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福祸
林见月茫然,回头看了看,永寿宫并无他人,那这话应当是对她说的。成贵妃笑道:“你我同为女子,本宫与陛下多年情感,最懂你那小女儿心态。王家二郎去得早不要紧,你若愿意,日后便常来宫中与本宫作伴。”
林见月明白了,成贵妃大约是知道了她与王家的事,见她如此,一时感动。她忙跪下谢恩,“妾蒙受娘娘喜爱,日后定多来陪娘娘解闷。”
整个大胤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常年不管事,成贵妃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也是京城最粗的大腿之一。不说陛下多年宠爱,就说成侯那精明至极的姻亲关系,纵使没了成贵妃,成家也能在京城横着走。
这样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成贵妃从悲伤中出来,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与陛下少年夫妻,不是一般的情谊可言,自然知道真情的可贵。眼见本朝风气比从前开放,虽也礼法规矩森严,但也有不少女子和离或改嫁。
那日听徐光耀绘声绘色讲述了王林氏与王家二郎有缘无分的“爱情故事”,贵妃连连感叹,本朝竟还有这样懂得真情的女子,真是可贵可叹!
又想到正是林家解了成轩之事,更是感动,不顾天色已晚,也要宣旨让这姑娘进宫一叙。二人一番谈话下来,特别是在发现二人都爱吃糖蒸酥酪后,成贵妃更是对林见月充满好感。
午膳时就在永寿宫用,还未及成贵妃坐下,便见方才引路的女官进来,匆匆对成贵妃说了几句什么,林见月只见贵妃脸色一变,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不及她去思索,便听见宫门处有人喧闹。
“姑母!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侄儿来看贵妃娘娘都不成了吗!”
还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宫中喧哗,若是成轩,那便正常了。林见月勾勾嘴角,成轩好容易缓解了上次闹事后在陛下心中的怒火,今日又来闹,当真是不长记性。
成贵妃面色不虞,“让他进来,这样闹着成何体统。”
“姑母!”成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来,给林见月都看愣了,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好的抱大腿功夫,一个滑跪便扑到了成贵妃脚边。她不禁想到,若是来者是个刺客,能有这样的功夫,定不会失手的。
“你今日又是何事?”成贵妃皱了眉头,想发火却发不出来,哥哥只有这一个独子,打不得骂不得,才养成个纨绔模样。
“姑母那日是如何说的?明明说了……”
“住嘴,”成贵妃见他就要将那日安慰他的话说出来了,“越发没个正形,可看见这里有客了?”
成轩瘪嘴,他自然知道这里有人,且正是因为今日林氏来他才来大闹——你得了姑母欢心又如何?姑母还不是最宠着我!
林见月不欲与这般蠢人计较,浅笑两下,“世子真性情,妾身敬佩。”
成贵妃脸色稍缓,好似找到了说辞般,“是呢,他这个孩子自幼便性子直,活泼爱闹了些。王夫人见笑了。”
成轩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般,但还是不敢明着反驳,“王夫人能干,我等自然比不上。”
“能做出抢他人功劳之事,这本领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成轩阴着脸,一脸看好戏。
成贵妃见状怒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姑母!那日明明受嘉奖的应当是我……们成家,与她林家何干?当时是她亲自说了免费给我成家,为何还要在陛下面前表现。”成轩不满道。
“那是……那是……”成贵妃不知如何说,看了看林见月,见月立马懂事地看向一旁故作不知。
她压低声音说道:“姑母都说过了,你惹了陛下生气,陛下见你都不耐烦,怎会听你多言?还不如这嘉奖让给他人,让陛下记一个你不争不抢的好。你怎就不听话?”
“姑母,侄儿就是气不过,若是旁人倒还好,就这一个寡妇都能排到我前面?陛下可从未夸过我!”成轩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得这话满宫寂静,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些宫人方才可都还听到贵妃娘娘对王夫人的“爱情故事”感同身受,你如今又拿寡妇身份说事,真不该说是不幸,还是愚蠢。
果然,成贵妃听了这话才真的生了气,“糊涂东西!”用手重重一拍拍在他肩膀上,看着力道不小。
成轩吃痛,“姑母,您竟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成轩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原本准备私下找林家麻烦的。那日仅因为她受了训斥,今日听闻贵妃宣了她进宫,生怕她得了贵妃的宠爱,日后不久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么?
