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行辕议事争锋对
所有见过凤白梅对武家姐妹态度的人，大约都会像鬼姑娘这般瞠目结舌。眼前这个笑的爽朗而畅快的人，当真是战场上那位修罗女将？
武冰洋没同凤白梅打，但她的气不曾消，不肯理凤白梅。
凤白梅也很识趣儿，极尽殷勤之事，端茶递水，打扇擦汗，终于令暴走的小羊羔破怒为笑。
笑过之后，武冰洋怒瞪她：“你少做小伏低的，此事我且给你记着，等回了洛阳，必要告给姐姐，叫她拿家法治你！”
凤白梅从善如流地道：“是，到时凤白梅必领家法，以消姑娘辛苦奔波之愤。”微顿，又问：“你怎么反应过来受骗的？”
武冰洋能知道被骗，纯属偶然。
她埋伏唐家堡外最茂盛的竹林，等待猫熊产子时，遇到一位同样来收集猫熊眼泪的女医者，该医者用自己的医德向她担保，古往今来，从没有例子说明猫熊眼泪能祛毒，她约莫是被人给忽悠了。
武冰洋一直觉得凤白梅骗天下人也不会骗她，骗她第一次就不会再骗第二次……但被女医者一语惊醒，结合葬剑山庄上发生的事，她也立刻意识到，凤白梅再一次骗了她！
听到这里，凤白梅长声喓喓地感叹：“都怪寒铁衣出的馊主意！”
武冰洋虽然讨厌寒铁衣，但更讨厌凤白梅骗她，斜睨着她咬牙道：“你少来，寒铁衣一向最听你的话，这件事要没有你的授意，姑奶奶借他一百个胆他来骗我试试？不把他肋骨打折一排我不姓武！”
凤白梅嘻嘻笑道：“冰洋愈发聪慧了。”
“你少嬉皮笑脸！”武冰洋一声轻喝，见凤白梅从善如流地收了笑脸，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把凤白梅害的挺惨，老天爷安排她这辈子来还债的！
她正色问道：“你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凤白梅扫了一眼抱着玲珑几不撒手的鬼姑娘，后者识趣儿地起身下楼。女将军这才将葬剑山庄后来发生的事，以及江南的事一一说来，听得武冰洋心惊胆寒。
“照你这么说，当年落魂关的惨案，是先帝爷和廉亲王一手策划的？”武冰洋不可置信地喃喃发问。
凤白梅没什么表情地道：“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策划的，但他们显然早知道当年的实情，却选择灭血衣门的口，将真相长埋地下。而先帝忌惮我凤家拥兵在外，要剪除凤家势力也是事实。”
武冰洋听着心里一寒。
武家同凤家一样同为将门，不同的是武家在都而凤家在边。
“当年父亲江南退敌后，先帝曾有意让他节制镇魂军，父亲托病辞了，当时我并不能理解。镇魂军是凤爷爷一手拉扯起来的，凤帅陨落，他应该替故友扛起这面战旗！”
她说着看向凤白梅，轻声问道：“若当年的事真是他们所为，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凤白梅漠然道：“但是，就算要将真相公诸于天下，也绝不是用柳如海这般滥杀无辜的方法！”
听她这话不似作假，武冰洋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由的抬手覆住凤白梅搁在桌上的手，柔声说：“不论怎样，武家必为凤家最坚实的后盾。”
凤白梅朝她柔柔一笑：“我知道。”
武家对凤家的护持她一直知道，虽身死不可报万一。
落魂关破，宣威将军江南驱敌，既是为大夏守国，也是为好友善后。凤家失长，他将自己一双掌上明珠放在凤家屋檐下，长女武烟成了她的避风港，次女武冰洋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默默相伴……
这些她一直知道。
所以她在军中以命相搏，发誓重振凤家门楣，只为不让寡嫂幼侄受人欺辱。她将武冰洋当做小妹看待，呵护备至。她把武家人放在心尖尖上，以命相护。
在见柳如海时，她特意翻出了长嫂亲手缝制的红衣，便如同她在身边，有三春暖阳包裹着她，不至于让一颗心冷透了坠入深渊。
武冰洋的到来，她既担忧，更多的却是欣慰，至少这条路上，她不是一个人！
其实，她知道的，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她有护着她的长嫂小舅，有与她同生死共进退的同袍，有体贴的小妹和侄子……是他们将她从失去双亲与兄长的深渊中一点点地拉起，是他们让她至今还能保持一颗人心，知冷知热，知好知歹，知晓是非大义，知晓什么不可为。
正此时，楼下传来鬼姑娘的声音：“金府尹请凤将军前往行辕议事。”
凤白梅同武冰洋、鬼姑娘跟着金福赶到行辕时，大堂里已经围坐了不少将领，正中间放了一张巨大的沙盘。一个个面带肃然，见到他们来，纷纷起身向凤白梅注目，谁也未开口。
他们看着传说中的镇魂主帅信步跟在府尹大人身后，一胖一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美女和野兽。他们的目光中，或是惊羡，或是失望，或是别的复杂情绪。
