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致即将消失的乡村
孩子，我今天和你说的是关于我们老家的事。你知道，我们老家是农村，二十多年前，你爷爷无比兴奋而急切地为我转农村户口时，一定没有想到，日后，绝大部分地区城市户口、农村户口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甚至农村户口因为有土地比城市户口更实在。很多人生活在城市中也不愿意放弃农村户口。当然，还有一点没变的就是虽然农村户口有点实惠，但是农村仍然是没有人愿意呆的。当年不愿意呆在农村，但是进城的路很艰难，途径也很有限，所以更多的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少数的几个通过上学，或者亲戚关系进城了，但这对乡村终究只是九牛一毛。乡村还是乡村，乡村还是大人们鸡鸣而起，月升而归，忙个春夏秋季，到了冬季，麦一种手一拱的乡村。乡村还是孩子们成群结队在村子里嬉闹玩耍的乡村。乡村还是茅草屋和瓦房掺杂，贫穷但是蒸蒸日上，辛苦却热闹的乡村。&1t;/p>
几十年过去，当年的很多梦想成为现实，甚至大大过了当初的梦想。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是电话早没人用的，乞丐都在用微信，支付宝。也就是都在用智能手机。楼确实还没有家家户户有呢，但是标准高多了，相当多的，或者只要有婚龄孩子的家庭已经在和筹划在城里买房子了。梦想的实现按道理讲应该是好的事情，可是当农村人的工作时间变成了年初进城，年末回家，工作的地点变成了城里而不是田间。先是几个再是一大片最后是乡村里有劳动能力的人都走了。田里每年的微薄的收入早就让田成了农家人心中的鸡肋。种也不是不种也不是，索性就雇两个人随便种种，主要是种麦子这些懒庄稼，种下去，然后就等收，收多收少无所谓，反正没人侍候它了。这时乡村哑了，老人们傻了。&1t;/p>
乡村的衰退历程才刚刚开始。房子买到了城里，小两口到城里了，然后孩子生了，沉重的贷款迫使小两口要想法赚钱，带孩子的事情只能让老人代劳。所以最后连这些村庄最后的站岗人也都得进城了。乡村彻底地被掏空了，就像一只瘪了的蛇皮袋，飘荡在原野上，如游魂般听任风在吹拂。乡村人走了，房子还在，田有的荒废了，但是有些大户愿意收购。春种、夏收、秋收时总还是有点乡村的模样，乡村还没有哑。可是经济大潮之下，乡村的变化也是日新月异的。高铁要从村子中间穿过，一河之隔的几十户村民兴高采烈，因为要拆迁了。所以忙着装修，简单装修，能获得更多的拆迁补偿。当然还有补偿的楼房面积，虽然一切还有点虚无缥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着甜蜜的快要成为城里人的美梦。乡村很快会被割走了一块。邻村传来消息，有一家大城市的奶品公司看中了他们的地，圈了几百亩的田，一次性买断十年，一亩田八百、九百不等。乡亲们欢天喜地地拿着十几万的现金，存到银行里，做着小富即安的梦，第二天起床现起早了，因为不要去田里了，只好再睡个回笼觉，先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还有那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农家乐，打着农家的幌子，也在做着剪裁乡村的勾当。这还是离城镇比较远的乡村。那些离城镇比较近的乡村因为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先是工业园再是高新区、开区，港区。然后是新城、高铁新城等等。城市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乡村的地盘。乡村在微笑中不断萎缩。乡村的贫穷让人们早就弃之如敝履，城市的繁荣让人们早就对它趋之若鹜。是啊！祖辈们最大的梦想不就是能够跳出农门，不要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吗？做城里人的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在面前，乡村也就这样在一种自我献身的悲壮中逐渐离去。直至有一天，它的地盘被一个公交站名所取代。直至有一天，连那曾经的地名也会被一个新楼盘的名称所取代，那时乡村就算是彻底地消失了。这时间不会太长。&1t;/p>
我说的是一个沿海的偏僻的乡村的故事，也是整个中国乡村都在生的变迁的一个缩影。&1t;/p>
人是一个矛盾的动物，我们无比向往着城市的繁华，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城里人，我们那贫脊的故乡彻底消失，我们还会快乐吗？作为地域概念的乡村消失了，一个从远古一起和人类同行的人类生活区域概念消失了，那么我们失去了将是人类的相当一部分记忆，多年之后，我们孩子将无法再理解诗歌里的“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的风景；“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悠闲；“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的遗世古韵。就像我们今天和孩子讲述茅草屋、老土灶以及驴子、骡子不是马一样，这些被历史封存的记忆，即将成为最后某一代人的回忆，之后再无重现。而比这更严重的是如果我们子孙的灵魂都将永远禁锢在这钢筋笼子里，水泥的坚硬、钢筋的冰冷、霓虹的迷离，电脑的程式是他们生活的全部，那么什么才可以救赎他们迷失的灵魂。是靠电视屏幕中的青山绿水还是靠手机里的怪兽。应该都不是，只有那乡村的宁静和淳朴的民风才是灵魂的安憩地。而这些，却已经消失。&1t;/p>
时代的变迁，谁都无法阻挡，农村的城镇化建设曾经是这个国家和民族所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想，而今现那个梦近在咫尺，我们却无法隐饰内心的恐慌，乡村就这样消失了吗？我们在它还没有消失之前，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准备或者预防呢？这些年从我们身边消失的有形和无形的东西太多。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对孩子说：“曾经有一个地方，那里生活着贫穷的人们，他们鸡鸣而起，月升而归，他们很辛苦但是很快乐，他们和睦相处，彼此信任、相互了解，他们没什么文化，但是他们有着很朴素而适用的人生哲学。他们没有合同和契约，但是他们却一诺千金。他们贫穷却看不起城里人的小气。他们....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乡村”。如果有那么一天，看着孩子们难以置信的眼神，遥望着远方，我们会不会泪落成行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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