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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自在


  话音一落,两人目光微眯,黑死牟虚哭神去瞬间出鞘。

  他已经感觉到,一股战意,遥遥锁定了他,不容他退缩,不容他言语,瞬息明白,猗窝座,站在李观云那一边。

  他也不想说什么无惨大人的命令,猗窝座必不会听,那么唯有用实力来说话,决定李观云的去留。

  猗窝座大步而来,斗气狼烟逐渐融入身体,将他的气势一步步推上高峰。

  他每走一步,地面大坑乍现,土石四溅,草皮翻飞。

  他每走一步,鬼宅中迎面的鬼,无不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他一入通透世界,实力天翻地覆,如今世界,可为天下第三!

  黑死牟面色微微沉重,他也感受到了三分压力,望向猗窝座,看他脚下大坑。

  他并不认为这是实力的体现,而恰恰是刚入通透世界,不能控制体内力量的短板。

  而他数百年前,就已入通透,非猗窝座能比。

  猗窝座傲然一笑,一指黑死牟,再一踏步,细而无声,不曾踩弯青草,瞬息之间,就已经掌握了体内庞大力量。

  黑死牟不惊反喜,微微颔首,唯有如此,才能与他一较高下,如若不然,只是个吃肿的胖子,无甚痛快。

  猗窝座移开目光,李观云此时望来,两人九月未见,一如初见,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猗窝座双脚与肩并,十二角雪花阵脚下自生,斗气凝而不散,如果不去看他,甚至不会觉得眼前有一个人。

  通透世界,人如草木,气息一丝不漏!

  “今夜,我要送他走,谁赞成,谁反对?”

  童磨咋舌不已,他一眼看去,已知猗窝座绝非昨日,心里颇有三分叹息,事实已然无从更改,弦贰将易名。

  黑死牟不答,李观云听到猗窝座的话,心里有点古怪,“多加小心。”

  猗窝座点头之后,李观云瞬息便去。

  朋友二字,便是如此,光阴可以消磨很多的东西,但两颗心的映证,那夜一番言语,更比誓言牢靠。

  他也毫不在意猗窝座的安危,不论他是胜是败,是生是死,都没有关系!

  若是活着,饮酒便是;若是死了,报仇便是!

  黑死牟并不阻拦,此时的猗窝座,已然和他站在同一层次,他若是要一战,不能再思虑其他。

  无惨怪罪下来,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眼前这个对手,值得他全力应战,不能有半点的分心。

  “他走了,你会死。”黑死牟目光偏移,略扫虚哭神去的刀面,淡淡的声音,说着一个铁打的事实。

  李观云一走,无惨归来,猗窝座必受雷霆之怒。

  哪怕通透世界,亦是鬼,也不能超脱出鬼王对鬼的绝对控制。

  “又怎样!”

  猗窝座狂笑一声,刺青鬼脸,生死无惧。

  余光一扫李观云飘然而去的身影,心中默默祝福。

  他不该受牢笼之困,他不该被无惨这么一个屑鬼所打压,他是一个剑客,他是一个强者,他是他的朋友。

  愿他安好。

  猗窝座潇洒一笑,生死已不在心中,黑死牟见此,轻轻点头,虚哭神去斩断目光:“月之呼吸·二之型……”

  大战一触即发,童磨笑容顿收,两人的实力,两人的战斗,乃是这天下间仅次于鬼王的绝强之鬼争锋。

  童磨已知,此非他所能参与的战斗,紧随李观云而去,不要忘了,他可不是李观云的朋友,他想吃他的肉!

