得玄英露出这样痛苦的神色,他一直知道圣人的怀疑和冷落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如今见来俊臣如此行事竟然只是被下狱,哪怕朝臣们轮番上奏折,圣人也因念及来俊臣的“功劳”而不愿降罪斩首。
这对于曾经一心为圣人和帝国而活的玄英而言,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我并不是为了……”玄英说到一半就难以继续,她知道自己不仅骗不过裴崇道,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陡然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又想直接潜入狱中将来俊臣正法,以此欺骗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来俊臣这样,岂不是打乱了你和李七娘的计划,韦家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武氏和李显他们预备如何应对?”裴崇道体贴地略过这个话题,转向目前最为紧迫的事情上。
由于“魅”提前发现了来俊臣罗织罪名的行为,让玄英不顾再次被圣人怀疑的可能而向太平预警,加上韦氏和李氏一直盯着他,才得以在来俊臣诬陷他们前率先告发。但这几年来俊臣的行为愈发让他们害怕,竟然使得常针锋相对的武、李双方联手,为谋除这个共同的敌人而暂时休战。
他们想要保护自己,就绝不可能仅仅是让来俊臣去大狱来个几日游。
“两边分别让朝臣们上疏奏章,我也让‘魅’配合着七娘在民间放出来俊臣这么多年的恶行,安排了说书人、乞儿、孩童,如今京里盛传的那首童谣就是他们的手笔。”扩大民间的影响力和传播度这一点是韦氏和玄英最擅长的,之前也几度把控着洛阳和长安百姓们的言论。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还没有利用好来俊臣将武承嗣彻底除掉,不过以来俊臣的反复无常和阴险诡谲,如今的局面也不算特别超出预计。甚至有时做梦,玄英还会见到自己被圣人下令关进丽景门,正是来俊臣背刺的结果。
只是她曾寄希望于靠来俊臣一路清除障碍,把更好操控的武轮送到那个位置上。
裴崇道知道玄英的想法,可如今只好安慰:“别担心,如今的局势未必不好,武、李双方也只是表面和平,只要来俊臣一死,他们还会渐渐回到之前的状态,毕竟圣人还没有将继承人定下来,哪怕就是定下来,坐不坐得上也未可知,所以,咱们只需要等着他们斗就行。以武轮现在的能力,不管是庐陵王还是武承嗣他们,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这话说到了玄英心坎儿上,其实她和李七娘都知道二人如今的合作也只是为了扳倒武家送李家人上位,李七娘是韦家媳妇儿,又因陇西李氏的缘故而天然站在李显身后,可玄英未必。
所以,七娘的几番试探与示好,也是在尽可能拉拢,避免将来又有一个强有力的敌手。
其实帝位归李家谁都与玄英无关,她和韦元明他们的恩怨也没有深到不可化解的地步。但是她太了解李显和韦香儿夫妇两个,少时的相处让她知道他们究竟有多狠毒。李显还好,或许会看在曾一同在宫中的情分,以及跟随圣人学习的经历而化干戈为玉帛。可以韦香儿的记仇,绝不会留自己到最后。
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从来不是开玩笑,在帝王之家尤甚。
否则,李七娘也不会担忧自己辛苦图谋,又借助陇西李氏的力量为李显铺路后,还会无法替李家分到一杯羹。
韦香儿残忍跋扈,若不是可选择的只有李显,七娘也不至于尽力化被动为主动。
“好了,别想了,如今狄相国回来,该着急的怎么都不是我们。”裴崇道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是狄仁杰要进京复职后专门写给裴崇道的。
“想不到你们还有联系,狄相国竟然专门给你写信。”哪怕玄英早就知道圣人令狄仁杰回来,也没想到还能有如此惊喜。
裴崇道笑笑,其实早在叔父裴炎在世时,狄仁杰就与他家有几分交情,但是狄仁杰为人正直不阿,后来裴炎随徐敬业谋反一事还让其颇为诧异,却并没有先入为主地去判断裴崇道的为人和立场,反而欣赏他为官的作风和为民请命的勇气。
想来这也是武则天极为看重狄仁杰,尊一声“狄国老”的缘故吧。况且狄仁杰与李昭德一样,都曾劝说武则天“立子不立侄”,玄英想要让武家人彻底无缘帝位,少不得靠这位。
太平自顺利生下与武攸暨的儿子后,就再不遮掩什么,又仗着武攸暨为人恭让体贴,对自己百依百顺,便时常参加京中贵妇们的聚会,难免遇上些姿容姣好的郎君,一来二去也有看对眼的。
虽然京中姿容最为出色的当属萧成周,可是到底身份贵重,婚后又除了崔绮儿谁都不怎么搭理,连曾常去品鉴音律的秦楼楚馆都没有了他的踪影,是以众人无不叹惋,为其吹奏洞箫之雅,书法、双陆之绝。
太平倒还好,毕竟她也与绮儿是多年闺中密友,况且如今被她看上的都是些更年轻的后生,好掌控,又精力旺盛、龙精虎猛,比起与武攸暨表面平和的举案齐眉要更令她熨帖。
而这神都中最能以颜色与少年时的萧成周一搏的,莫过于有“莲花六郎”之称的张昌宗。
他生得男女莫辨,并非是指有寻常妇人软弱、柔美之态,而是一种跨越了性别的美感,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神性美。与成周的英气勃发不同,两人一个是俊,一个是美。
莲花六郎,名不虚传。
就连太平也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为之惊艳,又听说他通诗文、晓词律、擅弈棋,还精通些王孙贵族爱玩的游戏,虽然有些意动,却没有表态,谁知就有意欲讨好者将他送上了门。
太平不论长相还是气势都与武则天极像,特别是她用一双凤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张昌宗的时候,这个不过刚行加冠礼没多久的郎君头一次紧张得屏住呼吸。以往凭借着好相貌就能吃遍上下,如今却行不通了。
“上一次见你时隔着半条洛水,当时你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太平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回公主,这曲子名为《幽兰》,若是公主感兴趣,我愿再弹一遍献给公主。”他呼吸有些不稳,也许是因为紧张而面色潮红,眸子却多情,显而易见的勾引。
太平挑眉,又细细打量他,直把他看得快生汗了才罢休,随意道:“换一个,就《别鹤操》吧。”说完,便示意仆从焚香摆琴,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张昌宗知道太平不是寻常见识短浅的妇人,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公主,就失去了攀高枝的机会。
于是,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先试了试琴音,见太平已经支颐侧躺在榻上,便拨弄琴弦开始演奏。琴声细微悠长,辽远哀伤,又如泣如诉,让人心生悲凉。
张昌宗不清楚太平为何偏偏选了这首曲子,如此幽怨之作,实在不利于他此行的目的。可是太平似乎很有感触,一双妙目睁开,紧紧盯着他,眼神也不是刚才那般充满探究,倒多了几分柔情。
“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去梳洗一番。”说完,太平就离开了。
张昌宗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怕会错意,只能向太平身边的婢子求教。然而,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一应洗浴用品都准备妥帖,还有两个近身仆从专门伺候。
他以为自己这样应该算是入了公主的眼,谁知等他收拾好准备服侍时,面前却摆上了一个棋盘。
上面还是一局残棋。
只见太平捻着一枚白子,正在思考落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来,这让他十分憋屈,可为了将来只能忍耐着。
而太平,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人下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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