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谶言
“灵能者，我瞧瞧，年纪这么小，啧啧。”谶师的声音依旧悦耳，乌溜溜的眼缝里却闪着摄人的寒光。
“灵能者？这世上怎么会有灵能者？不都是传说吗？”至少从小到大，周围人是对仲宸这么说的。
“当然有，只不过很少罢了。你便是一个。”
“怎，怎么可能。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能自己找到这里的，我在这儿的五十年里，你是第三个。”
“哦，前两个是谁？”
“无可奉告，为客人保守秘密，这是低语堂的规矩。”
“可这，这又能说明什么？运气好？或是一时的心情？又或是凑巧？我可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随性之选罢了。”仲宸为自己辩白着，因为他真不是什么灵能者，这老妪肯定搞错了。
“嚯嚯，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这可有趣了。”谶师身体向前倾了一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离得仲宸更近了，“想必你在想，这老太婆是不是搞错啦，对吗？”
仲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所谓‘运气’、‘心情’、‘凑巧’，甚至于你进门时敲的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门环，先迈的是左脚右脚，你想进某个谶室却现里面没有人……统统这些，都是你的机缘。命运之神根据你的特质，为你选择了道路。看到进门时的牌子了吗？”
仲宸又点了点头。
“上面有一句‘凭君自取’，对吗？其实早已注定了，你只会选择那条道路，最终来到我这里。在低语园里，选择道路这一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求谶的过程。”谶师边说，边把弄着手里的琉璃球，“而我这房间的底谶便是：造访者必是灵能者！”
仲宸也不知说些什么，两只手轻搓了一下，又攥在了一起。
“好啦，我问完啦，现在该你问啦。”谶师满意地看着仲宸的反应，她喜欢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每个问题五十两银子，要是问题特殊，价码会更高些，我会提醒你的。”
五十两银子。仲宸想起父亲因为三两银子的盘缠去求大伯那家人，最后还是慕白帮着取了一个到慕府帮差的机会，才解了一时之难。现在问一个问题却要五十两银子。
仲宸倏地起身，便是不准备开口问了。
“等等！”谶师喊了一声。
仲宸止住身形，望向那谶师。只见她面庞微沉，眯着眼看着虚空，时不时应一声，偶尔点一下头，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在与什么透明的人在对话一般。
“坐吧。我们园主刚刚传话给我，可以给你免费。”看着仲宸坐到座位上，谶师接着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时今日，你问我们几个问题，他年他日，我们便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你也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要是为我的敌人问我问题，那又该当如何？”
“我们保证，不替他人做问，也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你可以选择不答。”
“成交。”
“问吧。”谶师双肘杵在桌上，两只手十指对点，架势成山，支着下巴。
仲宸从怀里摸出父亲交给自己的玉珏，心里庆幸春阳当时只偷了银钞，否则搞不好在争夺中就损坏了。“您知道这玉珏的来历吗？”这个问题，像迷一样，塞在仲宸心里好久，终究是没有忍住，将父亲的叮嘱置于脑后。
谶师从仲宸手里接过玉珏，在烛火前照了照，便还了回去。
“此玉名为‘天赐之昭’，昭侯的专佩之玉，代表着昭侯的身份。暮云太祖得国之时，大封开国功臣，包括三公、四侯、五伯。其中‘文武昭明’四侯，分别赐以‘绝世之文’、‘神降之武’、‘天赐之昭’、‘光耀之明’的专佩之玉。据说集齐三公四侯五伯的十二块佩玉，便会呈现一张藏宝图，能够找到太祖密库。当然，只是传说，无可考究。而你手中这块，便是‘天赐之昭’，自末代昭侯昭武侯萧庭弼十年前被杀于建平城以来，便失去了下落。给你此玉之人，必定与昭武侯有莫大关联，至于是怎样的关联，便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仲宸没想到这小小的玉珏，居然有如此来历，再见到父亲时，问他一问，料那时父亲也避无可避了吧。
仲宸小心翼翼的收起玉珏，然后又问道：“有时，我在识海里默习武学，便不知不觉陷入虚幻，无力自拔，愈陷愈深，感觉像是走火入魔，这是为什么？”
“你是灵能者，而不自知，所以你没有将你的灵力合理的梳引，更别说加以控制。因此你像常人那般在识海默习武学，纷乱的灵力便会掺扰其中，很容易走火入魔。”
“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吗？”仲宸此时有些相信自己是灵能者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这是第三个问题？”
“好吧，就算是。”
“找到修炼灵力的法门，或是到琅琊郡去找郡守秋风引。至于他肯不肯见你，见你又肯不肯帮你，我便不晓得了。毕竟，灵力作为天下公论的异端邪说，每个灵能者都不愿意暴露自己身份。你最好也不要暴露，否则你可能被作为异端而囚禁，甚至于害怕你造成威胁把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神灵的存在。特别是这个神灵可以影响凡人命运，却无力保护自己的时候，特权者便会出手。”
