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青鸢被丢了出去。
此时庙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抱着膝盖，将脑袋枕在双膝上，身上始终包裹一层薄薄的水汽。就像是……等待被孵化的一枚卵……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
男人长而浓密的发丝，顺着脑袋倾斜的弧度垂落。如同海中的水藻，根根青丝、纹理分明，让人有捞上一缕，放到嘴边细吻的冲动。
喂，你在想什么？
他可是邪神！
苏云河用力晃了晃猪头。可心中的涟漪泛起，竟怎么也平静不下。
随着一道道闪电白光烁动，她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了。
——他说，他叫谢天。
——只手遮天的天。
苏云河看着他，竟然产生了不好的念头……
脑内幻想……他褪去衣衫，鬓角发丝被水打湿，目光柔而不媚的望向她。两人执手倒在帐中，共赴巫山云雨。
等等？
她、她可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下长大的四好青年，十八岁了，而且马上就要高考！她、她是个有羞耻心的成年人，对刚见面的陌生男子起色心什么的，这太不对劲儿啦！
而且不仅是思想跑偏，身体似乎也有些不对。
三花小乳猪不受控制地嚎叫、拱地，双耳充血竖立。白而纤长的睫毛颤抖，涌出晶莹透亮的液珠。甚至，鼻间闻到了一股又呛又醺的气味。很明显，也属于她。
“唔，到底怎么了？”
苏云河不知道这种又呛又醺的味道是香，还是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散发这种气味。她只知道——
谢天的手伸过来了。
“很热？”
云雾弥漫，他从孵化的状态中醒来。
赤脚。
他踩在庙宇的地面上。
每踩下一步，粗糙的地面都会立刻绽放大片冰紫色的小花。花瓣儿微笑着、亲吻着他的脚趾，托着他往前走。并在分离的时候，紧紧吸附。他抬脚，花瓣吸附的力量消失，发出“啵”的一声。
“热……”
小乳猪趴在地上直哼哼，猪鼻子喷气，地上的灰都被它吹飞。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帮她拍后背，用清冽温柔的声音，安慰道：“发热是正常的，你会比正常妖兽成熟的快些。”
“妖兽？”
苏云河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成熟？”
它难道在进化吗。
谢天冰凉的指尖似乎有安抚的能力，触碰到它的猪皮，很舒服。小乳猪不受控制的撒起娇来。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四只小蹄子朝上弯、翻过肚皮。猪尾巴爽得卷起，疯狂螺旋桨！
他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是他第二次问。
那，她就勉为其难的说叭。
可可爱爱的抬头，干净粉嫩的猪鼻子拱了拱他的手心。等他会意的将手掌盖在她脑袋上的时候，她才一脸自豪的开口。
“苏云河哦。”
“嗯。”
“爷爷给我起的名字。但小时候，不会写字。‘苏银河’的银字，怎么写都写不对。没办法就改成‘云’啦。苏云河，虽然不像银河一样闪耀，但像云朵一样自由自在的，也不错对吧？”
谢天的手，又冰凉又轻柔。摸在脑壳上，有一种轻盈如同棉花般蓬松的感觉。好像他的手只是虚体，没有重量，没有负担，只有柔软。
“云河。”
他复述了一遍，轻笑了一下。
“很好听的名字。”
“谢天。”
她有样学样，甜甜笑着回了句。
“也是很好听的名字。”
苏云河哼哼唧唧，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心里不安分，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她现在是一只三花小乳猪，猪的睫毛又翘又长。她故意眨眼，用睫毛擦过他的掌心。
“谢天，我……”
话还没说完，天空突然又劈下一道惊雷！
周围的空气被一下抽干，她呼吸瞬间一滞。白色光链拖着长长的尾巴落下，肉眼能看到□□网状物，像树杈一样炸开。
苏云河：这道雷？
如果说最初她认为的“落雷”，是谢天想要惩罚她“口不择言”才施加给地面，是谢天为了一己私利动用天地的力量……
那现在，她不确定了。
不仅是一道，是无数道！伴随耳边“轰隆隆”的声音炸开，第二道惊雷落下。它更快、光柱更粗，这雷是劈她的！
谢天抬手阻挡，惊雷被周边弥漫的云雾化解，落下来的时候只是几丝电花。但她离得近，不知哪里的毛被烧焦了，满屋子都是糊味。
耳边轰隆隆炸开的声音，连绵不停。苏云河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要沦落到遭雷劈的地步！纤长的白睫毛眨巴了一下，她瞬间做出判断。
粉色小猪朝谢天所在的方向，猪突猛进！
“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咚”的一声。
猪鼻子发酸发痒，拿蹄子一抹，是红色的鼻血。她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仔细瞧，有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横在他们之间。
这是什么……
苏云河呆愣，感受到内心巨大的失落和愤怒！
但随之，释然一笑。
她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为什么要生气呢，怪他见死不救吗？可人家救你，是情分，不是本分。凭什么你求着他，他就必须帮你，不能理直气壮地给别人添乱啊。
哎，大不了一死。
猪耳朵耸拉下来，四只小蹄子失去支撑力，一咕噜瘫在地上，缓慢的呼吸着。对于接下来被雷劈死这件事，苏云河泄了劲儿。
只是谢天，好像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无情。
“？”
苏云河在粗糙的地上趴了好久，都没等到劈死她的那一道雷。
困惑抬头，却发现谢天架起了云雾，双手像摘星一样，在一道道光柱上点着。惊雷无法穿过云雾，她很安全。
