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二天下午就是提名表彰式。
后台衣香鬓影，大家都跟着各自的剧组，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
“看看你老板。”宋野努努嘴。
江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怎么费力就看见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从容应酬的薛定风。
他穿着经典西服三件套，没有选择领带，而是搭配相当简洁的交叉领结，隆重而优雅。
在场的视线几乎都聚焦在他身上，薛定风站在为他而来的热闹中，身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满座衣冠都只是他的陪衬。
宋野小声说：“老陈停了试镜，有心的都猜到角色已经被人拿了，但多少还是想试着抢一下。”
江陵哑然道：“那些人都是？”
“你以为呢？他这么多年不演电视剧了，突然投了一个又亲自出演，消息一放出来，很多人都愿意卖他这个面子，据说请了好几个大咖客串。”宋野继续说：“投资到位，制作有保障，班底空前绝后，谁不想去掺一脚？”
他们一直望向那边，难免会有视线相接。
薛定风看着这两个人窃窃私语，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丝淡笑。
他身边正在攀谈的人以为是个好兆头，言语之间更加殷勤。
没由来的，江陵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关系户保送，实在是胜之不武。
宋野不胜唏嘘：“看看这花团锦簇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影帝候选人呢。”他转而望向另一边，怜悯道：“真正的大热门居然无人问津。”
视线的尽头，苏堤穿着一身休闲白西装站在一边玩手机，身边无人寒暄。
早在暑期档《闻灿》上映之后，今年百花奖影帝就仿佛被内定了一般。
片中苏堤饰演的同名男主闻灿，在剧中所展现的高光演技和表演力度在所有提名作品中一骑绝尘。
算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圈内人和观众都万众一致认可的大热门。
江陵委婉地说：“苏老师可能不希望有人打扰吧。”
这位一线男星江陵有所耳闻，他和薛定风在同一部武侠巨制出道，同样迅速转型大荧幕。
他本身性格不好，但是业务能力超群，长相十分有辨析度，一双丹凤眼染尽风情，圈内无代餐，颇受文艺片导演的追捧。
那边苏堤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脸色顿时不善。
江陵连忙别开视线。
当初《潜鲸记》和《闻灿》双双定在暑期档，苏堤觉得稳赢，扬言要让烂片之王和他的小哑巴死的明明白白。
结果他自己死的明明白白。
悲情文艺片《闻灿》最后只收下八亿票房，《潜鲸记》就是自降一半，苏堤拍马也难追。
后来宋野大方的买了一周苏堤脸疼不的热搜，据说气得苏堤两天没吃饭。
江陵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生怕他们俩在后台吵起来。
在他的认知里，这完全是这俩人能干出来的事。
宋野不以为意：“小破孩儿一个，你怕他干什么。”
苏堤比江陵大好几岁，这话他非法接。
好死不死，入场之后众人落座，苏堤就坐在他们邻桌。
虽然位置稍稍错开一些，但丝毫不耽误两个人吵架。
宋野镇定自若，跟苏堤眼神厮杀，无声对喷，互骂辣鸡，只苦了夹在中间的江陵。
他劝宋野，宋野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往后点别挡着我，看我教他做人！”
他劝苏堤，苏堤说，“小哑巴你的账等会再算，你往前靠看我不骂死他！”
江陵一会靠前一会往后，仰卧起坐，反复打挺。最后被他们吵的头疼，直接找了个借口出去站一会。
路过驰援剧组时，徐骋霄看了他一眼，随后也站起身。
薛定风听着导演的耳语，状似无意地看了眼两人离去的方向。
江陵走到侧廊，刚松了一口气，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江陵，第一次参加百花奖吧，开心吗？”
徐骋霄冷笑着走近。