“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成贵妃不是那等矫揉造作的人,平时倒是温柔贤淑,恼了却直接开骂。
成轩见姑母真的生气了,在女官的带领下去了偏殿,临走时还不甘地等了林见月几眼。
见月倒是不在意,反而是贵妃怕自家侄子说话不中听让她想起了伤心事。却见对方面色自若,一时又心疼她逞强,又喜爱她在如此伤心的情况下保持风度。
见月猛地想起自己似乎应该悲伤些,果然还是不够有经验,她想。立马将头低下,带着些许委屈的神色默默不语。
成贵妃命人摆了膳,好容易开始用膳,见月往席面上一瞧,还是些汤汤水水,内心沮丧。不知宫里的人怎能忍受这么多年,有分膳的宫女为她夹菜。她尝了几口,食之无味,索性装作伤心的样子,草草吃了些便了事。
贵妃见她那模样心中怜惜,心一转想了个主意,还不及开口,便又有宫人通报说薛编修来了。
林见月停了筷,不想竟在宫中还能见着他。真是坏事成双。
薛颂和进来,见着贵妃行了礼,也不见外道:“娘娘在用膳呢,真是香,恰好臣未曾用膳,娘娘可否赐臣一碗羹?”
“你这孩子还作起礼来了,小时候在永寿宫里吃得还少吗?”贵妃捂嘴而笑,命人摆了席面坐在见月对面。
“这是当朝探花,翰林院编修薛公子,”贵妃介绍道。林见月离席福身,薛颂和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这是王家二夫人林氏。”贵妃指着见月与颂和道。
“前几日宫宴上回话的便是林氏,本宫看着便喜欢。”贵妃对颂和道。
薛颂和不知在想什么,总是一脸不自然地样子,林见月微微腹诽,只怕是不喜见她罢。
贵妃让人将成轩看住了不准出来,又看着薛颂和发愁。
这人将自己判出薛家,自立门户,老国公和国公夫人至今都不愿见他。国公夫人前几日宫宴还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原话是:“他这样清高,不愿意依着祖先,投生到我肚子里是他的负担了。那既如此,日后也不要拖他后腿,挡了他的青云路!”
贵妃想着就为难,多年姐妹,薛颂和叫她一声干娘都不为过,眼见着要母子决裂这可怎生是好。
不咸不淡地问候了几句,几人在诡异的沉默中用膳。待到上点心时,贵妃才想起方才要说的话。
“王夫人,”贵妃慈爱道。
林见月起身应诺,不知又有何事。
“王夫人的真情令人动容,本宫想了想,决定赐予你一牌坊,将你的故事编造成册供妇女传阅,你可愿意?”
这是天大的荣誉,被贵妃娘娘亲赐牌坊,是能万古流传,铭记于世人之心的。可说起来却让林见月心惊肉跳,她刚跪下还没想好说辞,也不知这恩赐到底是福是祸,该不该接。
若是接,日后林家就是世人眼中的“模范”,她也将被天下女子所效仿,林家的名声必定更上一层楼,但是福也是祸,若稍有差池,便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若是不接,白白的好处不在了,万一一个不好还惹恼了娘娘那就更得不偿失。
“不成!”
林见月错愕地望向薛颂和,只见薛颂和面色慌乱,跪地不起。
“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薛颂和道。
贵妃今日被成轩气,又被薛颂和反驳,顿时不爽地沉了声音,“本宫在问王夫人,与你何干?”
薛颂和虽跪着,身姿却挺拔,“臣是言官,有权谏言。娘娘此举并不明智,还请娘娘三思。”
林见月听着一阵心惊胆战。贵妃再疼爱他,也终究是个小辈。皇家的人与他们都是君臣关系,薛颂和这般直言,当真仗着宠爱不要命了么?皇权之下万骨枯,岂是你随意可置喙的?
贵妃有些愠怒,“王夫人,本宫问你,这牌坊,你立是不立?”
林见月拜倒在地,用余光便可看见身侧的薛颂和手握得发青,颈脖处也隐隐冒出了青筋,看得出来是真着急。只是不知为何,这样严峻的情形下,她偏偏想到了那日也是这个人,逼问她脖处的划痕。
永寿宫中跪了一地的人,娘娘身边德高望重的女官,也是前几日来林家宣旨的那位打圆场道:“娘娘,王夫人年纪轻,也得容她考虑考虑才是。”
贵妃扭头道:“这有何可考虑的?难不成王夫人对王公子的情谊还能有假?”又缓缓道:“那方才不能立刻答复,现在可有答案了?”
林见月磕了个头,恭敬道:“娘娘,妾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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