苏云河有点搞不懂了，那一堵半透明的屏障分明没有消失啊？
“云河，告诉我。”
谢天开口说话，语气温柔。
但苏云河总觉得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云河，告诉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朝她伸出一只手。
供桌后面，被泥土覆盖的那一尊塑像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他赤脚腾云停在塑像面前，一只手扯着脖子上像绷带一样的红菱儿。另一只手，手掌摊开，对她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苏云河心中的恐惧彻底消失，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内心深处只有倾诉的欲望。
雷声愈发刺耳，一道又一道惊雷从天空中落下，炸得地面劈啪作响，像年三十晚上点了炮仗一样热闹。可她心跳得好快，身上发热。
她感到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剧烈的雷声，猎猎疾风撞击破窗的“咔嚓”声，她的呼吸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曾经经历过这一切。时间地点，场景人物，都十分熟悉。
此时此刻，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是——
“求求你？”
“救救我。”
一瞬间，云雾翻滚如掀船巨浪。
也不知狭小的庙内空间，是怎么装得下如此汹涌磅礴的水汽。
他笑了一声，充满了愉悦。
像是一直被严加管束、不让偷吃零食的小孩，终于吃到了一大包辣条似的，“咕咚咕咚”喝完整瓶可乐，攥着瓶子巨爽的呼出一口浊气。畅快淋漓。
“求人不如求己。”
他说：“一切，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那层半透明的屏障消失了。
云雾剧烈翻滚，落雷还在噼里啪啦。塑像正下方出现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水洼。花皮小乳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撒开蹄子飞到半空，对着水洼，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
很奇妙。
闯进来的时候，全部声音都消失。像是另一个世界。
水做的天空，水做的地面。
苏云河小蹄子怯怯的踩在水上，干净粉嫩的猪鼻子也不敢嚣张喷气。她受了惊吓，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缓慢移动着。心想：在这里，应该没有雷能劈到我了吧？
“有人吗！”
很重的回音。
破庙不大，且四处漏风，不可能在她说话时引发这么大的回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是破庙，但也不是破庙。
“结界。”
苏云河上辈子小说看了那么多小说，男频、女频甚至海棠鲜肉，上至屎壳郎下至仙侠兽人，她各种题材都嚼了个稀烂。自然知道有一种异次元空间，看似只有戒指大小，实则内里，却能装下一片大陆。
正想得出奇，猪尾巴却被人用力扥了一下。
苏云河立即回头。
一双赤黑色革靴正停在眼前。
至少是四十五码的大脚，是个男人。
它仰头瞧，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谢、谢天？”
男人一袭湖蓝长衫，腰封是条浅黄镶白的玉带。唇瓣因为笑容而微微抿着，白皙清透的肌肤在水汽的缭绕下，灵秀动人。
他的语气亲切：“你是进来陪我玩的吗？”
苏云河小蹄子后撤一步，保持警惕。
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聊斋志异的《画皮》，你也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很虚假。在这个到处都是碧蓝色水波的结界内，她无法放松。
苏云河：“你是…谢天？”
“对呀！”
他笑了一下。还点头，一副很笃定的样子。神色奇怪的反问她道：“小猪猪，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世上有两个谢天吗？”
男人身形高大，蹲下来压迫感极强。吓得她又小蹄子后撤一步，能听到小猪身体里因恐惧和不安而剧烈跳动的“砰砰”声。
说完“两个谢天”，他用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云雾中搅动画圈儿。很快被腾开的云雾中心，出现了一根黑烟杆。男子抓起那根烟杆，拿在嘴里抽两下喷出一口浊气。十分享受的吞吐着。
“咳，咳咳……”
苏云河不舒服：“你能把烟掐了吗？”
二指猪蹄尝试扑散面前的烟尘。呛得她咳嗽，眼泪也飙了出来。对方却还在那里吞吐，全然不在意她的感受。
“不能。”
他还故意似的吸了口黑烟，蹲着、贴近了，吐在小猪脸上。
苏云河第三次后撤一步。
因为她看到他背后泛起黑紫色的光，紫光扭曲了空间，形成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漩涡，像是要吞噬什么才能抚平一样。
男子发泄式的抽着烟袋，往自己手上倒滚烫的烟灰。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就好像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似的，灼灼发亮。而随后，黑烟散成无数股小气流，顶着一张张骷髅脸在周围四处乱蹿。它们的魂体，穿过他的躯干。
饶是她没多少见识，也知道这东西很邪恶！
苏云河撒开四只蹄子奋力奔跑，却还是没办法抵挡魂体的侵蚀。魂体从她的躯体里穿过，带着腐烂死亡的味道……
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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