镇魂军对所有从军的将士而言，是荣耀的象征，而这份荣耀的领袖是一介女流，但她用九年时间证明了‘巾帼不让须眉’，证明了凤家女将不比儿郎差。
十三年前落魂关一案，对镇魂军来说是一场惨烈的悲剧，也是耻辱……所有人都在替那一战惋惜，感叹镇魂军军威受损，感叹两万镇魂儿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他们也仅仅是感叹罢了，每一个从军之人，都做好了埋骨黄沙的准备。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埋骨黄沙的结局，竟然是大夏朝廷的父母官，亲手炮制的！
整个行辕里的将士，没人觉得凤白梅杀裘仁杀错了，也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即将谋划的事有大逆不道之处。他们唯一知晓的，是将士铁骨，可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但绝不受此等委屈，担此护国不利的罪，让两万儿郎忠魂在茫茫黄沙中徘徊，无颜返乡！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凤白梅目不斜视神态轻松，但跟在她身后的武冰洋看着那些人的眼神，脸上不禁露出震撼之色。
她见过那样的眼神。
十三年前，父亲奉命江南驱敌，出发前夕的帅帐内，那些将士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是‘只解沙场报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悲壮！
现在，他们就如即将上战场的不归人，勇往直前，至死不悔。而这一次，他们的战场在大夏境内。他们的敌人，是高坐明堂的君主，是翻手云覆手雨的亲王，是他们曾誓死效忠的对象！
金福行到巨型沙盘的首端坐下，同众人笑呵呵地说：“今日只是让你们同凤将军见一面，别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众人应声坐下，有士卒搬来两把交椅放在金福后边，凤白梅与武冰洋皆大大方方地坐了，鬼姑娘识趣儿地没跟进去，寻了棵枝繁叶茂的树睡觉。
“诸位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让凤将军认识认识。”金福道。
他话音落下，坐他左下手位置的中年男子起身拱手，朗声说道：“青龙营总兵常捷。”
凤白梅抬眼看他，见他生的虎背熊腰极为强健，方正脸上干干净净，只有风沙磨砺的痕迹。寒铁衣信中对此人的评价很简洁，近乎愚忠，不过他忠的既不是王权富贵，也不是恩义情仇，他忠的是大义。
凤白梅朝常捷含笑一点头，算是见过。
常捷坐下后，坐他旁边的一个精瘦矮个子也站起身来，身形与常捷形成鲜明对比，年岁比常捷要大些：“玄武营总兵费劲。”
凤白梅仍是将他一打量，脑海里对照着寒铁衣传来的消息，这个费劲半道弃笔从戎，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不好应对，对付起来恐怕真要费点劲。
她仍旧点头致意。
费劲坐下后，对面一人起身道：“白虎营总兵熊豹。”
凤白梅瞧熊豹也是生的膀大腰圆，一身铠甲衬着人威风凛凛，可却生了一张小白脸，与名字莫名违和。此人早年间曾行走江湖，习得一身软硬功夫，是这四个人里面功夫最好的。
最后一人是朱雀营的总兵，身形高挑，细胳膊细腿，一张脸也是白白净净，五官深邃，与花雁回的雌雄莫辨不相伯仲。
凤白梅却知道她是实打实的女子，且还是位颇有来头的女子。
十三年前列罗铁骑南下，此人欣然赶赴江南，凭借其过人的胆识和谋略，将逃窜的百姓组织起来，拉起了一支抗战的民兵。朝廷改革珠城，也是受这支民兵的启发。
顾斐看着凤白梅，满眼睥睨，隐有不甘。同样是女儿身跻身军营，而凤白梅有一双好父母和一个好兄长，他们以血为她铺了一条直达云霄的路。她却不得不女扮男装，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了女儿身。
她既非将门之后，也非官宦之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兵法是自学的，功夫是自己琢磨的，朝中无人替她奠基，军中也无老将提携。她今日的一切，都是堂堂正正从战场上拼回来的。
为了从军，她年过三十未谈婚嫁，舍弃了女儿红妆终日只着寒甲，付出生命的全部！可凤白梅呢？多少老将熬成枯骨也没能握上那面镇魂令旗，她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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