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锦曌
冷无锋就像个破口袋一样被拎回去扔到床上，几个小的叽哩哇啦地大呼小叫一阵，然后笨拙地打来水，一起给他清洗伤口。
结果扒开一看毫发无损，然后他们就又叽叽喳喳跑到树下老头儿那去问东问西。
“师祖师祖，师兄他怎么了？”
“昂，炸了。”
“啊？”加四。
“没事，我给他治好了。”
“哦。”加四。
“去玩吧。”
“嗷！”加四。
————
冷无锋两眼空洞，刚刚爆体的韵味还让他缓不过来。
他自己所谓的四尺峰终究还是没使出来，刚点上剑身的一瞬间他就炸开了，整个人难以形容的凄厉。
因为他用了一点剑镇乾坤的剑意来定住梵宫的嘴，他发誓，就一点点。
扬眉剑虽然没有发挥出十六倍的威力，但是也钉穿了梵宫的心脏把他魂魄打到了罗冥天。
罗冥天是介于人间和冥界的间隙，据说能到达那里的魂魄都能看见冥间的接引桥。
所以梵宫当场暴毙，冷无锋就差一息快死了的时候，昊阳真一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仿佛时光倒流般一下就让他身魂聚合，甚至完好如初。
然后才去一把拽回梵宫的魂魄给他塞回去。
最后因为梵宫比冷无锋各种意义上都先死了一息，判作冷无锋胜。
————
是夜。
缓过来的冷无锋在山顶练剑。
虽然肉身已经恢复却总觉得有些许不适。
青虹般的剑气时而披上一层皎白月光，时而消散后再绽开一道寒煞剑芒，又时而变得硕大无朋仿佛月坠人间。
他现在已经能做到将月煞随心所欲地和青虹剑诀或者其他招式结合，每一击都带着寒煞的独特威能。
练了一轮，他总觉得自己都能将月煞结合剑诀使用，那越见青当年也肯定不光只是为了给九尺锋打基础，一定也有其他延伸法诀！
“那个，虔守啊，咳，你当年想出月煞就只是为了九尺锋吗？”
“当然不。”
越见青被月光照得通体透亮，舒舒服服地躺在岩石上嗑瓜子。
“月煞后面还有个延伸的剑诀……其实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为剑诀……总之，有些邪性。”
“哦？”冷无锋眼睛一亮，能被越见青称为邪性，那必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就算我给你说了，你也不一定想学。”越见青坐起身叹了口气。
“那我瞧瞧呗，就只看看。”
越见青看着冷无锋假装天真无辜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手痒。
好想揍他哦。
算了，等自己找到肉身了，一次打个痛快。
越见青握拳伸出一根指头，一缕如烟似雾的月煞剑气自他指尖喷出，其形体很快凝实。
然后他依次伸开其他手指，五缕剑气随着他指尖舞动，当他将五指合拢向掌心，一道稍显粗壮的剑气自他掌心喷出，就在这一刻他一把将五指捏合握拳便不动了。
冷无锋正有些疑惑，只见越见青缓缓张开手，一朵极其精致小巧，纤薄可爱的银色莲花出现在他手心。
“这……”冷无锋仔细地看着这朵精美秀气的小花，奇怪道：“它…好像在呼吸？”
越见青没有解释，一抖手将小巧银莲丢在空中，它竟然就那么轻飘飘地浮着，好似丝毫没有重量。
它无风自动，先是转了个圈，然后慢悠悠地向着冷无锋飘去。
冷无锋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像有什么很让人不安的东西，伸长了指甲挠自己后脊骨似的。
他退了一丈，远远盯着那小花。
冷无锋一走远，它似乎就失去了方向，又转了两圈才缓缓飘向一株长尾细草，眼看小巧银莲就要落在草叶上，二者接触的一瞬间，银莲突然就没入草叶消失不见了！
冷无锋见好半天没什么反应，便上前打算戳一下那株草。
那草叶看起来依旧青翠欲滴，上面似乎还有露水在缓缓滴落。
嗯？不对，这露水怎么是绿色？
这株长尾细草自叶尖开始像化成水了一样就这么流了一地，地面上草液银光一闪，噗地凭空冒出来两朵小巧银莲。
没错，两朵。
冷无锋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急忙离那银莲远了些。
越见青招招手，两朵小巧银莲变轻轻飞回落在他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冷无锋还是觉得没有看懂。
