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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35 微风不噪


新晋世间一线刺客的樊氏那摇摆如芙蕖的身姿立即隐入刘辩附近的一株百年榕树上,妙目里的波光很快黯淡下去,列仙评上的天下十大高手确实高不可攀,鲜有刺客能够刺杀这等山巅武道巨擘,却也不是没有终南捷径。

        天下剑林的剑客有时候会心之所至剑之所指使出一星半点的无理手,以不过三品二品的光景发挥出一品指玄的余韵,境界二字对于刺客来说更是无理手到无视的地步。

        始终被世间刺客尊奉为我辈楷模的荆轲,临了也只是一名二品剑客,比起春秋四大刺客之一的大指玄聂政相差甚远,却能瞒天过海的险些杀了只手开天门的秦始皇,要知道战国四大上将李牧廉颇,战国四公子魏国信陵君、齐国孟尝君、赵国平原君、楚国春申君这些一品顶尖高手,曾与秦始皇大战于咸阳城城门前,从始至终没让秦始皇后退半步。

        却让一个小小的二品剑客差点宰了,名震天下不必多说,就连云端的那些个大势力纷纷抛出了诱人的荣华富贵,荆轲的反应再次震惊了天上天下,为了一名女子甘愿被秦始皇捏爆了脑袋。

        樊氏虽说早已远离了江湖,但心中还装着一个江湖,心气极高始终不服越国剑炉那位女子剑仙的她,不免想要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刺杀剑侍甘铏,完成一桩已有百年未曾一见的壮举。

        单是这位侍剑如初三十年的甘铏,还有那么三成的把握完成这桩壮举,那袭黑色王衣出现的一瞬间樊氏就知道能够自保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刺杀一位天下十大高手。

        秦广王促狭的瞅了一眼榕树上的冷面绝美女子,小声嘀咕一句,不耐烦摆了摆手道:“戏志才给了你什么好处,肯花这么大的价钱逼我出来。”

        这话一落,刘辩樊氏二人的气机运转明显滞顿了半息,心底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疑问,难道这个天下第八的大高手不是敌人。

        悠哉悠哉的蓑笠老翁没去理睬比自己还老却还是一副青年俊彦模样的秦广王,随手一招,平坦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一阵迅疾如雷的马蹄声。

        象龙的兽眼里从进入西壁垒腹地一直流露着玩味神色,就连蓑笠老翁和秦广王出现都未曾露出一点的严谨,此时仅仅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呼吸骤然绵长起来,似是想要把马身调整到巅峰状态。

        一匹驮着甲胄的千里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要不是长年累月积攒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意识太过于根深蒂固,上千只听马蹄声就辨明来马是哪种品种的湟中义羌,早就一拥而上了,争夺镇西将军朝思暮想了一辈子也没能捞上一匹的千里马。

        瞧见白花花美人剥光了在自己面前却不能上的湟中义羌们,浑身正瘙痒的难受,蓑笠老翁的举动再次引来了众人的躁动,很快又垂头丧气的按住了蠢蠢欲动的西凉大马。

        蓑笠老翁牵着千里马迈入了百步以内,一根根西凉投矛就要飙射过来,刘辩不知道这位天下第八出于什么心思却知道对方没有敌意,立即摆手阻止了想要冲杀过来的一千湟中义羌,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樊氏默不作声的拿出一架比正常大黄弩还要大三分的屠蛟,搭上一根特制婴儿手臂粗细的弩矢,通过望山瞄准了一步一步缓慢前行的蓑笠老翁,只能以肉眼和心算估算出这位天下第八的下一步落脚点,不敢流露出一丝气机去锁定对方。

        不快也不慢半盏茶的功夫蓑笠老翁走到了刘辩身边,在众人紧绷的精神中把缰绳放在了刘辩手里:“这匹千里驹惊帆还请殿下交给宁儿,另外这上面的甲胄也请殿下一并交给宁儿。”

        “宁儿要是问起是谁所赠,还望殿下不要说出老夫的名字,就说是和黄巾贼征战缴获的战利品。”

