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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一切柳之昂背锅


李邈的话一出,整个崇明殿再次鸦雀无声。

        提刑副司柳之昂,原名郑文宗,隆庆三十六年的新科状元,被柳老爷子一眼相中,成了柳家倒插门的乘龙快婿,连名字都改了。

        此人生父早亡,母亲也在上都赶考那年病故,家中再无一个亲眷。没有身家背景,且性格刻板少言,少有人与他接触。

        而三年前刘氏一家三口的命案,明摆着同吏部尚书之子有关,怎么轮到他一个提刑副司来杀人灭口?

        要说这其中的关联,就只能说,当初柳之昂这个提刑副司,是权励举荐的。

        可为了一个举荐,便要替他人背上这买凶杀人的罪吗?

        即便没有权励的举荐,有柳家做靠山,他也能在朝中谋个好差事。

        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好像只有醇郡王不明白,他双手高举奏本,声音高昂清脆,“这里是叶开颜所有证词,包括受柳之昂的指示杀死王晓东一事,他皆供认不讳。另外,柳之昂趁凤夫人被贼人绑架之际,在相国寺设伏,引前镇魂主帅凤白梅前往伏杀,未果被擒,业已招认。”

        李泽死死地盯着从小护持大的弟弟,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原因呢?柳之昂总不会疯了,逮谁杀谁吧。”

        “是报复。”李邈显然早料到会有此一问,想也未想地应道,“柳之昂原名郑文宗,实为随母姓,其父乃蓉城臭名昭著的水上飘匪首贺骉。四十年前,其母郑氏出行,被贺骉所掳后逃脱,后方知怀有身孕,念幼子无辜,将其生下独自抚养长大。”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堂堂的新科状元,朝廷五品大员,掌管刑律法典,竟然是水匪之子?

        “纵然柳之昂是匪首之子,又与三年前刘氏三口之死有何干系?”李泽耐着性子问。

        李邈道:“十年前,蓉城府尹马登道剿灭水上飘,击杀匪首贺骉,而制定这个剿灭计划的,是宣威将军和故去的凤帅。柳之昂虽只是贺骉一时兽性留下的孩子,毕竟是其亲生父亲,血脉相连。而三年前被杀的刘王氏,乃王晓东之妹。这个王晓东负责为凤、武两家送新鲜菜蔬,柳之昂因其父之死对凤、武两家怀恨在心,但又无法拿两家如何,便移恨他人。”

        他这一席话,听着有理有据,可只要一细推敲,便大觉不通。

        “据本官所知,叶开颜杀了王晓东后,曾在提刑司挟持柳三刀,要取柳之昂的性命。这又作何解释?”说话的,是洛阳府尹杨标新。

        李邈道:“这是他们所演的戏码,目的是为了让柳之昂脱罪。”

        杨标新再问:“柳之昂一无背景权势,二无财力,如何使唤得动蜀中侠盗之一的叶开颜?”

        “柳之昂任提刑副司这几年,利用职权之便大肆敛财,其手下豢养了一批杀手,目下那些杀手已经全部被凤白梅缴杀。叶开颜因为盗取普济寺的镇寺菩提而被江湖和官府联合通缉,无处可去,为柳之昂所庇护。”

        醇郡王应答有据,杨标新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子,柳之昂要报复凤、武两家,有的是法子,比如这次相国寺伏杀凤白梅一事,在情理之中。可若说他为了报复两家人,而杀一个为两家送新鲜蔬菜的小商贩的妹妹,拿去哄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

        看着李邈那满脸无惧,李泽暗暗拽紧了拳头。

        三年前刘氏三口被杀一案,明显与权晟有关。权晟一个五品督军,不足为患,旧案重提,本是为了给权励造成压力,让他在顾斐的事上松口。

        如今压力是造成了,顾斐也得以释放,但她却以自己的性命,咬死权晟杀人。原本,可以借此将此案继续追查下去,逼得权励不得不舍弃更多来保儿子。可如今柳之昂出来顶了罪,这几桩案子八条人命,权家就能撇的干干净净。

        他同寒铁衣不对付,可以理解;他嫉妒异母妹妹,可以宽容……可现在,他插手国事,不分青红皂白助纣为虐,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君王扫了一眼满朝文武,百官皆低头不语。

        这桩案子,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没有谁敢得罪权家,得罪那个端坐朝首的男人!

        他看向那个男人,分明红光满面,却偏要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分明只手遮天,却摆出那样一副和蔼谦顺的笑脸……分明,骨血相连,同为一家,却口蜜腹剑!

        李泽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郁郁,神态恳切地问:“王叔怎么看?”

