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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假使臣团到珠城


寒铁衣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照镜子,看着脖上缠着的厚厚纱布,一脸委屈:“也不知道下手轻一点,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十三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过来,眼神漠然地看着自家主子:“阁主这个计划也太危险了,万一那海崇光没能及时将阁主从水里捞起来,那条哀江便当真是哀江了。”

        寒铁衣端着药碗,神情无比幽怨。直到凤白梅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剑尔后砸穿船板那一刻,他也没想到她竟然早已有了全盘计划,而她的计划全然把天机阁排除在外。

        他叹着气将碗搁在几上,问:“安排的替死是谁?”

        “牢中死囚,仵作是乌衣巷的人,不会有问题。”十三眼都不眨地盯着那碗药,生怕它凭空消失了似的:“阁主的伤不要紧,但哀江水凉,还是要喝药预防伤寒。”

        寒铁衣装作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又问:“小白那头怎么样?”

        “假扮成镇魂军的天机阁弟子已经奉命在哀江正中心修建迎接列罗使臣的擂台,凤将军应该是成功说动了柳如海等人。”十三仍旧盯着那碗药:“大夫说阁主身体底子较差,一旦染上了风寒,怕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寒铁衣继续问:“查出阁中内奸了吗?”

        这时,十三将目光抬向了窗外,他们仍旧在吴宅的小阁楼上,但吴家人已经撤走,整个院子只剩下他两个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从小阁楼望出去,一排排高低错落的房子鳞次栉比,不同江南的小家碧玉,它们更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女,或者是手握利剑的将军。

        “乌衣巷驻珠城的巷主朱标,已经按照阁中规矩处置了。”向来冷漠的声音里,添了几分艰涩:“他是三年前接替之前的巷主监视金寿的人。”

        寒铁衣淡然问道:“背后的人呢?”

        十三眼神更加晦涩,合了一下眼,才继续道:“其父朱智岭,曾是老阁主最为倚重之人。”

        听到这里,寒铁衣脸色一下子白了,铁青着脸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报?”

        十三垂首道:“负责安排此事的是阿大。”

        寒铁衣怔了怔,旋即苦笑一声,喃喃道:“老师啊老师,您老人家把我推到这风口浪尖来还不够,还要在我身下放一把火!”

        十三没有接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默了一会儿,只得开口说:“阁主,药凉了会更苦。”

        寒铁衣回头咬牙瞪他,一气呵成:“你不说话会死吗?”

        十三默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去,不多时又回来了,将一包蜜饯放在几上,尔后眼睛又盯着那碗药。

        寒铁衣更加咬牙切齿:“本阁主连这点苦都不能吃吗?”他说着话,脖子一梗,仰头将药倒进嘴里,五官瞬间扭成麻花。迫不及待地捻了一枚蜜饯塞进嘴里,深觉甜味不够,索性将整包蜜饯都放进嘴里,脸色这才稍稍平缓。

        栖凤园毁了,凤白梅被安排进金府另一座独立的小别院,但到了夜里,她还是会一个人来栖凤园看看,提着一个银质的小酒壶,躺在凤凰树上,隔着花影盯着那堆废墟发呆。

        酒壶里的竹叶青兑了水,喝一湖也不够她醉,但她神情慵懒双眼半眯着,霜月照着火红的凤凰花在她蜡黄面颊上映照出一片红晕,整个人好似醉了一般。

        她脑海里胡乱地飘着些片段,又凤家老宅时的欢笑,有边塞的烈日,也有忘川阁中那一抹倩影。

        园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重的好像要把地踩陷,那脚步声一路到了凤凰树下:“嘭”的一声,凤凰树颤抖起来,本就受了一番摧残的凤凰花簌簌落下,在霜月中很是曼妙。

        凤白梅低眉瞧着下方拿入云锏往树干上招呼的红衣女子,好笑道:“树是死物,你打它不能出气。”

        武冰洋没理她,双手持锏,一下比一下卖力。

        凤白梅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下来,你别再砸了,小心明珠小姐半夜去找你。”她说着话,飘然下树落在武冰洋身旁,笑吟吟地看着她:“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武冰洋回头瞪着玄衣女子,将唇瓣咬出了牙印,眼圈憋得通红。她真的很想将眼前这人痛揍一顿,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一锏砸下去,她必然全力迎战,到时候又会拉扯身上的伤口……

        所以她只能忍着,如果眼神能杀人,凤白梅在她的眼神里应该被处以凌迟了。

        打不能打,骂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话来骂凤白梅,说她是无赖流氓军匪都是轻的,她简直不是人!