  跃出鬼宅,李观云心中爽朗无边,困去经年,方知墙外的天空,如此赏心悦目,忽闻背后脚步声,不以为意。

  “闻够了吧?回去吧。”童磨似笑非笑,看上去没有太多的威胁性,但李观云感觉身周的温度,已然降了许多。

  冰之鬼,他不像猗窝座和黑死牟那样,有一颗强者之心,也没有攀登武道的心思,他甚至不理解这些东西。

  但他虽无人性,却是另一种层次的绝对纯粹,得到无惨的血后,血鬼术登峰造极,可谓是无出其右者。

  李观云回过身去,童磨丝毫不敢大意,他心情同样比较微妙,昨夜暗示李观云,今夜又挡在面前。

  不论如何,他确实想尝尝李观云的味道,无惨的命令,也不能置若罔闻,而对于李观云实力了解,他不敢懈怠。

  李观云双目微睁,明剑倏地出鞘,一道惶惶剑光,裂风劈月,急袭而来,童磨早有准备,不慌不忙。

  “血鬼术·冻云。”他金扇一挥,云雾一般的血鬼术罩向李观云,那看不清的云雾中,细碎冰凌数以万计。

  一旦吸入肺腑,行动必然受阻,经久累积,冻毒和血鬼术自带的毒素,进入血液,便成鱼肉。

  童磨的血鬼术,对鬼杀队的呼吸法克制极大,因为呼吸法自然是要呼吸的,而童磨血鬼术一展开,光是这一式冻云,就能让鬼杀队的人,陷入呼吸与不呼吸的窘境。

  不呼吸,呼吸法无法维持,一呼吸,必然吸入冻毒。

  李观云转眼就被冻云笼罩,方圆十米之内,地面上,也结出细细的冰棱,刹那间,周围温度接近零度。

  童磨双目微眯,他自然不会觉得,这一式冻云,就能让李观云束手就擒,今日若要擒他,非得手段尽出,才有那么一份可能,而自见过半年前月下独舞之后,童磨就觉得李观云和自己的差距很小。

  现在又是半年过去,纵然受到无惨的打压,但他也不相信李观云这半年时间,一点进步都没有。

  果然,洪亮剑光一闪而逝,冻云顷刻就被斩破,童磨急催血鬼术。

  却见他身前,那剑光刷过之处,冻云无法侵入。

  仅仅是李观云残留的力量,就让这一式血鬼术,以及后续的冻云,造不成丝毫的影响。

  剑光又直刺而来,童磨只觉剑光未至,眉心刺痛,金扇一挥,五个缩小版的冰晶童磨并排出现。

  这一式血鬼术,童磨之前已经用过,结晶之御子,是他最强的几式之一。

  每一个傀儡御子,都可以释放他的血鬼术。

  五个加上本体,就是六个童磨,冻云顿时大涨,如同洪水般将李观云淹没其中。

  方圆数十米的青石地板,也响起碎裂的声音,竟是被这六倍的冻云,生生冻裂。

  若非鬼宅四处渺无人烟,这一式用出来,不知要死伤多少人,童磨血鬼术的威能,属实是骇人听闻的级别。

  他如果屠杀起来,绝对是上弦中效率最高的那一个,而他的棘手,也绝对是上弦中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他或许不是最强,但结晶之御子五倍血鬼术,真要认真出手,怕是能牵制鬼杀队所有的柱。

  而且鬼的体力了无穷尽,他尽可以生生耗死任何人,而想要打败他的方法,唯有一个!

  一击必杀!

  以前的李观云,就推算了出来,但之前他的实力不够,怎么可能对童磨做到一击必杀,此刻,却有所不同了。

  童磨六倍血鬼术,顿时让李观云陷入冻云的世界,他明剑连挥,勉强隔开一处不受影响的空间。

  更不犹豫,斑纹立开,两道剑眉直插云霄,一剑逆云而上,撕破层叠的冻云,出现在童磨的身前。

  童磨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让两个御子继续释放冻云,以让李观云陷入泥沼之中,不得不防。

  金扇一指。“血鬼术·玄冬冰柱。”

  话音一落,他本体加上三个御子,释放出此道血鬼术,同一时间,大量尖锐冰柱,在李观云头顶凝结。

  他连以明剑碎之,自然是无物不破,然而冻云此时袭来,一时间捉襟见肘。

  李观云目光一凝,明剑爆出一尺剑芒,捅进那冰柱之中,剑风席卷,将头上所有的尖锐冰柱扫空,又偏移数步。

  童磨正要再攻,李观云明剑一抖:“不必对耗了,你一时半会伤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

  “那可不对,你迟早有体力耗尽的时候,我却没有这个担忧,对耗也是我的手段之一,谁叫你不是鬼?”

