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春花忆
“王妃,小心些。”春日,草长莺飞。王府花园里一扫冬日的沉闷,在春风扶苏中,变得姹紫嫣红起来。各色的鲜花,伴着草绿叶青,将这本就匠心独具的花园妆点得愈发美轮美奂。
一只纸鸢被春风送上蓝天,牵着纸鸢的丝线渐渐拉长,那纸鸢越飞越高,在风中展翅翱翔。
丝线的另一端,牵在一只素白纤细的柔荑之中,粉嫩的指甲宛若那枝头上绽放的第一瓣桃花,柔软而娇嫩。
女子特意换下了平日里那些华贵但却繁复的衣裙,穿了一身未嫁前,最是简单轻便的衣裳,在花园里跑得轻快,反倒是平日里还算养尊处优的侍女追得气喘吁吁,女子银铃似的笑声响彻整个花园。
“银杏,你快点儿,你怎么就追不上我呢?”她一边笑着,闹着,一边牵着那纸鸢往后退,快乐得丝毫不知,她在春花中灿笑的容颜落在旁人眼里,较春花,更美,更娇。
“小心些。”一双手,从她身后伸出,握住她的双肩,将她险些撞到身后人的身子稳住。
她回过头去,一张清俊带笑的脸映入眼底,她先是一愣,继而,便是狂喜,竟是一展臂,便扑进了面前男子的怀里,“宁郎,你回来了?”宁,既是他的封号,更是他的乳名。自他奉皇命往边城去迎接来西朔出使的北羌皇帝一行,已经一月有余,相思已刻骨,她日日夜夜地牵念,总算将他盼了回来,此刻,依在他怀里,她缺失了的心,好似才得以完整。
“咳。”他却是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拍了拍她的肩,“窈窈,有客人呐!”
她一愣,才连忙从他怀里退了开来,方才,她满心满眼里,只瞧见了他,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还有他人。这一望去,才瞧见他身后果真还站着一人,一身他们西朔的贵族锦服,却蓄了一把浓浓的胡须,眼睛深沉得吓人,好似在极为专注地盯着你。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垂下了头去,将方才的欢快尽数掩下,顷刻间,变得端庄而有礼,微微一福,是西朔见客的礼节,不卑不亢。
“陛下,贱内失态了,还请见谅。”他回过头朝着那人微一拱手,嘴里说着见谅的话,身子却是一侧,将她半挡在了身后,全然维护的姿态,一如从前的每一日。
她低垂着头,目光轻闪,原来,竟是北羌从远帝,呼延墨呀!他怎么会来宁王府?她心里有些懊恼,她知道朝中主和之人众多,对这次北羌皇帝出使,更是乐见其成,可宁郎却是反对的,他总说,北羌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可陛下却是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去不说,还就因为这样,便非让宁郎负责这次接待的全部事宜。若是这当中有一点点疏忽,怕是宁郎就不好交代了。早知,这北羌帝会跟着他回府,她说什么也不会失态。
可这座王府,是他给她撑起的一片天,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暂且放下一切的束缚,暂且忘记她是西朔宁王妃的身份,只做最真的自己,只做他的窈窈啊!
“王妃真是天真烂漫,与王爷更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呐!”呼延墨目光轻闪,朝着那低垂双眸的人儿望去,这一刻,她已端庄木然,一如其他的皇家女眷,若非方才惊鸿一瞥的灿若春花,只怕他也要漏看了这般独特的风景了。
“陛下谬赞。”男人的眼神有些狂热得放肆,他不会错认。心中不悦,奈何,为了两国邦交,他却不得不忍,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好些,身子轻轻一侧,将妻子完全藏在了身后。
“既是有贵客至,妾身便先告退了。”她似也察觉到有些不妥,头也未抬,轻轻一福,道。
“去吧!”他轻轻一瞥,神色淡漠。
呼延墨却是半点儿不知收敛,那目光热切,完全无视于面前那人以微微眯起,不掩锐利与不悦的目光,直目送到那道娉婷的身影没入前方的花影扶疏之中,才回过头,意味深长笑道,“宁王好福气。”
画上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裙,手里牵着丝线,在一片春色中放着纸鸢,面上笑容灿烂得连那春花都相形见绌。
这画的,竟是他们初见时的情景。
边上有一串小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多么皎洁明亮的月光,照亮你美丽动人的脸庞。你窈窕苗条的身影,牵动着我深情的柔肠。
出自诗经,她起初以为那只是作这画的人,借诗在传情,现在才知,这句诗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舒窈,正是她的名字。
“在想什么?”静寂的夜空里,他们坐于赫连小白的背上,漫天的星辰离得更近了,似乎一伸手,便能掬上满满的一把星光。姑娘手里那张画卷半展,手指轻触在画上题诗,黑金色的眼瞳半眯,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飘忽,好似魂游天外,那一刻,她好似离得有些远,远得让他触手难及,他心有些慌,明知她不喜欢,还是不自觉地出声问道。
黑金色的双眸轻闪,闻歌回过神来,轻轻一句,“没什么。”便已将那幅画轻轻卷了起来,然后便是站起身来,往下一望,黄沙漫漫,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在脚下无边无际的蔓延,一座黑沉的城郭轮廓现于眼界,隐约有几盏灯火在闪烁,沙海,已经到了。
她有些不对劲。似乎是从看到这幅画开始,可是……为什么?除了画中之人,他们刚好算得认知之外,其他……还有什么值得她这般心事重重?顾轻涯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眉心紧攒。
她手轻抚了一下赫连小白的脑袋,轻唤一声,“小白!”
赫连小白便似听懂她的心思了一般,低低地鸣叫了一声,便平稳地往下飞去。直到落于地面时,顾轻涯一抬眼,面前两盏红灯笼在夜风里左右晃悠,明明灭灭,他们正好落在这沙海唯一的一家客栈面前,不偏不倚。
闻歌已轻盈地跃下了鸟背,径自朝着客栈半合的门而去。
鸟背上,正窝在赫连小白温暖柔软的绒毛里睡得香的云懋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刚好撞见顾轻涯似是含着满腹心事的侧颜,一唬间,已是跳了起来,“小五,你怎么了?今天方便……不顺畅?便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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