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上门说媒
李俊毅离家那天, 李俊伟的通知书刚好送到, 这一天王奶奶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欢喜的是小孙子考上大学了, 愁的是大孙子就要离家了。要知道俊毅从小就是她带大的，从来没长时间离开过她，虽然这孩子调皮捣蛋, 惹是生非, 但奶奶知道，他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让她干重活粗活，如今这孩子要走了, 她心里便止不住地酸。
李俊毅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行囊, 李俊伟站在一旁：“哥，你就不能晚几天再走吗？等爸妈回来吧，我已经打了电话, 他们顶多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李俊毅扭头看着弟弟, 直起腰来：“还是不了, 早就和文武商量好的，票也买了。就是不能喝你的喜酒了，抱歉, 俊伟。”
李俊伟摇头：“我没关系。你都不想看看爸妈吗？”一般家庭如果有兄弟，年纪相差不大的，家里多半会鸡飞狗跳, 李俊毅和李俊伟两人也是经常争吵的, 不过都是些琐事, 大部分时候李俊毅还是很照顾弟弟的，所以李俊伟心里对大哥也是很尊重的，觉得大哥非常了不起。
李俊毅转过身去继续整理自己的行囊：“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说不定过俩月就回来了。再说爸不是也在准备转业了吗。”他爸当了二十多年的兵，终于要转业回地方了。
李俊伟无言地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他知道，如果爸妈回来，多半是反对大哥走的路，大哥这个时候离开，也是为了避免跟父母起冲突吧。他也不知道大哥选的路是对是错，但他支持大哥，人生路就该自己走，而不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否则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李俊毅将提包的拉链拉上，转过身对弟弟说：“这段时间你就多陪陪奶奶。”他从小就待在奶奶身边，这次离开，奶奶肯定会不适应的。
“我知道。”
高凉拿着两个玻璃瓶过来了，看见王奶奶正坐在走廊上缝补衣服：“奶奶，您忙什么呢？天都快黑了，您还看得见吗？要不我来帮您吧。”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夏天里最舒服的时间，太阳已落，天色未晚，暑气已消，不像白天那样逼得人不敢出门。
王奶奶戴着老花眼镜，从从镜片后方抬起眼睛：“是凉凉啊。我在给俊毅钉扣子。”
高凉扬了一下手里的玻璃瓶：“俊毅哥是今天晚上走吧？我给他准备了点咸菜，让他带去广东吃。”高凉比别人体会得更加深刻，出门在外，最难适应的就是口味问题，特别想念家乡的味道。
王奶奶放下衣服，笑眯眯地说：“我看看做了什么？”
高凉说：“一瓶是豆腐乳，另一瓶是我做的剁辣椒，我用油炸过的，免得他去那边吃不习惯。”
王奶奶高兴地接过去：“这个俊毅肯定喜欢。俊毅，俊毅！”
高凉拿过王奶奶手里的衣服，现是一件长袖衬衫，掉了两颗扣子，她拿起针，准备帮王奶奶钉完。
李俊毅从自己房间出来，看见高凉和奶奶都在走廊上：“高凉回来了？”他注意到高凉手里拿着一件浅蓝色的衣服，那衣服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自己的，不过是件很久没穿的衬衫，多半是奶奶翻出来的。
高凉嗯了一声：“你是晚上九点半的火车吧？”就是上次她退票的那趟车，他们这里只有这趟车去广东。
“对，就是那趟。”李俊毅看着高凉给自己钉扣子，突然改了主意，要把这件衣服带上。
奶奶说：“俊毅你看，高凉怕你去那边吃不惯，给你带了两瓶咸菜，你拿去装包里。”
李俊毅笑起来，宝贝似的接过：“这个太好了，谢谢啊。”
高凉笑了笑，没接话。
李俊伟说：“高凉，等我去上大学的时候，你也给我准备两瓶吧，我也怕吃不习惯。”
李俊毅斜睨了弟弟一眼，没说话。
高凉笑着说：“可以的，我做了不少，你要是不嫌弃，你也带点。”
“太好了。”李俊伟笑逐颜开。
李俊毅取笑弟弟：“俊伟是牛屎狗屎都不嫌弃，更何况是你做的菜。”
高凉忍不住低头偷笑，她很快就钉好了一个扣子，打上结，将线头凑到嘴边用牙齿咬断。
李俊毅看着高凉的动作，有点舍不得迈动脚步。
王奶奶进屋去，拿了四个黄桃出来：“凉凉这几个桃子给你拿回去吃。”
“不用了，奶奶。”高凉抬头笑了笑，开始用手熟练地捻线头打结，钉第二颗扣子。