        甘宁?甘铏?刘辩的眉头轻轻皱起,心底有了一个粗略的猜测,手掌刚刚摸到缰绳便感到一股强烈的剑气袭来,要不是这段时间以来经常触摸剑气纵横的霸业,当场便会被剑气割裂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忘了那副甲胄会自动迸发剑气的蓑笠老翁,眼里闪过一抹惊异,解释道:“老夫练剑三十年的碣石里有一块约莫能够铸造三副红漆札甲的铁石,经过老夫这么多年练功时散发的剑气浸染淬炼,逐渐浓缩成了一副甲胄大小。”

        “老夫也是在一次剑势大成,剑气不小心穿透了碣石发出一道奇怪的铿锵声发现的,索性找到这一代越国剑炉的剑首越嶽,让这个小娃儿帮忙铸造了这副碣石甲胄。”

        刘辩那皱起的眉头忍不住抽搐起来,真是暴殄天物,这块铁石明明是铸造剑胎的上佳材料,就以铁石大小来看起码能够铸造五柄上佳剑胎,竟然被这个老匹夫找人锤炼成了一副甲胄,太可惜了。

        作为当世剑道大宗师的蓑笠老翁怎会不知这个道理,焚琴煮鹤的锤炼成一副甲胄是因为一个很大的深意,天下剑林有两种真正的剑道奇才,一种天生与剑绝缘,另一种则是被誉为天生剑胚的先天亲剑。

        披挂这副时时刻刻迸发剑气的碣石甲胄,经过长年累月的浸染,有很大的机会把自身淬炼成剑胚,到那时雨水是剑,蒿草是剑,呵气是剑,天地之间无一物不可作剑,证道剑仙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下两处剑道圣地,吴国剑垆的当代剑冠吴馘,却是刀甲。

        未来有望争夺刀甲的甘宁,拥有这副碣石甲胄,或许能够成为东汉以来第一位乘剑飞升的剑道魁首。

        作壁上观的秦广王也是不由的啧啧称奇,走上前捏了捏碣石甲胄,使坏的催动了一部分气机,足以开碑裂石的劲力居然在上面连个手指印都没留下,神色略微凝重了三分:“这副里里外外充满剑气的甲胄对于世道上练剑的剑客来说,诱惑力不亚于王老匹夫的那部庚子洗剑录了。”

        “不,这副甲胄对于天下众多的普通剑客诱惑力更大,毕竟只要穿上这副甲胄,再是蠢笨的人只要按部就班的老老实实淬炼筋骨,总有一天能够成为剑胚,相比较高屋建瓴境界不够看不明白的庚子洗剑录可不就是更加诱人。”

        蓑笠老翁没去理睬龇牙咧嘴赞叹的秦广王,径直看向了刘辩:“老夫想要与殿下做个交易,不知殿下是否愿意。”

        心中了然的刘辩,并没有答应,郑重其事道:“甘老不必这样,就算是甘老不为孤保驾护航安全离开这里,以兴霸的才能未来也将会是孤麾下的股肱大将。”

        无欲无求世间不再有任何事动摇自己心境的蓑笠老翁,忽地笑了,开怀大笑。

        “是老子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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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过后,漫山遍野尽是映红的树上花,池边堤塘盘满了绿油鲜美的枝上芽。

        士大夫文人们褪去了臃肿厚重的冬衣,换上了士子风流的羽扇纶巾,邀上三五知己好友开始踏春雅集。

        按理说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兵荒马乱世道,到处应该是烽火狼烟生灵涂炭才对,谁曾想乱臣贼子治理下的中原腹地四州比起大汉正统年间还要歌舞升平,判官釜底抽薪的战略大计逐步开始显露出惊人的威能,四州民心民意发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

        只要这个西壁垒阻挡大汉甲士五年以上,说不准真的可以实现判官所说的与大汉两分天下的高远绝伦战略,青史也将会因此改写。

        世家望族不同于得过且过的贫苦庶民,自从黄巾起义以来一直待在各自家族祖地观望形势,禁足在巴掌大小的宗族村堡内,没有秦楼楚馆,没有沽酒赋诗,没有牵黄狩猎,憋屈了一年多终于是按耐不住了,在得到宗族老太公们的同意后,一个个羽扇纶巾鲜衣怒马的走出了东边放个屁西边都能闻到的宗族村堡。