  童磨此鬼,还颇为赖皮,不过李观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既然是鬼,当然要活用鬼的优势。

  赖皮不赖皮之类,却是没有这种说法,不然的话,李观云是用剑的,让童磨也拿剑跟他打?那不是吊起来打?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别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李观云淡淡一笑道。

  童磨笑容收敛,目光微惊,他也看出来,李观云目前为止,还是和猗窝座战斗时用的快准狠之剑。

  那至繁之剑,他还没有用出,现在听这口气,难道说能用那漂亮的剑法,一招将他杀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观云非无的放矢之人,童磨闻言,心中大为警戒,血鬼术的风暴也弱了几分。

  李观云屈指一弹,明剑嗡嗡作响,剑面隐露的裂痕,叫人有三分担忧,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曼声道:

  “我以快准狠之剑,不得圆满,另辟蹊径,得人间至繁至美之剑,九月过,有未成一式,还请品鉴。”

  童磨见他剑眉之下,星眸灿亮,这一招未成,竟也要他开了斑纹才能用出,一时间,冰之鬼的心中,亦觉冰凉。

  李观云这时动了,明剑一出,方才被童磨两招血鬼术,压得稍低的气势,随着这剑势一动,顿时出现变化。

  那剑势无可捉摸,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弯曲,都带有一抹清冷孤艳,繁复绝美而难言。

  剑影叠叠,凝而不散。

  周围童磨数十米方圆的冻云,当即被压制下去,低低的匍匐下来,又绕开了李观云运剑的空间。

  短短的一个瞬间,童磨的心神,便被这剑势勾去,七彩眼瞳中,浮现出一抹迷醉,此乃人间至美至繁之剑。

  以前李观云从花之呼吸中得来的血梅放,已然是惑心之剑,下弦不能挡之,此刻这剑势一出,血梅放不值一提。

  这剑势中,丝毫没有杀机存在,让这上弦之贰,也下意识的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冻云届时消散了。

  这剑势中,又分明有着骇人听闻的杀机,却和剑势融于一体,几乎无法去分辨,沉浸在繁美之中。

  也许只有剑穿咽喉,生命逝去时,这杀机才会绽放,这剑势方能圆满,因为那美的极致,就是生命最后的光华。

  恍恍惚惚间,童磨入目所见,皆是剑影,浑然分不清真实虚幻的界限,一双七彩眼瞳,也被迷花了。

  这剑中的颜色,绝非七彩而已,而是有千姿万色,融入了所有的色彩,唯有如此,方有叫人不顾一切沉浸之美。

  李观云并未出剑,这至繁之剑,不像快准狠之剑,此剑只得半招,需要蓄势,待到他剑势尽展,推到绝巅。

  届时即令上弦之贰,他也有五成把握,令其殒命于此,所思及此,他目中也有迷离,用剑者,亦沉入繁剑之美。

  “厉害!但是可惜啊,我不会给你时间用出大招来。”童磨眼中,分外纠结。

  那毫无人性的心中,也在催促着他,让他尽览这至繁之剑。

  但与此同时,他上弦之贰的感觉,却告诉着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李观云这至繁之剑,需要释放的时间,一旦剑势走到终点,他必然刺来这倾尽所有光芒的一剑。

  那时候,他就会处在危险的地步,乃至于随这至繁之剑终止而终止。

  李观云微微一叹,这至繁之剑,需要尽展繁美,方能剑势圆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只是简单一刺,那也不能称之为至繁之剑了。

  而与它的威力相比,也确实是需要这个前奏,如同华章盛放时的前奏。

  只是可惜,他九月修习,至繁之剑高歌猛进,仍是差了一线,非完满之剑,不然的话,童磨压根无法清醒过来。

  不过这已经很了不起,也无需说至繁之剑无用,至少这一式未成的剑招,天下间能抵挡者,不过五指之数。

  李观云生生中断剑势,漫天剑影融汇于胸,虽然剑势不曾尽展,也有八分之貌。

  此剑若出,当有四成把握,取下童磨之首级!