越见青像拨弄宠物一样摸了摸银莲花瓣，“它们不过是月煞剑气汇聚成的产物，但是它们能自行感知到活物的存在，然后……”
“然后吃掉？”
“不是，然后切碎。”
“切碎？”
“你看见那流下的草汁，不过是被瞬间切了亿万次的长尾草，因为切的太多太细，所以就像水一样流下来了。”
草被银莲碰到就会被切成草汁，那如果是人呢？
冷无锋想着，突然张口道：“血河城！”
越见青眼神望向别处。
当年清剿魔窟一站，那些妖魔鬼怪们在山窟里建了一座四通八达的欲城，这世间所能想象到的恶在里面应有尽有。
正道修士七次集结人手清理都没能将其斩草除根，只因那魔窟太过庞大而又宛如迷窟，每次那些魔修妖道一躲起来就极难找到。
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哪个招惹了越见青，他突然就独自前往那魔窟欲城。
半日后，宗门接到他的传讯带人前去支援，冷无锋也在其中。
但是一个魔修妖道、妖魔鬼怪都没有找到，整个魔窟就像泡在血水里一样，到处都是血在淌，全都是血从那座山中每一个洞窟、每一个缝隙流出甚至流了好几年，硬生生流出一条混浊血腥的河流来！
他们找到越见青的时候，他正坐在魔窟里一座高塔的最顶端，神情看起来有些迷惘。
后来出现了无数个版本的魔窟为何一夜之间空无人烟，为何血河流淌的传闻，冷无锋也猜过是不是和越见青有关，但是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在瞎猜，如今看来……
月煞果然很是邪性。
“它叫什么名字？”
“它？”
“那当初灭掉欲城的那一招叫什么？”
“……盛世莲华。”
莲起则众生灭而盛世结吗？
光是听见这名字，冷无锋都觉得一股子血腥味扑鼻，仿佛又回到那个趟着血河找人的夜晚了。
如越见青所料的是，冷无锋果然没有提要学，自顾自地练了一夜剑，天一亮就再次前往擂台，他还有一场比试呢。
冷无锋来到擂台的时候，发现昊阳老儿躺着的树下又多了几个貌不其扬的老头，多看几眼便觉得很是不自然，他有八成把握是某种障眼术。
树下实际上几个华袍高冠的道人正坐着谈天说地，不时争辩一下锦曌和冷无锋的胜负。
其中一个紫袍博冠的中年道人很是沉默，一言不发，一群人里独独他是元婴圆满。
“我说，傾元子，你觉得这两个小娃娃谁胜谁负啊？”一个银发年轻道人笑问道。
锦曌是向来被称最强道殿的乾坤殿的传人，冷无锋是昊阳殿的独苗，他俩的胜负现在看着不起眼，日后说不定会牵扯到乾元宗的走向。
“太上长老说笑了，我自然只看好锦曌。”博冠道人拱手回道。
“那昊阳子就只看好冷无锋喽？”
昊阳子此时并非之前悠闲老儿的模样，而是身着金红道袍、一副英俊潇洒的年轻道人形象。
“卫长老慧眼如炬。”昊阳子手里拿着一柄羽扇轻轻摇动，“虽然掌门师兄对乾坤殿情有独钟，我这弟子可绝非一般角色。”
“昊阳真一如今修为大涨，我严贤岂当得起你的师兄。”博冠道人面色不善。
昊阳子微笑不言，卫长老亦只是笑。
“鹤山院冷无锋对朝元院阵锦曌！”
锦曌心绪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因为梵宫和冷无锋的比试，还是因为自家师祖和冷无锋师祖的争斗。
“冷兄！”
锦曌抱拳道：“我……”
“且慢！”冷无锋打断他，“你叫我什么？”
锦曌一脸茫然，“冷兄…这，有何不可吗？”
“你输了要管我叫大师兄。”冷无锋飞快地说了一句。
“……”嘛的，神经病。
“那锦某不才，还请与冷兄速战速决，我，实在不愿与冷兄，非要分出生死……”
“你觉得你会打死我？”冷无锋微笑拔剑。
锦曌不再多说，唤出宫悬钟来，他只会一招，也只需要会这一招便可。
“域……”
锦曌刚开口，瞳孔中就倒印出一道雪亮剑气的影子。
噹！灵宝护主，震开剑气，一股汹涌的寒煞之气扑来，锦曌眉毛上结了霜。
他比昨日更强了……
一道念头刚在心头浮现，铺天盖地的剑气或如星辰或似弯月从四面八方攻来，让锦曌毫无喘息的机会。
感受到灵力极速下降，锦曌这才发现冷无锋比他更明白什么叫速战速决。
倒是小瞧了天下人，锦曌有些自嘲。
“爆震！”
宫悬钟猛地炸开一道形如针刺的金光，伴随着刺耳的鸣响声浪席卷擂台！