李俊毅听见奶奶的话，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进屋去，将玻璃瓶小心地放下，然后搬了一个箱子出来：“这个一直忘记给你了，我给你送到屋里去吧。”
高凉抬起头：“什么？”
李俊毅说：“香油。你做凉拌菜需要很多香油吧？”
高凉吃惊地看着他手里的箱子，完全没开封的箱子：“这么多？”
李俊毅笑着说：“前两天火车站来了一批香油，我给你留了一箱。”
高凉问：“好啊，我正好用得着。多少钱？”最近人们还在哄抢物资，不要钱似的往家里囤积货物，比如盐、酱油、醋、洗衣粉、肥皂等等生活必需品，香油虽然不像别的物品那么紧俏，但也有不少人一买就是两三瓶的，有时候还真不一定买得到。
李俊毅说：“不要钱。”
高凉笑了：“你别说笑话，这又不是天上落的，地里长的，怎么可能不要钱？你不要钱我就不要了。”高凉经常买的，知道香油可不便宜。
李俊毅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都是批价，一块八一瓶。”
“真的？”高凉有些将信将疑，她单买的话，香油需要三块钱一瓶，批价居然这么便宜？
“那还能有假？火车站里批出来的东西最便宜了。”李俊毅说。
王奶奶也来帮腔：“没错凉凉，俊毅每次从火车站直接买东西出来都很便宜，比外面差不多能便宜一半。我家的盐和糖都是俊毅从车站直接拖回来的。”
李俊伟也点头：“对，真是这样的。”
高凉这才信了：“好。那我一会儿给拿钱。”
李俊毅说：“不着急，回头你把钱给奶奶就行。我先给你送回去。”
李俊伟说：“我来帮你，哥。”
李俊毅说：“这又不重，不用你搬了。”
话虽这么说，李俊伟还是跟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兄弟俩从高凉家回来，高凉已经将衬衫扣子钉好了，没掉的也加固了一下，她将衣服抖了一下，拿给王奶奶，准备回去。
王奶奶嘱咐大孙子：“俊毅你将桃子拿上，给凉凉送去。”
李俊伟突然出声叫住她：“高凉，你是不是没给兴华回信？”
高凉站住了，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李俊伟说：“他问我你是不是没收到信，还是没给他回信。”
高凉淡淡地说：“事情太多，忘记了。”她压根就没看过对方的信，更别提给对方回信了。
李俊伟说：“你要是有空的话，随便写几句话，跟我一起寄过去呗，他说他很想收到你的信。”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算了吧。”高凉实在不想再跟邓兴华有什么瓜葛，他虽然现在没做错什么，但是他的品行应该不会有变化，自己不想招惹，只能躲着了。
李俊伟叹气：“那好吧。”
高凉说：“你就说不知道吧，当没问过我。”
李俊毅一直没说话，将桃子送到高凉家里就离开了，回来问自己兄弟：“高凉和邓兴华是怎么回事？”
李俊伟耸了一下肩：“兴华可能喜欢高凉吧，高凉好像没什么回应。”
李俊毅抬了下眉：“邓兴华在深圳哪儿啊？具体地址告诉我吧，说不定我到时候去深圳可以找他。”
李俊伟拿出信封：“深圳市罗湖区八卦一路xx制衣厂。”
“给我抄一份吧。”
李俊毅将高凉给他的两瓶咸菜和钉好扣子的衣服塞进了鼓鼓囊囊的行囊里。晚上离开的时候，高凉在院子里纳凉，听见隔壁院子的动静，高凉起身：“俊毅哥要走了吗？”
李俊毅背着包：“对，你还没休息？”
高凉说：“马上就睡。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李俊毅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店铺那边要是遇到有困难的话，可找彦君和瘦猴他们帮忙。”
高凉用力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俊毅哥。”说实话，李俊毅对她的帮助可真谓春风细雨、雪中送炭，细致入微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人家。
高凉又说：“你要是想吃什么，可以跟奶奶说，我这边要是能做的，就给你做了寄过去。”
李俊毅笑着大声说：“好。”
李俊伟骑车送他哥：“哥，走了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李俊毅看着朦胧夜灯下高凉的轮廓：“那我走了，保重！”
高凉招招手：“再见，一路顺风！”
李俊毅走后没两天，他的父母就回来了。高凉再次见到了李俊伟的父亲李卫国，他戴着大盖帽，穿着军装，脚上蹬着三接头制式皮鞋，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依旧英姿飒爽。李俊伟的妈妈匡秀敏年过四十，虽然长年受着西北高原的烈日和风霜的侵蚀，保养得依旧很好，看起来风韵犹存。真是帅气的爸爸和美丽的妈妈，这让高凉有点怀念自己的父母，却只能看看墙上的遗像。