  童磨毫毛竖立,第一次感受生死之危,李观云是认真的,这一剑,绝对会让他有生命危险。

  一剑若出,有三个结果,李观云死、他死、同归于尽,童磨从不怀疑,李观云此人,从来不缺同归于尽的勇气。

  是以在李观云的感觉中,有四成把握取他性命,但在童磨的感官里,他却是有着七成的概率会死在这里。

  童磨金扇一晃。“等等。”

  李观云眉头一挑,繁剑已然是不得不发,不过看童磨面色,以及那七彩眼瞳中的略慌,笑道:“哦?”

  “我没有和你拼命的意思,你不要拿那种眼光看着我,你走吧。”童磨摇摇头。

  他不觉得李观云是朋友,他也不觉得李观云是什么生死大敌,彼此的矛盾,仅仅是无惨的命令,再没有别的了。

  李观云没好气的望了他一眼。

  我裤子都脱了,你直接就让我走?

  “你不考虑一下,无惨会放过你?”

  “我求你可快走吧。”童磨七彩的眼眸翻了个白眼,无惨的惩罚,他当然也考虑在内。

  但绝对没有七成的概率那么夸张,阿惨虽然是下弦杀手,但对上弦,尤其是三大上弦来说,还是十分爱护的。

  童磨心里饶是纳闷,一年时间,李观云已有要他性命的能耐,若是真等个二十五年,阿惨不得跪唱征服?

  摇摇头,留下一个背影,李观云繁剑憋在心里,饶是难受,笑了一笑,渐渐散去了,如此也好。

  童磨不回头而音飘来。“你这剑招,叫什么名字?”

  李观云人去而音渺远。“至繁之剑——飞仙。”

  童磨乍然回首,李观云已然不见踪影,想必这位剑客,已经投身入广阔的天空,不必再受屑鬼侮辱了吧!

  童磨心中,涌动着淡淡繁复感觉,李观云是他数百年来见过最奇怪的人类,哪怕只是一年时间,印象如此深刻。

  不禁想要说点什么,望着东移的弯月,星汉灿烂:“鸟儿是该飞上天空,”

  童磨耸耸肩,内心莫名有些高兴。

  仿佛是亲手将一只鸟儿举着送上了天空,看着它拍打着翅膀,那种快乐,无关乎善恶美丑,只是一种认同。

  如同笼中的鸟,陆地的鱼,海中的兽,被无法反抗的力量,强行改变了原本的模样,然而。

  鸟儿生出双翼,不该在笼中,无垠的天空,才是它的向往;

  鱼儿长了鳃鳍,不该在地上,无际的大海,才是它的家园;

  走兽有着四肢,不该在水里,无边的陆地,才是它的归宿。

  亲眼看到困境中的生物天性得到舒展,只要不是草木金石,便自然而然受到感染,于是莫名其妙的也快乐起来。

  童磨摇摇头,快乐很快就淡下去了,他也体味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想不明白具体原因。

  进了鬼宅,这场战斗,也分出了胜负。

  李观云月下疾行,转眼就已经离开了城市,踏入荒林之中,四周的景物快速倒退,心中盈荡着难以言喻的快意。

  一年牢笼之困,终于来到了终点,剑客不必承受枷锁,广阔的天地,才是这明剑伸张的舞台。

  四下幽静无声,唯有亘古不变的弯月,静静注视着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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