        封丘地界有一处极为著名的名胜古迹,黄池,春秋年间吴王夫差西面攻破楚国国都郢,北方击败齐国、鲁国、徐国成为了天下数一数二的霸主,北上中原,就是在这里与天下诸侯会盟,与当时的中原第一大国晋国,争夺天下霸主的位置。

        封丘綦毋氏作为一郡数一数二的世家望族,联络士大夫文人雅集盛会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长房长子綦毋冶身上,封丘綦毋氏的名望财力也着实惊人,不过三日的时间便在黄池的水间凉亭召开了一场人头攒动的雅集盛会。

        雅集是出身于世家望族的士大夫文人访友集会的总称,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文雅韵事,寒沽、仗菊、投壶、狩猎.......这一次綦毋冶突发奇想的效仿素来被他们嘲笑为西北蛮子的长安士子,来了一场从长安小八顾景玉流传过来的浇书。

        不过风雅风骨同样无人能出其右的中原士大夫文人,可不只是长安士子那般聚在一起清汤寡水的喝酒,美人,美酒,美景,一样少不得。

        财力雄厚的綦毋冶在数十位有资格落座的士大夫文人身侧,摆放了一尊博山炉,里面燃放的香料赫然是在场只有寥寥几人见识过的极品檀香老山香,盛放美酒的青瓷羽觞虽说不是出自天下第一名窑越窑,却也是大商贾邺城甄氏私窑里的上品。

        每位士子身边还有一名名二八少女,全是未经人事的处子,掬来一捧溪涧清泉,盈盈站立。

        落坐在水间小亭外的士子多是名望不够的小世家子弟和前来附庸风雅的寒门士子,瞅着那一位位被称为酒香娘的娉婷少女,手里打肿脸充胖子变卖家中不少值钱物什买来的好酒,顿时寡淡无味了。

        人群最外围一名衣着寒酸的落魄士子,一般无二的踮起脚尖观望都名满到京畿的封丘綦毋氏豢养的酒香娘,明亮的眸子里只有欣赏,没有一点周围士子的淫邪:“传闻封丘綦毋氏豢每年都会耗费重金采买一批处子豢养在宗族,整日以上佳美酒浸泡全身。”

        “一次半个时辰,一日两次,日日不休,历经五年方能成为一名浑身散发酒香混杂处子幽香的奇香酒香娘。”

        “可不是哩。”不知何时格格不入的落魄士子身边来了一位更加不合群的少年,啧啧赞叹道:“先不说这些美人胚子就能让一些小世家望族破产,就是那些数目惊人的美酒所耗费的钱帛,都能培养出一支五六百人的精锐铁骑了,竟然被封丘綦毋氏用来调教一批二三十人的美人,当真是风雅的没边了。”

        落魄士子才学不俗,担任一郡长史绰绰有余,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和他格格不入的气质有关,见身边仪表气态具是上佳的少年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免有些欣赏,主动搭话道:“公子小点声,这话要是被封丘綦毋氏的偏房子弟听到,少不了一通媚上的通报,到时候公子的仕途可就不怎么顺畅了。”

        “封丘綦毋氏的家主可是本朝的匠作大将,那可是仅次于九卿秩俸二千石的银印青绶显赫高官,这么多年来又为不少实权将军铸造兵刃甲胄,结下了无数香火情,这番话要是传到封丘綦毋氏耳朵里,公子怕是连举孝廉都难了。”

        “呵。”这位公子身边的一名其貌不扬的扈从突然笑了一声,长相不咋地,不过眉心的那枚红色硃绛倒是惊艳了落魄士子。

        贵气逼人的少年郎嘴角也是似笑非笑,默认似的不再说话,而是把目光和众多士子一样投投向了那一名名酿过的桃花般的少女,心起波澜。

        眼前少女如画。

        耳边琴声叮咚。

        鼻尖酒香醉人。

        少年郎胸中的金戈铁马尽数化成了一汪春水,想起了一名手拿竹风铃的欢快少女,想起了一名素手拨琴的温雅女子。

        也想起了一句话。

        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燕在梁间呢喃,去赴一次春天的约会,去见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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