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生如戏 第十二节 大限无痕

稍懂人事的宝宝，在大人们激烈交锋过程中，弄不清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跟谁好，惊恐地伏在柳玉绾的怀中一动不敢动。听到妈妈的声音后，才猛然起身，挣扎着伸出一双小手，放声大哭大吼：“我要妈妈！我要妈妈！……”&1t;/p>

        “要什么妈妈，跟奶奶！”&1t;/p>

        离柳玉绾最近的周玉萍，趁她被孩子搅得分心之际，突然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双手向前想把宝宝抓到手，不料却被她现。柳玉绾穿着一双细高跟鞋，重心本来就不稳，慌乱中倒退躲了两步，身体向后一仰，“嘭”的一下倒在栏杆上。半人高的护栏竟然“咔嚓”一声被她顶开，柳玉绾“啊——”地一声惊呼，就像两条腿突然折断了似的直直朝后倒去，抱着宝宝的双手不由张开，慌乱地试图去抓身后的栏杆，随着“咔吧”一声脆响，一只高跟鞋的鞋跟应声折断。可怜的宝宝，随着柳玉绾向后倒的惯力，从她的胸前“嗖”地飞了出去。紧接着，不知是来不及还是根本不想收步的周玉萍，几乎是趴在柳玉绾的身上扑向楼外，双手挥动着，竭力伸向前面的空中，似乎想抓回宝宝。&1t;/p>

        “宝宝！妈——”，一串凄厉地嚎叫从楼顶飞出，几乎掩盖了楼下传来的“嘭、嘭、嘭！”三声震碎人心的巨响。&1t;/p>

        “宝宝——妈来啦！”紧接着，院子里“嘭”地又响起一声沉闷的不祥。&1t;/p>

        有时想来，人生的命运、劫难似乎就是上天冥冥中设计好的一种注定，不会显露任何先兆的一种必然。该生的总会生，该出现的总要出现，前世的业债无论多久，后世总是要还的，没还，只是时候不到而已。&1t;/p>

        最初，设计这座楼房平台四周护栏时，原本是全封闭的。按照叶大铭的要求，保证人身绝对安全，特地安装的是那种加厚加粗型不锈钢护栏，整体预制进混凝土中，坚固得足够抵御任何人的撞击。可是临到施工时，叶大铭又提出：为了清理、检修平台外围的水沟和下水槽，在护栏上留下一道检修门。&1t;/p>

        当时，在一片漆黑的楼顶上，不知柳玉绾是无意还是故意，她站的位置后面，恰恰是那道检修门，并且，门不知为什么又恰恰没有栓死。因此，一场人世间少有的惨剧，就这样上演，迅得让人来不及思索，来不及预料，也来不及回避。苏芸身陷恶梦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从楼顶消失，半天才回过神来，惊恐不已地四下张望。&1t;/p>

        “萍儿、萍儿！宝宝、宝宝……”苏芸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来到楼顶边。楼下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隐隐约约看到几个身影趴在地上。“好像有谁在动？”她赶紧转身，跌跌撞撞跑下楼。&1t;/p>

        叶萍儿趴在周玉萍的身上，缓缓地抬起头，竭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然而，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模糊。“宝宝——醒心——”她张了张嘴，迟疑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等待回应，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她忽然想起，她的醒心哥已不在她身边，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唉——，她绝望地垂下头，闭上双眼，用尽全身力量叹了口气，随即，一股浓浓的血水从鼻子和口中喷涌而出……天空，陡然飘落细密的小雨，似乎想冲淡泥土上的血渍。&1t;/p>

        此刻，这座楼房就像浮在茫茫夜海里的孤岛，周围死一般的沉静，没有人知道这座楼房里刚才生的一切。&1t;/p>

        苏芸来到四个人坠落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宝宝，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她跑过去，弯腰，伸出双手轻轻把他抱了起来，借着楼内依稀的亮光，看到一张已经被血泥掩盖的脸，她伸手想擦去污垢，可又怕把他弄醒。转身走进楼里，把他放在电梯的里角，扶正，坐在那里。然后又出去，把叶萍儿、周玉萍、柳玉绾一一拖进电梯。来到三楼，把叶萍儿连拉带扯地抱到床上，把宝宝放在她的臂弯里，又来到二楼，把周玉萍拖进她的房间，刘玉绾就留在了楼梯口的走廊上，她实在没有力气了。&1t;/p>

        “宝宝没了，萍儿没了，儿子跑了，跟当年他的父亲一样。”恨，一种从来没有过恨，一种悔不当年的恨，在苏芸心头油然而生。可是，不管怎么样，那是血脉相连的儿子啊，自己又能把他怎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茫然四顾，目光经过叶大铭的照片时，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又踉踉跄跄走了出去。来到一楼，她把所有对外的门窗全部关上，把所有房间的灯全部关灭，然后直奔厨房，拿上点火器，伸手拧开了煤气开关，一下到底。又来到二楼、三楼，同样是关窗、关灯，最后来到萍儿的房间，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用颤抖的手写了一封短信：你一如你的父亲薄情寡义害死了你的儿子你的妻子和我我还能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心在淌血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要去找孙子和萍儿你&1t;/p>

        这时，煤气已熏得她头晕眼花，实在没有力气再写下去，赶紧将短信出。脱下沾满血污、泥土的外衣，爬上床，跟萍儿和宝宝躺在一起，流着泪，抚了抚宝宝带血的脸，万般爱恋地吻了一下，轻轻说了声：“宝宝，奶奶跟你来啦！”随即，合上眼，按着了点火器。一道爆燃的火舌，“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舔舐房间每个角落的同时，飞奔向楼内的各个房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炽燃的火焰带着呼呼的怨魂怒气，冲破楼房所有的门窗，扑向冰冷、阴沉的夜空，瞬间，整个楼房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1t;/p>

        城市的另一端，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抖动了一阵，庄醒心从睡梦中惊醒。他欠起身，侧头望了望窗外，城市的另一端，闪电接地一般炫亮了一下。几颗流星，带着优美的弧线，划过深邃的夜空，向这座城市飞来。其中，最小的一颗，拖曳着纤细的金光，几乎就在庄醒心卧室的窗外坠落。庄醒心没有在意，只是对着远处传来的狂乱的警笛声，喃喃自语了一句，“哪里失火啦？这么吵。”搂着乔希雅又昏昏睡去。&1t;/p>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从睡梦中醒来时，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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