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对体制内的人来说，领导通常周日才休息，周六还会上班，平时接待或会议太多，只能周六加班正真干工作。一个周六早上，张小庆告诉我两个消息，第一，园区项目恐怕要暂停，因为那所大学对自筹的五百万没有到位，第二，近期有个新项目，设计费约十万，他已经向副局长力荐我，而副局长也点头了，让我随时待命，出色地完成这个项目设计，给领导一个好印象。如今本县的建设局局长是李副县长一手提拔的，属于嫡系。如果李勋用心，建设局项目的设计，我们至少可以分一半，今年起码可以做三百万产值。哪会像今天三瓜两枣，那么惨淡。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副县长并没有把我和李勋的合作放在心上，所以半年来，只接了一个园区项目的设计，就没了后文。&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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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庆是有意让我做的，他说:即使没有李勋，我也会把规建科的设计分给你三分之一，不光因为我们一起把妹，还因为我心里知道，你小子跟其他老板不一样。你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孤傲，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忧郁什么，但知道你有底线，不会唯利是图，算得上有情有义。所以一直在帮我争取项目，可惜他们分管副局长还安排了其他人。都是关系，都得照顾。&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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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李勋，其实我是可以逐渐梳理关系，从张小庆这样的科长开始攻关的。不会一夜暴富，但自己当个小老板没什么问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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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伟走的就是这条路，从一点小项目开始，如今在设计行业，也是风生水起。关系网除了一些科长外，在蓉城也有了一些关系。积累了一定资本以后，准备往上层结交，这似乎成了必然的一条路。最近除了鱼溪县项目，还有几个项目也让他感觉压力，本来眼看都搞定的项目，结果被上层领导打个招呼，半路杀出几个程咬金，紧张的不得了，项目生怕被人抢走。所以他有天跟我说，近期准备拿出两百万，无论如何，都要把行业关系通到省级分管领导！&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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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板则不同，靠着家里一点关系，虽然学历不高，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混到本县某局科长。现仅靠那点工资，连房贷都还不起，日子没法过。贪污受贿，胆子又小。就尝试承接一些小设计项目，借资质，找人员，紧紧巴巴过日子，跟我现在差不多。三十五岁的时候，因为在体制内，消息灵通，又肯钻营，对设计行业也有了比较深的了解，拿下一个八百万设计费的项目。虽然到最后，那个项目只收到三百万设计费，但足以让他摇身一变。他当时的身份，是不允许经商的，就以一个好朋友作为法定代表人，注册了一家丙级设计公司，招聘几个应届毕业生，鸟枪换炮。又经过两年展，公司从三人，展到三十人。那会儿本县很多领导都知道是他在实际操盘公司，影响太大，怕有人眼红或借开公司的事报复他，选择从局里辞职，从此一心一意展公司。到今天，有了两家公司，员工百余人，成为蓉城地区设计行业的一匹黑马。走到今天，他可谓呕心沥血。聊起这些年公司展，他总是感慨，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当初只想挣个三五百万，然后在本县做点小生意，一家人衣食无忧就行了，没想到今天资产上亿。颇有点像朱元璋:本为打家劫舍，不想弄假成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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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对付伟来说，他目前是打江山，资本原始积累，所以行事和管理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一切以拿项目为目的。从初识时挖我去他公司，到如今与我的合作，更希望我抬头看路。尽管可能会鄙视我背叛老板，但还是会拉拢我。而对老板来说，公司已经基本靠制度运转，已经是守江山阶段，希望一切有秩序。但小公司和后起之秀的不择手段很让他头疼，比如投标杀低价、给业主返的多、挖他公司员工等等。他更希望员工埋头拉车，听话照办埋头干，断绝其他念想，多多考取证书，干好本职工作。相同点是利用我，不同点是，我可以跟付伟合伙，而只能给老板打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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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无论如何，我最近才真切地现，自己跟他们二位根本就是两路人。我一直从内心深处，厌恶工程行业，所以虽然有高建设这样的高人指点，自己也通人情，懂道理，但就是缺动力，少激情。十年的设计工作，只是是为了逃避恐惧:对无法生存和养家糊口恐惧。而寄望于李勋接项目，仅是为了蒲足欲望，贪婪和懒惰的欲望。皆非心中所愿，连行业都入错了，哪来的积极主动、耐心细致或苦心经营？过多的多愁善感，优柔寡断，苏仙说的很对: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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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跟高飞联系挺多，始终没弄明白，他当初怎么有勇气转行。他告诉我，在无数个纠结的夜晚，拷问自己的内心。如果这辈子就这样混完，有什么遗憾？如果换一种活法，最想做什么？结果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的内心所想都不尽相同，可以说千奇百怪。我在纠结了半个月之后，现自己居然喜欢的是古文，尤其醉心那些精炼有力的字句。无关王侯将相，无关才子佳人，也无关是非成败，因为这些都可以被史官篡改，而文字本身是不会说谎的。就像魔术是假的，但手法是真的。可问题是，这仅仅是爱好，不足以让我改行，百无一用是书生。不禁想起《霸王别姬》里段小楼说程蝶衣的那句话：在这俗世上，在这凡人堆儿里，可怎么活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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