李卫国回来之后，李家门庭若市，无数的亲戚朋友都来登门拜访。高凉隐约知道，李卫国在部队是个团级干部，类似于地方处长、县长的级别，难怪那么多人来拜访。
高强看着李卫国的一身戎装，别提多羡慕了，从那对夫妇回来之后，他每天都要跑到李家去玩，偷偷打量军仪威严的李卫国，回来不止一次跟高凉说他在李家的见闻，表达对军队的向往之情：“大姐，我也要当军官。”
高凉一边做凉拌菜，一边对弟弟说：“可以啊。不过现在就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当军官。”
高强说：“参军是不是眼睛不能近视？那我要少看书。”
高珊忍不住喷了：“强强你是不是为不想读书找借口啊？”
高盼说：“书不能不看。电视不要再看了，免得近视。”
高凉听见弟弟妹妹们的对话，说：“二姐说得对，书不能不读，读了书才能考军校，当军官。”
高强用手指挠了挠脸：“不是参军才能当军官吗？”
高凉说：“参军有可能当军官，但是考上军校就一定能当军官。”
高强似懂非懂：“那李叔叔是考军校的吗？”
高凉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其实她知道，李卫国不是读书出身的，他是当兵出身的，在部队里待了二十多年，现在混到这个级别，一定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艰辛。
高强说：“那我要好好读书，不看电视了。”
高珊说：“这就对了。”
李卫国回来后的第三天，在家给李俊伟办了升学宴。他没有请太多的人，只请了李俊伟的老师和自家的一些亲朋好友，原本计划只有三桌，但是不少人得到了信儿，不请自到，结果坐了七八桌。这可把王奶奶给忙坏了。因为准备不够，大家临时又去买菜，并将午宴推迟到了下午两点。
高凉也跟着忙坏了，她答应帮王奶奶做三桌酒席的凉拌菜和卤肉。这下人多了，菜还好办，王奶奶给她预备的肉就完全不够用了。临时去买肉又买不到，好在瘦猴、三胖和彦君有能耐，他们直接从乡下买了一头猪回来，现杀现用。
高凉也是厉害，她将猪舌、猪尾、猪头、猪腿以及部分猪肉一起卤起来，赶在下午两点前给做了出来，及时上桌，不过累得她简直要虚脱了。
这顿升学宴晚了点，但是质量绝对够的，高凉做的凉拌菜和卤肉引来了一大片赞美之声。王奶奶不遗余力地给大家推荐高凉和她的凉拌菜摊子，高凉成了这顿宴会上李俊伟之外的另一个焦点。
高凉好不容易吃完午饭回到家里，现家里多了两个客人，来的是高凉的大伯和伯母。大伯看着她说：“高凉你刚刚在隔壁帮忙？”
高凉淡淡地点头打招呼：“大伯，伯母。”
高凉的父亲只有两兄弟，伯父比他爸大了11岁，兄弟感情算不上多好，伯母张时英是个表面和气，实际上很精明的人，高凉妈没少受过这个女人的气，伯母生了三个儿子，而高凉妈接二连三生的都是女儿，被妯娌冷嘲热讽，高凉妈打落牙齿和血吞，誓非要生个儿子不可，所以才生有了高珊和高强。
高凉家原来在乡下，高凉妈虽然不喜欢大嫂，但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睦，没撕破脸，直到分家的时候。那时高强还没出生，伯父一家得寸进尺，房子、地等都要多分一份，说是将来要给他的儿子们盖房子。高凉妈一怒之下和他家大吵一架，逼着高凉爸来了县城，高凉爸是个裁缝，衣服做得特别好，很多人都请她爸做衣服，高凉妈带着孩子还去棉纺厂做临工，慢慢地就在县城生活下来了，并凑钱买了一直租住的房子。
就这样，张时英还对高凉父母相当不满，觉得他们不可能独力买房，肯定是高凉爷爷奶奶暗地里帮衬了的，所以拐弯抹角跟婆婆打听是不是私下给了钱给兄弟。这事高凉妈从奶奶那儿听说了，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没跟妯娌当面打起来。这房子原本是县郊的农房，根本就不贵，而且还跟高凉外婆那边的亲戚借了不少钱才买下来的。但是伯父一家并不这么认为，所以一直都还惦记着高凉家的房子，从父母去世后就在劝说他们卖房子。
高凉对这样的亲戚喜欢不起来，从来都当他们不存在。张时英看着高凉，第一句就是：“啊呀，高凉你怎么晒得这样黑，女孩子太黑了不好看。”
高凉这段时间下午总在外面跑，又没有防晒霜，就算戴个帽子，也难免晒黑：“哦，天气太热了。”
张时英说：“隔壁人家是不是小孩考上大学了？你考上了没有？”
高凉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张时英笑：“大学是不好考，不过女孩子读完高中已经很不错了，以后能找个好婆家。”