江陵回过身，他并不意外徐骋霄会找上门，只是这个地点和场合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略显宽大的表带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轻摆，江陵的眼神冰冷地像是溢满风雪，语气却平和地近乎意兴阑珊：“开心啊。”
徐骋霄低声说：“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用我不要的资源来蹭奖，这种机会也就这么一次。”
江陵好整以暇，嘴角甚至捻起一丝笑意：“徐骋霄，你究竟是有多后悔当初把它推了，才值得你这样？”
字字锥心。
徐骋霄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当初他推掉邀约时有多干脆，现在就有多后悔。
那时他看着江陵拿着那点可怜的片酬，跟在宋野屁股后面拍了好几个月，心里十分庆幸把这个垃圾资源扔了出去，还跟经纪人和公司的艺人在背后骂江陵果然被雪藏了就是贱，什么人都往上贴。
后来电影上映，排片率倒数第一，他更确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专业影评人的推荐？网上的自来水？还是这两个人为数不多的粉丝安利？
影片口碑逐渐转好，第三周排片率已经力压所有同期，票房破亿，然后五亿，十亿，二十亿，最后定格在五十亿。
曾经在背后笑江陵的艺人，经纪人，总监，没有一个能笑出来。
昨天的饭局，宋野当着驰援全组的那一席话，让徐骋霄的愤懑达到了顶点。
他被当众暗讽，凭什么江陵能好过？
徐骋霄和甜柠的合约也到期了，签了一个新经纪公司，对方之前主打直播平台，转娱乐圈后很舍得砸钱换资源，他对接了好几个代言，还有一个电视剧男主，说起话很有底气。
“我会后悔？我演的可是薛定风投的电影，有可能签听澜的影视分约，我用得着羡慕你？”
听澜传媒近年迅速上升，流量和实绩两手抓，不少艺人都想拿个听澜分约，奈何薛定风太难接近。
徐骋霄并不能确定自己能拿到，即使他在颁奖典礼可以和薛定风坐一桌，私底下却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说出口了。
毕竟薛定风就是那样的人，超然到让人沾到一片衣角都觉得与有荣焉。
江陵想了想，认真说：“你在他的剧组耍大牌，不可能拿到分约的。”
驰援的导演和宋野是同学，宋野贼不走空，不仅蹭了饭还打听了不少八卦，其中就包括薛定风去探班时发现徐骋霄耍大牌，后当着全组的面公开教训他演技不到位，警告他不要拖慢剧组进度的事情。
宋野就像被投喂了一堆美味坚果的松鼠，根本藏不住宝藏。
当晚就找江陵说了这些八卦，试图与民同乐。
徐骋霄没想到江陵会知道这些事，更没想到编出来的大话被当面戳破，登时怒火交加，几乎没怎么思考抬手就要往他带笑的脸上抽过去。
江陵伸手稳稳捉住他的手臂。
动作太急，手表露了出来。
徐骋霄一眼认出是他喜欢的皇家珠宝腕表，工价上千万。
表盘上镶满了璀璨的方钻，像冰岛钻石黑沙滩上离析的冰晶。
他不明白，凭什么江陵能得到自己都得不到的东西？！
明明这五年来，都是他把江陵踩在脚下的。
徐骋霄难以自制地失态低吼：“你什么时候也配对我品头论足了？别他妈忘了，在甜柠你看见我都要让路走的！现在在我面前装矜贵是不是太晚了？！”
江陵仔细地理好衣袖，盖住表盘：“徐骋霄，我们都离开甜柠了，既然都选了演员这条路，以后作品说话，你可别输的太难看。”
“你他妈连个公司都签不到，还说什么以后？”徐骋霄嗤笑一声：“江陵，你说如果有人找你麻烦，谁会帮你？宋野吗？”
江陵皱眉，敏感地察觉到有一丝异样。
徐骋霄声音放低，像一条盘踞暗处吐着蛇信的毒蛇，“当然，你这张脸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多去陪陪高层，说不定还有机会，你说对吗？”
江陵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响。
徐骋霄大惊，江陵也皱眉回头。
苏堤慢慢从拐角里走了出来，一把揽住江陵的肩膀，“我说你去哪了，小哑巴在这跟人吵架呢？”
江陵：“……”
徐骋霄本来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谁不知道苏堤被这两个全网黑打了脸？
苏堤这人地位高，后台硬，常年口无遮拦，在娱乐圈横冲直撞，英雄事迹包括但不限于直播开锤同组演员轧戏，综艺上让人下不来台，在微博上跟某演员吵架直接把对方逼到退圈等。