听到这里，仲宸忽然想起了姜子墨，他给自己做了体查之后，那意味深长的问话和安排。
“请问，武学者能够通过手段，探查出灵能者的身份吗？比如体查，引气之类的？”仲宸有些怀疑姜子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如此问。
“没有先例。”
没有先例，不代表没有手段啊。也许武学者造诣不深，也许根本没想到这世上真有灵力而没做他想，更有可能测出过灵力但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对外公布。必须得小心姜子墨了，仲宸暗想。
“那么，您了解这枚戒指吗？我在阴集的时候，总感觉与它之间有些感应。”仲宸从左手拔下那枚“南荒木龙手记”，递给谶师。
“在我看来，它只是一枚普通戒指。因为我不是灵能者，我的谶术无法获得它一丝一毫的信息。那么，你在戴上这枚戒指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吗？”
“有！”仲宸脱口而出，他想起了识海里那一个个亮点，似乎只要有人对自己有敌意时，便会有亮点，敌意越深，亮点越耀。不过话到嘴边，却不想说了。就当做自己的秘密吧，仲宸竟有些小小得意。
看到仲宸说了个“有”字，便不再往下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谶师也没再多问，把戒指还给了仲宸。
仲宸接过戒指，依旧戴在了左手大拇指上。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好吧，你共计问了我四个问题。请记住你对我们低语堂的承诺。”老妪说完，便站起身，鞠了一躬，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仲宸，又说道：“在你不远的将来，会面临一次重大抉择。希望那时，你能记住：你不仅仅是属于你自己的。”说完，便转身从后面出去了。
仲宸兀自在那里回味了一番那谶师的答语，坚定了几点，那就是：不要暴露灵能者身份，尽快找到灵能修炼法门，在此之前，不要过度默习。最后，要留意昭武侯的相关信息，毕竟与父亲有很大关联，在这个尔虞我诈、暴力至上的世道，更是需要小心行事。
出得低语园，遥望远天，只剩几片黑云边缘泛着的微光了。
寿阳城此时已经暗淡下来，幸好主路两侧立着一根根荧石柱，泛着微微的光芒，堪堪好能将主道内的物事照出轮廓来。
白天时，仲宸还真未留意到这样的设置。记得慕白说过，这荧石也是极为奢侈之物，一般只有皇宫贵府才有。据说白日能吸存光明，夜晚再吐放出来，甚是神奇。只有万象山之南的天水帝国才有出产，这单单是几千里的运途，便是靡费甚多。如此看来，这寿阳郡或者说是经略学院真是财大气粗。
这可惜，这等好东西，只在寿阳城里才能享受。出了城门，过了镜河，便是没有了。还好接近月中，月儿虽未饱满，却也不小。虽被一些薄薄的雾霭所笼，可仍洒满一地碎月，也不至于偏失方向。但这种情况下，仲宸也是不敢打马狂奔的，只能徐蹄缓步慢慢行进，五里的路途，个把时辰足矣。
一盏茶的功夫，马儿便过了山口，进入绵延的龙山山脉，周遭许多低矮的山包，虽不及龙脊六峰那般巍峨耸立，但足够遮蔽那稀薄的月色了。
仲宸生怕走错道路，耽误了明日学院的揭榜，便小心翼翼的极目辨物，甚至有时走走停停。不知是不是那枚戒指的缘故，仲宸感觉夜间视物似乎比原来强了许多，虽不至于能够读书写字，但至少能微微看到物事的轮廓，不过却比荧石的效果差些罢了。仲宸有些后悔，没有同慕白赵执事他们一道回来，不过转念一想，那低语园一行，的确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饶是值得的。也不知道慕白他们现在做什么，是否睡下了，春阳那小子是否对慕白聒噪些什么？
就在仲宸胡思路想时，忽然识海一闪，一个亮点跳跃而出。
有危险！仲宸左手勒住缰绳，右手已是抽出了青蜂，额头竟然泛出冷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寿阳城里那两个地痞那么好对付的。
仲宸朝着识海里亮点的方向望去，在这月淡山阴之处，影影绰绰的只看到一些树木枝叶的轮廓，也没什么奇异之处。
感觉识海里的亮点也没有移动，仲宸又策马前行了几步，绕过眼前最近的这一丛大树后，便看到一块小小的林间空地。空地中间有一块巨石，识海里的亮点便是在那巨石的方向。
只见那巨石中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着。
识海中的指示，应该就是此人。可仲宸也不敢开口问话，一旦对方听出他只是个孩子，恐怕就要行动了吧。
仲宸坐在马上，那人立在石上。双方都没有动的意思。
僵持了一刻的功夫，笼在月头周围的雾霭似乎散了些，月光显得愈明亮。随着月亮的移动，林间的月光和阴影也界限分明地缓缓移动起来。
就在那月光移到那林间空地上时，现出的情景吓得仲宸双腿虚！巨石上立着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条巨蛇！小树般粗细的身体直立着，蛇头平伸向前。两只浊黄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头顶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微光，口中时不时的吐出幽暗的信子。
就在仲宸看的有些呆的时候，识海里的亮点陡然亮了几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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