冷无锋仿佛整个人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铜炉铁锅之间疯狂摩擦，那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如同狂风巨浪将他整个人冲刷了一遍。
浑身上下全是鸡皮疙瘩还隐约觉得自己魂魄似乎都被刮到了天外又酥又软，手中之剑几乎都拿捏不稳。
外面观战的弟子师长们软倒了一片，一个个头发都竖立活像个刺猬球。
这是什么绝招？？
冷无锋魂魄发软地又接了一记声浪，嘭地飞出去。
他下意识抓紧扬眉剑，手竟然从剑身上穿了过去！他又抓了一把，这次确确实实抓到了手里。
魂魄离体？要糟！
“荡魂————”
锦曌没给冷无锋反应的机会，他终于知道这种人不一下打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宫悬钟金光大放，其后浮现的那道身影变得清晰，那是一只九首异兽，凰羽彩翼，人面凤身。
锦曌面色涨红，丹田法力几乎瞬间被抽空。
“唳！”
那九首人面凤凰一只头颅发出一声尖锐透骨的刺耳鸣叫，锦曌顿时口鼻溢血摇摇欲坠，身魂似乎都出现分离感，眼里的景象都变成了重影！
冷无锋更是夸张，半个魂魄都被扯出身躯拉向那九首凤凰，越见青也被拖出剑体三尺之远，扬眉剑亦感受到剑主濒临险境，青光一扫要将两人魂魄拉回。
九首凤凰和扬眉剑顿时僵持起来，一个是传说中的大妖九凤显化，一个是千载前的绝世神兵，涉及宿主生死，二者互不相让。
锦曌脸都紫了，此招乃是震字诀延伸出的道法神通，他远远没到能用的时候，只凭借和法宝通灵强行用出。
以往他曾冒险用过这一式，不过那次是面对一个筑基修士，刹那间就将那人魂魄扯出被九凤吞吃，这冷无锋怎么能坚持这么久？？莫非是修炼了魂魄道法？
说起来冷无锋似乎坚持的久，实际上连一瞬都不到，也就两刹那。
一瞬二十刹那，锦曌顶多撑到五刹那就会被九凤吸干，必死无疑！
九首凤凰见僵持住了，顿时被触怒，第二只人面凤首张口发出一声嘶鸣！
“唳！！！”
观战的博冠道人腾地站起身，状若青年的卫道人拂尘一甩搭在他身上，硬是将他定住。
“莫慌，再看。”
昊阳子袖中五指微捏，眼皮下垂遮住一抹厉色。
第三刹那！
锦曌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从头到脚毛孔都在渗血，不过他丝毫感受不到痛楚，因为他的魂魄已经被扯离躯壳了！整个魂魄几乎贴到九凤显化之象上！
而冷无锋魂魄足足被扯到躯壳七尺之前，面目扭曲地挣扎着往回够！
只有越见青被扬眉剑扯住，犹在原地。
第四刹那！
越见青猛地一扑，入主冷无锋的躯壳！
第五刹那！
越见青那融进骨子里的本能让他悍然斩出一剑，那剑气比刹那间还要快，堪称生灭之间！
有佛曰：“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在那剑气即将落到锦曌鼻梁上的一刻，在冷无锋的躯壳即将被越见青撑爆的一刻，在众修士张目结舌瞪大眼睛目睹的这一刻，时间再次静止！
一个银发墨袍模样如同青年的道人漫步于众人之间，他轻巧地拨开越见青的剑气，锦曌的鼻梁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又抬手将冷无锋的魂魄推回他的躯壳，越见青魂魄脱出，神色奇怪地看着他。
“见过这位道友。”银发的青年道人拱手笑道。
“道友有礼了。”越见青回礼道。
二人只打了个照面，并未多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卫砚又安抚了一群魂魄被扯出的观战弟子，做完一切他回到树下，拂尘一扬，一切恢复正常。
冷无锋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血色的锦曌，看见他晃了晃咚地一声倒下了。
好半天裁判执事才反应过来。
“冷无锋胜！”
顿时周围一片沸腾，不知是因为区区引气就能看见这种程度的对决，还是因为人气弟子锦曌的败落。
树下银发的卫砚淡然道：“既然决赛已结束，我们该去做正事了。”
其他数人齐齐应是。
就在此时，突然异变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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