        廉亲王挣扎着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郡王爷年轻有为,破获悬案,当立首功。”

        他一句话,便为这桩八条人命的案子,画下了完结的符号。

        满朝文武齐声道:“王爷所言甚是。”

        这样的场面李泽经历了太多,可每次听着山呼声,他心里那块巨石便往下沉。

        “为国效力,本是我李氏儿郎的职责。”君王不动声色地道,“刘氏的案子牵涉已久,照此结案吧。至于权尚书所弹劾武将军私率京畿营离开营地之事,寒阁主已经向朕禀报过,确实是配合天机阁行事,并无私自一说。”

        众人听话听音,立刻明白过来,皇帝这是拿刘氏的案子,来抵宣威将军的过。至于刘氏案的真凶是谁,宣威将军是否真的私自率军离营,都不重要。

        这场博弈,看似谁也没赢,可实际上,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圣明!”

        山呼声后,李泽将目光转向了寒世修,“寒尚书,令郎的伤势如何?”

        平时提起自家儿子,礼部尚书同绝大多数人一样,满脸的嫌弃;可这才被君王问了一句,便立刻红了眼眶。

        “昨夜犬子并未回府,老臣也是听人言说,还未及去看他。”

        李泽便道:“太医院何在?”

        太医院院首吴长寿立刻出列,“回禀圣上,昨日闻听寒阁主受伤,太医院已经派人前往问诊,但天机阁已经请了同尘医馆的大夫,太医院的大人们都被拒之门外,只知寒阁主至今昏迷未醒,具体伤情不知如何。”

        李泽道:“天机阁有自己的医者,但太医院也不能懈怠,要派人驻守天机阁,有求必应。潘德,开朕的私库,但凡寒铁衣能用得上的药,都送过去。”

        吴院首与潘德齐齐应声。

        寒世修道:“谢圣上隆恩。”

        微顿,君王又道:“以寒二这般情况,他与凤白梅的婚期也只能延后了。”

        寒世修巴不得延后,“谨遵圣谕。”

        “没什么事就散了吧,李邈随朕来。”

        卧龙所位在皇宫东面,供奉历代帝后的所在,即便是皇帝到了这里,也得素服麻衣,一言一行都须得小心谨慎。

        李泽在所外厢房换了麻服,进殿先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后一一为列祖上香添油;李邈亦着素服,因未得指示,叩头礼后仍旧跪在蒲团上。

        隆庆皇帝谥号文康武宪,其牌位列在最前方,旁是文嘉皇后。

        李泽添油的动作轻缓,明亮的烛光照着那张刚毅面庞,冷若冰霜,他的声音亦是冰凉的,“今日当着父皇母后的面,朕给你一个机会,把你这些年的怨、恨、不甘、委屈都说出来。”

        李邈抬头看着那个伟岸的背影,神情冷淡,“刘氏的案子臣弟结的那样利索,皇兄一句夸赞的话都没有。”

        “夸你?”李泽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气极反笑,“李邈,你别告诉朕,刘氏案子的内情你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朕让你来查这桩案子的目的。你更不知道,这些年朕与王叔之间的过节。”

        “三年前,刘氏案刚出的时候,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幕后元凶是权家,可那又怎么样?”李邈道,“谁又能定他们的罪呢?杨素安被皇兄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最后不还是掩卷定为悬案了吗?”

        “这满朝文武,就连宣威将军这些年都避开权家锋芒,谁还敢去和他们硬碰硬?柳之昂本就是一水匪,他伏杀凤白梅也是真,更是权励门下的一条狗,既然对方把他丢了出来,我们为何不能利用他来平息舆论?”

        李泽被他说的一愣,好一会儿,才说:“那权励是什么人!你如此自作主张,惹出事来怎么办?”

        李邈委屈地一低眉,“之前偷盗钧天剑一事,寒二也没同皇兄商量,皇兄不也什么也没说吗?”

        “你总同寒二比,寒二惹出事来他自己兜着,你能吗?”李泽气不打一处来,“他到底是姓寒,做什么事朕都能撇的干干净净,你是朕的亲兄弟,真惹出事来,是要朕大义灭亲吗?”

        李邈一听心花怒放,“皇兄,你不让我参政,是因为怕我做错了事,你会左右为难?而寒铁衣一旦做错了事,你就可以一脚把他踹了是不是?”

        李泽默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朕的重点是,你现在能耐大了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是吧?”

        “没有……”李邈委屈巴巴地膝行上前,抱住自家皇兄的腿,“这不是有皇兄撑腰,臣弟才有胆子这么做嘛!”

        “撒开!”李泽动了动腿,发现李邈抱得死死的,压根动不了。

        李邈抱得更紧,“皇兄还让我回仰天吗?”

        李泽叹口气,“你盗剑和这次的事朕都可以不计较,但你对昭儿下手这事……”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寒,“幸好此次昭儿没事,她若出事,朕看你怎么向父皇母后交代!”

        李邈听话听音,当即指天发誓,“臣弟真不是想害昭儿,只是想吓唬寒二!皇兄放心,臣弟这就去向昭儿赔不是,任她打骂消气!”

        说完,起身一溜烟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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