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阴集
阴集里，到处是一盏一盏的灯火，嵌在石壁上，反射出阴冷潮湿的光。石墙上的砖缝，好似鱼鳞一般，密密麻麻，向远方一直延伸，直到没入黑暗里。走廊的两侧有许多门，开着的门便是一个光的方块，虚掩的门便是一条光的缝，里面射出的光芒斑斓且抖动，没出多远，便湮灭在了昏暗里。吆喝声、拍打声、调笑声、哭号声，时不时的从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缕光不着的角落里，总是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仲宸在想，这里要是想藏起来一两个人，或是偷偷的犯上一两起案件，简直是太容易了。很难想象如此耀眼、祥和、平静的寿阳城，却有这样一个所在。
赵执事和两个武师仿佛很是轻车熟路。在一个分叉口，两个武师向赵执事挤了挤眼，便勾着肩，拐进了黑暗了里。紧接着便从两人去处飘来了几个女人的晦暗的笑声。
两个小孩虽然不经人事，但也懵懵懂懂的感觉那不是小孩该去的地方。
赵执事继续往前走，仲宸和慕白紧紧的跟着，仿佛担心一旦陷在黑暗里便拔不出来似的。
“到了，”赵执事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着亮光的门洞前，停了下来。“咱们进去瞧瞧热闹。”
门里先是一面影壁墙，上面刻着几个传说中的人物。转进去，便是有如地上一般的通明，一条木板甬道直通远方，两边是一个个拍卖场。
三人进了其中一家拍卖场，在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
便听那拍卖执事在上面一件件的吆喝着：
“来自冰霜帝国的傲雪刀一把，冰魄精钢质地，底价五百两！”
“来自东阳帝国的明光铠一套，名家锻造，底价一百两！”
“来自雍庭帝国的浮云履一双，轻薄坚韧，滴水不浸，刀剑不侵，底价五千两！”
“四清流云立轴，宫廷画师夏欲晚名作，底价一万两！”
……
一件件拍品流水一般从后台送到台面，有的被人拍走了，有的便流到下一个场地去了。
仲宸也不知道每个拍品的优劣贵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瞧稀罕，听那一个个报价，暗暗咋舌。
“南荒木龙手记！底价一百两。”拍卖执事又喊了一声，便见一个小抄手便端着一个椿木盘，放在了拍卖台上。盘上各搁着一个浅褐色的戒指，距离较远，纹理辨不清楚，也看不出什么稀奇。
不知道为什么，那小抄手从后台转出来的时候，仲宸的太阳穴便“腾”地跳了一下，待到那抄手把木盘放到台上，掀去那盖布时，仲宸更感觉识海里仿佛有波浪一般的东西在涌动，一下一下的，每一下自己竟听的是那样清楚。
“……还有没有人出价！没有，好，流拍！下一件！”
直到那小抄手把那戒指端了下去，仲宸才从恍惚的状态中出来，如梦初醒。
买下它！直觉告诉仲宸。肯定跟自己有莫大关系。
仲宸看了看慕白和赵执事，想到南宫要自己保密，自己那张银钞也不能露给他们看，别只好对慕白说想出去如厕，要他们等自己，便离席出了那间拍卖场。
仲宸在甬道里等着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见一个小抄手端着一个盘子走向了另一间拍卖场。虽然看不到盘子上盖布下就是那戒指，但仲宸识海又感到了那一浪一浪的涌动。
没错，就是它。仲宸便跟着那小抄手进了那个拍卖场。
“南荒木龙手记！底价一百两。”等了两个拍品，终于等到拍卖执事为那戒指起了拍。
“我！”仲宸的声音有点儿生涩，举起了手。
“一百两，一次！一百两，两次！还有没有跟的了！一百两，三次！好，这南荒木龙手记便是这小公子的啦。”拍卖执事落了锤，显然出手阔绰的十岁小孩，他不是第一次遇见。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孩子，显现都不明白仲宸为什么要买这个毫无特点的戒指。
这时，那个小抄手端着盘子，和一个武士模样的人，来到了仲宸身边。那武士伸手做了个引势，仲宸便跟着他们走出了拍卖场。
“咦……？”就在仲宸出去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轻轻地出了一声。
几人沿着甬道走到尽头，进了一间很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有一排类似于柜台的长柜，有三丈长。柜子的桌面到房顶是用铁格栅拦着的，长柜后面被木板隔成了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坐着个执事先生。
武士带着仲宸来到一个格子前，那小抄手站在旁边，把木盘放到了柜台上。
“请您验货。”
仲宸哪里知道什么真赝优劣，就是凭感觉来的，闻言赶紧点了点头，说道：“给您钱。”说着，就把那一千两的银钞递了进去。
执事先生验了验银钞，又给仲宸找了两张二百两和一张五百两的银钞。
那小抄手端起盘子，掀起盖布，“公子，这是您的了。”
仲宸接过银钞，抓起戒指，低着头匆匆出去了。毕竟第一次花这么多钱，对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心里是无比忐忑。
出得那大厅，仲宸把银钞收入怀里，便仔细端详那戒指起来。只感觉那戒指很是轻盈，不像是金属的，从纹理上看，有粗细均匀的通直纹，似乎是木制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图案和装饰。
仲宸感觉有些后悔，买了一个自己不懂的东西。想必也是不会退钱的吧，就当将大银钞换小罢了。仲宸安慰着自己，顺手把戒指放回怀里。
谁知刚一离手，识海里又出现了那种浪涌的感觉，而且更强烈了，大概是因为距离更近的缘故吧。
仲宸又摸出了戒指，却现这戒指一到手里，那浪涌的感觉便消失无踪。
仲宸又试了试，把戒指搁在地上，果然，浪涌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花掉一百两银子，再把这戒指扔得远远的吧。索性就戴在手上吧，省的拿着。
就是这戒指的大小和自己的手指不是特别适合，可能是自己年岁小，手指细的缘故吧，感觉晃晃荡荡的，很容易掉落。只有套在大拇指，还算勉强贴合。
