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为她抵挡掉所有飞短流长(一更)
随着车门“砰”的一声,救护车启动,驶出了服装厂的大门。
一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救护车刚开出服装厂,厂区外的林荫树下一辆黑色路虎同时启动,跟了上去。
“老板。”
很少接到私人保镖的电话,坐在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的顾淮云立即紧张起来,“什么事?”
“刚刚看到一辆救护车开进服装厂里,很快又走了。”
刚和陶然分开还没一个小时,怎么还需要叫救护车了?
顾淮云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陶然怎么了?”
“不,不是陶小姐。”私人保镖立刻澄清,语调平平,没露出慌乱的马脚,“但是陶小姐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电话里保镖明显听到顾淮云舒出一口气,“行,我知道了,你们跟着就行。”
“好的,老板。”
“是哪一个医院的救护车?”
保镖回道,“省立医院。”
顾淮云没有再说话,保镖也不敢擅自挂电话,只能用机器一样的嗓音喊道,“老板。”
顾淮云简洁开腔,“跟紧了就行,保护好太太。”
“好。”
九点多,早高峰已经过去,救护车在一阵牵扯着人的神经的鸣笛声中畅行无阻,一路风驰电掣到达省立医院。
车门两边同时被打开,移动病床从车厢里被推了下来。
陶然跟着跳下车,着地时腿一软,没站稳,差点摔了的时候,一只手拉住她。
“没事吧?”
对上维扬殷切的眼神,陶然看了一眼被渐渐推远的移动病床,摇了摇头,“走吧,去看看阿姨。”
维扬从她的手臂上松开了手,跟着一起朝前走去。
急诊科的医生已经接到信息,人一被送到,立即进入抢救室里进行抢救。
陶然站在抢救室外,茫然无措地盯着那扇高大冰冷的推门。
“要不你先回去吧,在这等着也没什么作用。”维扬走到她的身边说道。
他的面容憔悴,却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淡定从容,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陶然怔怔地看着他,心头翻上来的全是一股一股锥心的疼。
这一年多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承受了多少?
“不是说阿姨和廖小姐的骨髓配对得上,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吗,为什么阿姨的病没好?”
维扬直直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等错愕的情绪缓和好才用沙哑无力的嗓音回道,“做了移植手术,去年十月份做的。做完后又出现排斥现象,也就是说手术失败了。”
陶然听懂了,目光重新转回到那扇厚重的推门上。
人,多么脆弱,如果要死,怎么都逃不了。
过了一会儿,陶然又问,“那再去找合适的骨髓呢?”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凡有一点点的办法,他都不会放弃他妈的这条命。
要知道,他为了他妈,连她都可以放弃掉。
“很难,而且我妈也等不起。她自己也不想治疗了,她说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陶然低下头,怪不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沈钰会判若两人。
“阿姨、阿姨还能活多久?”
问完这个问题,陶然的眼里有潮湿的迹象,维扬倒是坦然,笑笑道,“医生说只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拖了半年了。”
可是,再能拖还能拖多久?十天?还是半个月?
曾经在她面前,他也总爱笑,不会夸张地开怀大笑,而是浅浅一笑,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似乎都和他的笑一样,纯洁而美好。
现在他明明也在笑,可为什么她看着心会这么痛?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维扬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又摇摇头,勾唇一笑,“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解释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有那个必要非要跟她解释,因为她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她明白了,但也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冲动问这么不自量力的问题。
“维扬,维扬!”
陶然寻声望去,视线经过维扬时,似乎看到他有话要说,但被突然赶来的廖润玉打断。
“妈呢?妈怎么样了?”