        武冰洋觉得从前的凤白梅讨厌,但现在这个凤白梅,让她更加讨厌!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两两对望了半晌,武冰洋终究只是吐出这么一句委屈至极的话。

        凤白梅笑的坦然:“正因为我信你,有些事才没有告诉你。”

        她的话,武冰洋半个字都不再信:“你就是想把我从珠城轰走,就像之前在葬剑山庄把我支走一样!”

        “冰洋……”

        “当年爹爹把我带到凤府时曾告诉我,今后凤府便是我的家,我得像护着姐姐那样护着你,护着阿臻!”武冰洋握锏的力道加重,声音往下压出哭腔来:“在我心里,凤家和武家早已不分彼此,可你呢?”

        她抬起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滚出眼眶:“凤白梅,你扪心自问,有把我当做凤家的人,有把姐姐当做凤家的人吗?当年你一言不发离家从军,姐姐怕的要命,连夜跑到爹爹那里求他让你回来!你在外拼搏这些年,从来报喜不报忧,总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回家……你以为这样,姐姐就不会为你挂心了吗?真正的家人之间,无话不可说,可你呢?”

        她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烫的她嗓子发痒,语音艰涩:“你就像个孤胆英雄,自以为是地扛起了所有,可实际上被你保护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安心的!”

        凉凉的夏风刮着满树凤凰花,飘零的花瓣在二人周围旋落,有几片调皮地跃上武冰洋的发梢,凤白梅抬手替她拂开,却被武冰洋在手背上拍了一把。

        武冰洋瞪着她一张嬉皮笑脸,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一腔热血喂了狗!她愤愤地抬袖擦了擦眼,将挂在肩上的小包袱扔到她怀里:“衣服烧坏了,补不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

        凤白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你的房间布置好了,虽然住不了几日,你去看看满不满意。”

        武冰洋不理她。

        凤白梅又说:“白虎营总兵熊豹已死,这几日营中一直很乱,我需要你替我去镇压他们。”

        武冰洋站定脚步,回身瞪着她:“你不是让我走吗?”

        凤白梅笑道:“你走了吗?”

        武冰洋无语。

        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讨厌极了!

        许风白杀熊豹一事并未藏着掩着,白虎营上下都知情,一直闹着要一个交代,要求将许风白杀了。凤白梅握着四营兵符,以衙门的公堂为帅帐,统筹迎接列罗使臣的诸事,对于许风白的事却绝口不提,任由他们堵在门口闹。

        武冰洋被任命到白虎营为总兵后,半日的工夫,堵在门口的人都消失了。

        那夜凤白梅江边杀寒铁衣沉船,武冰洋是当真信了,也信了她的话,以为她当真要踏上那条不归路。正犹豫时遇到了海崇光,得知那夜他早得到了消息,潜在水里等着捞天机阁主。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再次被凤白梅耍了。

        她不能打凤白梅,骂她也是浪费口舌,一腔的火气没地方撒,到白虎营撒了好一顿气,但凡有质疑的,都被她打的半月下不来床。

        因她之前去纠缠挑衅顾斐时,便让大家见识到了入云锏的厉害,经由这半日,入云锏在珠城的名声,算是传扬开来了。上门找她挑战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六月初二,由黄老将军率领的假使臣团如约而至,金福领着四营总兵相迎,一路从外城到新修建的水轩上,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水轩是圆形的,中间是高耸的歌舞台,台子四周向下凹陷,移植了睡莲,水波不时荡漾,莲叶动处,却有锦鲤在其间游走。

        桌椅设在舞台四周,使臣团一行人以桑行为中心居南而坐,

        列罗王子桑行年过四十,身形高大,鹰目鳄唇,皮肤黢黑。列罗国中都传他是得太阳神庇护之子。

        大司徒北曲徵是个中年女子,装饰着满头玛瑙,面上挂着珠帘面纱,只瞧见一双时刻闪烁着精明的眼。

        大宗伯孟敬之则是个灰白须发的瘦小老头,比起三位的不苟言笑,他更加一板一眼,对场上的歌姬舞女更是瞧都不瞧一眼,显然是个将礼数刻到骨子里的人。

        老将军黄柯已经年过七旬,血红铠甲藏不住雪白的发,一双雪眉与两道八字胡修的像四把剑挂在脸上,虽满脸皱纹,却不掩眸中矍铄精光。

        居北而坐的顾斐、费劲、常捷、金福等人却将目光死死地定在了靠西南角那个长袍男人身上。那是列罗前任大将军义达,也是他们今日的目标。

        虽然知道对面坐着的人是假的,可几人心里,还是生出一股悲愤来,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以祭十三年前命陨战场的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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