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你晚上怎么回去？”
“公交。”
“那明天呢？以后呢？晚自习九点一刻才结束。”
“我可以打车。”
“我可以载你。”
江霖笑眼弯弯，仿佛薄月每一句回答都正中他下怀，答在了他准备好的台词本上。薄月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双臂交叉抱起，偏要让他措手不及。“江霖。”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少年脸上的笑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薄月清楚地看见他一直紧盯自己的眼珠飞快地看了一眼别处，然后又镇静地转回来注视她。
“为什么问这个？”
“有就去追追看吧。”薄月轻描淡写地说：“以你这个天赋，人家应该有求必应。”
江霖罕见地愣了愣神，薄月的玩笑话，被他听出一丝嘲讽，他突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垂下眼帘轻微一笑，淡淡地说：“是吗？”
薄月本就是随意一说，也没想深究，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已经看到有别的班级的人陆陆续续出来。
“待会上课了，回去吧。”
“嗯。”
江霖看着她将要转身，眼神移动间突然注意到室内的顾桓一。他好像一直在看他们。
在顾桓一的目光快与他相对的前一秒，他下意识转头拉住薄月的手腕。
女孩探询地看过来，他静默片刻，习惯性地握上她小臂，摇了一摇：“怎么说？”
他是指晚上回家的事。
薄月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脸上却是暗自高兴得逞的小表情，满意回头。
“我听见啦。”
江霖背着阳光目送她离开，又忍不住低头，十分开心地笑出了声。
他没原路返回，往九班前门的方向就近下楼，迎面碰上了严朗，两人在楼梯中间停下。
严朗敞着校服衬衫，里面穿了件黑色短袖，领口荡着一条银漆漆的金属链子，抬头见到江霖，笑得一脸痞气：“我刚去你们班找你，都说你不在，怎么来三楼了？”
“找人。”江霖看了一眼身后，没人，又问：“找我什么事？”
“也没啥。奚周喊你去帮忙。东角，晚八。”
“你们人手不够？”
“六点到八点都排满了，连轴转，太紧张。”
江霖略一思索，拒绝得很快：“我去不了。之前跟他说过了，周末再叫我。”
“你晚上有事儿？”
“上自习。”
严朗五官一动，像听了个笑话，不愿相信道：“不上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又没人管。你？晚自习？”
江霖平静地看着他，直率说：“我想上自习。”
男孩丝毫不懂，有些急躁地叫唤起来：“今天开业哎大哥！”
江霖眼眸低转，瞥见下面楼梯口出现的脑袋，有人往上过来了，他拍拍严朗的肩膀。
“我周六过去。”
说罢错开，移步下楼，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道：“下次有事先发信息。”
他速度很快地回到六班，从柜子里拿了校服，又走出去，去卫生间换下身上的篮球衣。换完从隔间出来，裤子口袋里手机微微一震，他拿出来看，点开微信页面还停留在薄月发的信息。左滑返回主页，严朗的信息跳出来。
“知道了。”
“模范生。”
“【白眼】”
霁城的第二家“顧”开在东角巷最深处的尽头，隐蔽在这个小城地价最高昂的别墅群后。
拉住圆形黄铜把手推开老式的黑铁门，就能看见错落有致的蒲葵和垂叶榕，枝繁叶茂地搭出一片天地。灌木和溪流池划分出一条石头小径，又引向里面的一扇白色拱门。
晚上六点是每天第一波营业时间，主做西餐，秋天，天半暗不暗的，白墙上的复古照明已经打在幽深的院子里，昏黄中淡淡的凉意。