维扬朝着急诊室偏了偏头,“还在里面抢救。”
廖润玉立即有眼泪掉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突然这样?我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不是说过这几天要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吗?”维扬的语气听不出责怪,只有无奈的感叹。
廖润玉却是变了脸色,仿佛很委屈,“我就离开一会儿,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公司里的事乱糟糟的,我根本就没时间处理。”
“好了好了,别哭了。”维扬上前,拥住她,轻声抚慰。
陶然嘴角向上弯了弯,往后退了几步。
三人守在急诊室外,一时无言。
陶然看着急诊室的推门,脑海里是空洞的,身边的人犹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又退走了。
哪怕里面躺着的人是即将要死去的人,但人毕竟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晕倒的。
如果今天沈钰走不出这间急诊室,那她一辈子都会有芥蒂。
不管沈钰的生命是还有三天还是五天,她也不想剥夺了她几天的生命。
她更不想让维扬觉得他的母亲是因为去了她的服装厂才死的,因为他母亲的这条命是牺牲了他们的爱情换来的。
“我听说我婆婆是去了陶小姐的服装厂。”
廖润玉的话很有意思,没说完的那一部分谁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
“是,她突然去了服装厂,我早上到服装厂上班才知道她来找我。”陶然没有不声不吭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下来。
“如果没事,我婆婆会突然找你?”廖润玉一双修得过分精巧的柳叶眉提了起来,语气里尽显不怀好意的猜度。
陶然知道,她一直是廖润玉的眼中钉肉中刺,跟这样的人,她永远都是有口难辩。
“是,她跟我说了她生病的事情。”
陶然对视了回去,只是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将廖润玉堵得哑口无言。
生病之后连带出来后面她以骨髓捐赠相要挟,陶然没有说,但明白人一听就都知道。
她无意再掺和廖润玉和维扬之间的事,但她也不想当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傻子,以为什么脏水都可以往她身上泼。
果然,廖润玉一副怒火中烧的面孔,眼神狠厉地戳着她,“我婆婆病入膏肓,神志经常都是不清醒的,希望以后陶小姐能自觉一点,别一直再插手别人家的事。撕破脸,难看的恐怕就会是陶小姐。”
廖润玉一口一个“我婆婆”,是了,说到底里面躺的那个人是她的婆婆,她和维扬还是一对看起来挺恩爱的夫妻。
陶然的视线状若无意地扫过维扬的脸,却见他面无表情。
陶然觉得有点难过。这个难过仅仅在于,维扬脸上那份冷清的麻木不仁。
她以为,他们好歹也交往过五年,五年的时间,再怎么样他也应该在廖润玉含沙射影讽刺她的时候,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不是吗?
分手后,她有没有纠缠过他,有没有试图再插足他和廖润玉的婚姻,他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而且,是沈钰主动去服装厂,在这件事上她根本也不需要撒谎,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可是,维扬,只字片语都没有。
“我太太有做得冒昧的地方,我替我太太向廖小姐道歉,但也请以后廖小姐以后说话也注意一点分寸。”
陶然惊得忙转过身,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的顾淮云,神色冷漠。
男人没看她,用冷沉的嗓音继续开腔道,“不是顾某说大话,能让我太太难看的人,我到现在还没遇到过。”
“因为,”男人低头整理西装纽扣,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谁要是给我太太难看,我也不会让她好看。”
“……”
陶然背对着维扬和廖润玉,头埋得很低。
顾老板这话说得是挺霸气,但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
“顾先生,就算顾家家大业大,但也不能横着走吧。现在可是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可不是一百多年前的封建社会。”
陶然看不见廖润玉的表情,但听得出她现在应该是气得不轻,语气愤恨。
“嗯,法治社会也不是没有人犯罪对不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太太是个老实人,很容易被人欺负,我这个做丈夫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了还无动于衷。廖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陶然伸手拉了一下男人的手,用眼神暗示他别再说了。
不是她怕廖润玉,更不是在顾虑维扬,而是没必要。她知道,廖润玉就算有廖家做靠山,真要跟顾淮云斗起来,也是以卵击石。
“顾先生严重了,润玉没有这个意思。她也是因为家母生命垂危,一时心急才会口不择言。”
是维扬在为廖润玉说话。
陶然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往下沉了沉。
原来只有她才会傻傻地顾念旧情。
“走吧,顾老板,我们走吧。”陶然意兴阑珊地劝道。
顾淮云跟她确认,“现在吗?”
陶然又往急诊室看了看,点了点头。
不相信她,或者说对她怀恨在心的,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
她没有对不起沈钰,她自己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下一刻男人就将她拥入怀里,就好像为她抵挡掉所有飞短流长。
------题外话------
今天念一首贺铸的《半死桐》。在我看来,这首为他亡妻所做的悼亡词真的不输给苏大学士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很多。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
谢谢看文,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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