高凉没接话，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他们和伯父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礼貌性走动一下，平时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过来肯定是有事的，她在等对方主动提起。
张时英用手杵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大伯高树生抽了一口卷烟，直起腰来，说：“高凉啊，大伯之前跟你提过，你们姐弟几个都还小，家里没有大人了，几个孩子住在家里不合适，不安全。大伯还是那个意思，你把这房子给卖了，正好我认识有人要买房子，可以给你卖个好价钱，这样你们姐弟几个的学费生活费就都有了。你们都搬回老家来住，老家的房子收拾一下还能住人，我和你伯母才能照顾到你们。”
高凉头也不抬：“谢谢大伯，我们不卖房子，在这里住得挺好的。”卖了县城的房子回乡下去住，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这么打算吧，他们不就是想从卖房子中分一杯羹么。
张时英讪笑了一下：“这个事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你们现在都小，你又没有工作，这日子可怎么过？弟弟妹妹都还小，总不能现在就不读书了吧。”
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高强张开嘴：“我大姐……”后面的话被高珊捂住了，人也被高珊拖走了，他们全都不喜欢这个大伯和伯母，但是高珊知道大姐会处理好的。
高凉直起腰：“谢谢伯母的关心，现在我们还没到要饭的时候，真要讨米了，也会绕开你家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张时英听得有些不高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生分，好歹我们也是你们大伯和伯母，都是一家人，当然都是希望你们好，我们跟你说的是正事，你听我们的，不会害你。”
高凉语气不太好地说：“我也说的是正事，房子不卖！”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过了一会儿，张时英笑着说：“不卖就不卖吧，以后实在过不下去了，也是可以回老家的。还有一件事，是这样的，我娘家那边有个亲戚，儿子在部队当兵，现在都是排长了，今年22岁，还没有结婚，他想在老家找个读过书的女孩子谈对象，我和你大伯觉得你就非常合适，你过完年就满18了，可以谈了，先谈两年，到时候再结婚。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你要是同意，我就去帮你说去。”
高凉觉得有点好笑，结婚这件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上辈子她就没结过婚，现在恋爱结婚对她来说也还是太遥远了，她对张时英说：“伯母，谢谢你的好意。我家目前这个情况，我现在完全不考虑恋爱结婚的事，多谢你费心了。”她记得几个堂哥都想参军，大堂哥二堂哥过了年龄也没参上，三堂哥比她大了两岁，为参军也折腾了几年，今年秋季招兵又开始了，伯母这是想让自己去为她换点人情吧。
“又没让你现在就结婚啊，只是让你们先恋爱。那个男孩子人很不错的，又是军官，将来你就是军官太太了，多有面子是不是？以后还可以帮衬你弟弟妹妹，高强想去当兵那就方便多了。”张时英不遗余力地游说高凉。
“谁要结婚了？”汪彦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容，后面还跟着瘦猴和三胖，“凉妹子你要嫁人了？”
高凉无奈地笑：“没有的事。”
瘦猴说：“我们刚刚都听见了，好像还是个小军官，条件不错嘛。这是谁啊，媒人吗？”
张时英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个大小伙子，一个个都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她吞了吞口水，说：“我不是，我是她大伯母，自家亲戚。”
汪彦君笑了：“原来是伯母啊，这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们凉妹子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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