厌恶苏堤的人不少，奈何他实绩太强，加上公司又力保，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这样的人，想整江陵实在太容易了。
这副看好戏的表情引起了苏堤的注意，他转而看向徐骋霄，“小徐，我刚才听你们吵架，你说小哑巴来蹭奖，这不对吧，人家正正经经的二番，你一个群像剧的不知道几番，你也配啊？”
徐骋霄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炮火突然染到自己身上，他勉强地笑了笑，“苏老师，是我公司让我来的，孙总他……”
“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公司挺重视你的，那又怎么样呢？”苏堤靠到江陵身上，“如果你想继续被重视，就别惹不该惹的人，比如我。”
苏堤眉眼多情，此刻却没什么温度，“否则你就会发现那些所谓重视其实都不堪一击。”
徐骋霄咬牙，“苏老师，可我没有惹你，你至于这样咄咄逼人地针对我吗？”
江陵不想苏堤为难，上前一步准备开口。
苏堤却不领情，捏了他的肩膀一把，警告他不要影响自己发挥。随后看着徐骋霄，深情地吐出三个字：“你值得。”
徐骋霄的脸上霎时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纷呈。
苏堤冷笑时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慢，他说：“没事了就滚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徐骋霄惹不起苏堤，说了一句失陪了就快步离开了。
江陵没意料是这种展开，轻声说：“谢谢苏老师。”
苏堤目送徐骋霄离开，没温度的笑褪去，眼睛也开始发亮：“诶我说你那破电影幕后怎么这么精彩，等会吃饭的时候给我讲讲。”
苏堤的初心十年如一日，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拉踩《潜鲸记》。
江陵：“……好。”
苏堤拍拍他，“走吧，等会你往后靠点。”
江陵：“……好。”
两人走出去时，在拐角看见了薛定风。
苏堤怪异地看他一眼：“你怎么在这？”
薛定风没理他，跟江陵说：“你先回去，离席太久了。”
江陵点头，快步离开了。
苏堤更奇怪了，等江陵走远了，薛定风才开口：“看见徐骋霄跟着他出来，来看看。”
不过苏堤早他一步，他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徐骋霄离开。
苏堤啧啧称奇，“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了？”
薛定风不答反问：“他们说什么了？”
苏堤摊摊手：“就那电影的破事，说没人会管他，愿意签他之类的。”他不理道：“他们不知道小哑巴已经签给听澜了吗？上赶着来给你找不痛快？”
观潮听澜，宋野一掷千金，光酒就开了两百万的，他也听说了。
薛定风说：“还没公开。”
按照宋野的奇思妙想，他准备跟甜柠协商让他们公司放一天假，以便他们能集体来参加江陵的签约大典。
不过这个计划实施起来难度太大，误工费不计，甜柠那些艺人就很难聚在一天空下行程，加上宋野工作室那边一直拦着，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苏堤沉吟片刻说：“计划倒是不错，小哑巴也该风光一把了。”
薛定风问：“你也知道他以前的事？”
苏堤说不知道，解释说：“之前电影撞到了，随手查了一下。小朋友在甜柠没过什么好日子，被粉丝骂，被公司打压，被同期叫嚣。五年啊，他没抑郁到退圈，反而考了个中戏第一，这不值得你给他开个签约大典吗？”
薛定风不太理解这两个人的脑回路，“你们确定是签约大典不是社死大典吗？”
苏堤忽略了这个问题，挑拨道：“就算不办大典，这个徐骋霄这么嚣张，你不给他出口气？”
“给他安排了一个综艺，能赚钱能打脸，但他不去，说只想拍电视剧，我说送他点什么……”薛定风笑了一下：“他戴的表看见了吗”
苏堤点头，“是你的吧。”
薛定风近乎有些无可奈何：“送他，他不要。”
“这都拿不下他？”苏堤肃然起敬，“是个狠人，我欣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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