仲宸先是把这戒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却感觉抓握东西碍事，便又套在了左手的大拇指上，这才感觉好些。于是便去寻慕白他们。
这才走了几步，仲宸便感觉不对劲。眼中的东西都被放大一般，人们动作也慢了一些，还有着模模糊糊的虚影。再定睛去看，却也看不到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仲宸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小亮点向着自己靠过来。也不明白这感觉是怎么来的，就好像眼睛看到的是前方五颜六色的视界，而识海之中，又多了另一个视界，不过却是雾蒙蒙的。
他回身去看，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自己这边走动的人很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待到仲宸继续向前走去，又感到后面那个小亮点向自己靠过来，回身去看，又是不明所以。
如此这般三四回后，仲宸觉得，可能是自己连日来太累了吧，产生了错觉。便不再计较，继续去找慕白所在的那间拍卖场。
又走了片刻的功夫，身后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小亮点越来越近。仲宸实在按捺不住，回身望去，便听“嘭”的一声，一个人便和自己撞了个满怀。
那人道了一声：“抱歉！”便匆匆向前跑去。
原本磕磕碰碰也是正常，仲宸却莫名感到哪里有些异样。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胸口。糟糕！那九百两银钞不见了，那可是给家里留着改善生活的！
只感觉“嗡”的一下，仲宸的识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刚才撞了自己又跑向前去的那个人。
而且，更让仲宸确定的是，刚才在身后靠近自己的那个小亮点，就是那人，因为，现在那个小亮点不在身后了，而是到了前面！
在仲宸的识海里，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个着暗光的小亮点，在人群中左右穿梭闪躲，仿佛一只小老鼠般。
但无论他怎样闪转腾挪，仲宸总能感觉到他，就好像眼睛装在他身上一般。
仲宸也顾不得去细究原委，拔腿便追了上去。
只见那人从甬道尽头的门洞，跑到了阴集的走廊，接着往右拐去。
仲宸也飞奔向前，距离越来越近，感觉那人似乎减慢了度。
待到仲宸也跑到了阴集的走廊时，那人才觉仲宸追了上来，显然大吃一惊，也许他认为在人群里穿行，很容易隐蔽自己的行迹吧。
只感觉那人又拔腿飞奔，仲宸也是紧紧的跟在后面。好在无论那人怎样绕屋窜巷，仲宸总能感觉到他的所在，虽然偶尔在支岔之处走差，但大方向却也没被甩脱，便一路追出到了阳集。
来到地面上，仲宸这才得以看清楚那人的身形，竟然也是个孩子，身量和自己差不多。
那孩子很是鬼贼，专找人多的地方钻，钻过去后，就在最近的路口拐弯，甚至是从酒馆前门穿到后门，显然很熟悉寿阳城的地形。好在那奇怪的感觉与他如影随形，否则仲宸早是跟丢了。
这追逃二人此时也都是越跑越心惊，逃的人惊的是，无论多么复杂的路线，多么错乱的路口，追的人总是能黏住自己；追的人惊的是，自己很是能跑，既快且耐，却仅仅只能是做到不被落下，可见那人也很是能跑。
就这样约莫跑了有半刻，大概两里路的光景。两人便跑进了一条窄巷，很快便穿到了一片破败的街坊，只见两边全是寒砖陋瓦、歪门仄弄，两侧七零八落的堆着许多物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立或走，聚在这街坊里。
就在仲宸跑进这片街区时，感觉识海里又出现了许多亮点，不过都是淡淡的，而且一闪即逝，只有前面跑着的那个孩子，却是一直在冥冥闪烁。
咦？仲宸感觉那孩子拐过弯去，便停了下来。终于跑不动了吧，仲宸猜测。
仲宸也跟着拐了过去，才现那是条死路，难怪这孩子不跑了。看来是跑的脑子迷糊了，对街道如此熟悉，竟然跑到了死路。
这时那孩子突然大喊起来：“快快，茬子棘手！”
便见路两边坐着的两个流里流气的人，站了起来，一高一矮。
霎时间，仲宸感觉识海里多了两个亮点，比那小孩的亮点既大且亮，似乎还泛着狰狞的红色，在识海里突突跳动着。
“怎么了？”
“他，他一直追过来了。甩不掉。”那小孩一边把手里的银钞递给那个高个子，一边说道。
“呦呵，小子，挺有货嘛。这票子大爷收下了，想活命的，赶紧滚！”那个高个说道。
“你们把钱还给我，我就走。”仲宸想着家里的困顿，想着父亲为了给自己凑盘缠去低三下四的求人，想起弟弟妹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便咬着牙说道。
“到爷手里的，就没有再给出去的！”
“不给也得给！”仲宸拔出了青蜂，全身笼罩着如剑一般的气息。自从经历了民舍的夜袭和孤云寨的血腥之后，仲宸早已领略了这个世道的残酷。面对坏人，也不抱幻想了。再者，仲宸也一心想试试那恩刺的威力和自己苦练的成果，最不济的情况，自己想跑，他们应是追不上的。
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这十岁上下的小孩子，敢拔剑相向，颇有些错愕。当看到那把又短又细青冥泛蓝的“小剑”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个矮子，大大咧咧的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向两边摊开，缩着脖子耸着肩，故作惊恐状，“来呀？我好怕啊。哈哈。”
“钱你别要了，快跑吧！”那个偷东西的小孩忽然对仲宸大喊一声，却被身边那个高个一把推倒在一边，“小兔崽子，今天谁也别想跑！你的命，就撂这儿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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