已经开业了几天，里头位置还是坐满，中式的装修，西式的摆设，调酒台后面一排特意做旧的国风酒柜占了整面墙，上面满是琳琅满目的洋酒，倒是宜古宜今。
卡座和散台都不算多，老板很阔气地拉开了每桌客人之间的间距，有种不为赚钱的清高。
服务生们一水儿的黑衬衫，不穿马甲，少数几个留在吧台，其余人大多在走廊或是后厨，偶尔出现，端着餐盘穿梭在客人之间。
时间过了八点半，严朗和另外两个店员在前台一起对最后一遍单子，清点酒的库存，为晚上第二轮营业做准备。
有人用完餐过来结账，递过一张银行卡，严朗接过来，给身边其中一个同事阿煜去刷pos机，对男人礼貌一笑：“宋哥，吃得如何？”
被叫宋哥的男子点头说：“严，你们这里搞得真不错，我以为会不比北店的中餐好吃。”
严朗客气道：“您满意就太好了。哎，您知道吧，我们这儿晚上是清吧。”
“必须知道啊，圈子里都传开了，改明儿我一定介绍朋友来。”
“那就先谢谢宋哥了。”严朗报以一笑：“不过我们周哥也说了，‘顧’不为别的，就为大家熟人有地一聚。”
两人又客气一番，等卡刷完还回来，男人牵着女伴出去了。
九点刚过，来喝酒的客人已经坐了空下的散台，吃西餐的客人有几桌还没吃完，接待区等位的一行人举着手机拍桌上精致的摆件聊着天。阿煜有点惆怅：“又要忙不过来了，九点半以后客人太多了。我已经累了。”
“再坚持一会儿，十点就换班了。”
阿煜看了眼调酒台水池边正在清洗工具的人，同情地说：“丞屏才是惨，要一个人挺到后半夜。”
想到江霖，又问：“那小子这些天都没来？今天都……”他点亮手机：“都周四了！”
“他跟奚周请过假了。”
他反应过来请假这词不对，又重新说：“错了。他只能周末过来。”说完又嗤笑一声，“说要上晚自习呢。”
“你一个高三的都翘掉晚自习，他才高一？突然这么积极？转性了？”
严朗淡淡看他一眼：“江霖肯定是要上大学的。跟我不一样。”
阿煜瞅见他的表情，噤了声，低头乖乖做事。
此时模范生江霖已经在自行车停放区接上了薄月，女孩扶着他的背在后座坐稳，他绕了一条人少的路线，清净地往学校后门骑。
薄月没走过这条路，看见经过的一大片池塘。其实应该是湖，天色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只瞄到一片波光粼粼，很快闪过。
她戴着一边耳机，耳机线缠着思绪，江霖突然说：“薄月，你抬头。”
她依言抬首，看见漆黑无垠，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
“看什么？”
“月亮。”
薄月眨了眨眼，望见远处洁白的月牙，目光下移，再看到江霖清晰的下颌线。
他似乎流连地看着月亮，过了一会儿才正视前方，薄月的视线越过少年肩膀，将他的侧脸看清，听见他轻轻地说：“多好看。”
月牙尖看着锋利，周身泛着淡淡的银光，这么普通的景色，她不知道哪里好看。
“你在听什么歌？”
薄月按亮手机，读出歌名：“《茉莉》。”
江霖点点头：“调成外放。”
“不要。”
“那给我一只耳机。”
“不要。”
前方传来一声淡淡的笑，江霖没脾气地弯了嘴角。“前面人多，坐稳了啊。”
薄月伸长脖子从他身后看，他们即将右转汇入主道，穿进不见尽头的人群。
江霖突然停下来，一条腿撑在地上，回过身，在薄月茫然的目光下牵起她左手放在自己腰间，末了还拍了拍，示意她抓牢，然后伸出前臂，屈曲手肘，幼稚地挥一个出发的手势。
薄月无声低笑，车却忽然提速，她毫无防备地后倾，紧张间攥紧了江霖的衣服，上半身往前靠寻着平衡，额头轻轻磕在面前人结实的背上。
江霖拧着车铃，叮铃铃一片，聚拢着前行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开，薄月埋下了头，耳机里的歌声淹没在青春肆意的笑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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