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凤将军性子爽利
等寒铁衣吃了药,摇着凤翣慢吞吞到凤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脉脉夕阳下,凤小公子一个马步蹲在大门口,两嘴角往下撇着,都能挂糖葫芦了。
金小宝无精打采地蹲在他旁边。
二人见他来,一声不吭,仿佛没看到他似的。
寒铁衣拿扇子点了点金小宝,“他这是又做了什么蠢事儿?”
金小宝将两人今天的事一说。
“哈哈哈哈……”寒铁衣笑的前俯后仰,但伤口又痛,五官扭曲的很是难看。
凤臻瞪他,“幸灾乐祸,迟早你要遭报应的!”
“行了,我去替你求情。”
为了中秋晚宴,凤府上下的人忙的不可开交,二公子也不是外人,一路上瞧见他的人都见怪不怪,有几个胆儿大的还同他玩笑两句。
凤家主院封了十三年,初次大摆宴席,各处都要仔细小心。
凤白梅为了让武烟安心养伤,自个儿忍着满身的伤痛,忙活了大半天,此刻搬了把太师椅坐在主院门口,看小厮挂牌匾。
她着一件天青色的宽松衣衫,宽大的袍袖搭在膝上,银白的梅花暗纹被烛光映出一片喜庆。
头发不似往常那般高高束起,只挑了几缕用勾簪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散发如墨披在肩上,额前两缕长发被修剪的只到耳垂处。
她望着那块在小厮手中跌跌宕宕的牌匾,将那四个大字在唇齿间来回咀嚼,反复回味。
“山河无恙。”
寒铁衣也看着那四个字,端端正正,寄托着书写着满腔赤诚。
凤白梅唇角未勾,“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山河无恙硝烟散。每次他一说的时候,母亲就笑话他天真。这四个字,是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写的。”
“山河无恙……山河无恙……”她低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低,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
可寒铁衣却越听越苦涩。
与列罗停战后,大夏再无战事,已是山河无恙海晏河清,可逝去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他上前一步,抬手在凤白梅肩上轻轻一抚,“今日寸土山河,皆是他们血肉筋骨……”
他一句话未说完,右肩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李文昭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来,“寒二,聊什么呢?”
二公子痛的倒抽凉气,“我的姑奶奶,对伤患都下手这么重,你还是人吗?”
李文昭歉然道:“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受着伤。”
寒铁衣回头一看,好家伙!李文昭身后还跟了两樽雕像。
“凤府中秋晚宴,你两个来凑什么热闹?”
白珏给了他一个冷脸。
李邈则习惯性地同他抬杠,“你能来,本王为何不能来?”
“我和小白定了亲,就是一家人。”寒铁衣说话还往凤白梅身边挪,宣示主权,“中秋乃亲人团圆的日子,你们放着宫里宴会不参加,跑这里添什么乱?”
李文昭和凤白梅打了招呼,不满地瞥着寒铁衣说:“宫里宴会,不是看那些处心积虑的搔首弄姿争奇斗艳,就是听文武百官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哪有家常小宴热闹?”
她说的是事实,寒铁衣无法反驳。
“你现在住在白府,想要热闹,回白府办不成吗?”
“白府就白眼狼一个人,办起来有什么趣儿?”
李文昭说着话,已经一溜烟进院去,还不忘感慨:“这株花是我种的!这里的草还是我铲的呢!”
凤白梅早已起身,同李邈及白珏见了礼,“府上招待不周,但愿诸位尽兴。”
白珏看着门上匾额,神色微微动容,“欲要山河无恙,须得风静云止。”
凤白梅亦是回首相望,“可惜,我非风云,树欲静而风不止。”
白珏道:“凤将军昨日将权晟暴打一顿,可不像是要静止的做派。”
凤白梅一挑眉,“权晟不是自己摔的吗?当时醇郡王和杨大人也在场,他们看到我打人了吗?”
白珏今夜来凤府,并非为追究权晟挨打一事,何况他觉得,其实打得挺好。
他微微颔首,便自去寻李文昭。
李邈眼瞧着寒铁衣立在凤白梅身边,越想越气,也凑上前去,甜甜地笑了起来,“听闻此次宴会是凤姐姐亲手操办的,可否带小王四处逛一逛?”
寒铁衣岂会让他得逞?
“小白忙着其他事。”他上前一步挡住李邈,“凤府我熟悉啊,我带王爷逛去。”
李邈抬手在他右肩狠狠地一压,看寒铁衣痛的龇牙咧嘴,心身无比畅快。
“那就有劳寒阁主了。”
一炷香后,凤府东南角的假山小园里,传来郡王爷的声音:“有人吗?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怎么出去啊?”
他吼一句,骂一句寒铁衣:“姓寒的,你不是说你对寒府很熟吗?”
寒铁衣抬扇挡脸。
好不容易有小厮发现二人,将他们领了出来,刚到主院门口,便见一披着黑色兜帽的女子拉着凤白梅说什么,甄絮在旁扶着。
寒铁衣忙收敛玩笑心思,紧上前几步,便听得那兜帽女子说:“凤将军为我女儿所做的一切,民妇铭感五内,病体残躯,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凤白梅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甄夫人客气,赵二虎乃朝廷在逃水匪,我协助缉拿他是应尽的责任,夫人和姑娘不必挂怀。”
甄夫人道:“将军是大义之人,民妇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望将军能答应民妇。”
凤白梅眼角扫到寒铁衣,顺势将事情抛给他,“我如今闲人一个,空有拳脚功夫,怕是没法帮到夫人。夫人既同寒府交好,何不求助寒二公子?”
她说着,朝寒铁衣一招手,“二公子。”
寒铁衣揉出笑脸,上前说:“我因身上有伤,不曾去拜见姨娘,还请姨娘别怪。”
吕四娘抬眼瞧他,苍白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来,“你伤重卧床,我也是个病秧子,咱们娘儿俩谁也别怪谁。”
凤白梅便唤来湘竹,“领甄夫人和二公子去厢房叙话。”
吕四娘忙道:“凤将军可否听完民妇的请求?”
凤府主院修的阔绰大气,厢房布置的也很简雅,显得房间格外宽广。
吕四娘进屋摘下黑色兜帽,屋中灯火明亮,照见她面色苍苍,眼下乌青,两颊深陷,显是久病之人。
她身上穿的却是一袭爽利的湖蓝暗纹束腰束袖装。
四人相对落座,吕四娘缓缓开口。
“我知道二公子的品性和能耐,此事求你,你必然是搭手的。可我这絮儿之前一念之差错了半步,导致流言纷纷,致使凤、寒两家声名受损,已是不该。”
寒铁衣笑了笑,“姨娘多虑了,我寒二什么名声您还不知道吗?至于小白嘛,她风里来雨里去惯了,这点子流言碎语,不过给她添个娱乐名目而已。”
“得亏凤将军性子爽利,换了旁人,你这后院还不得烧起来?”
吕四娘玩笑一句后,甄絮便起身到一旁,同凤白梅屈膝福礼,“凤将军不计前嫌,救小女于水火,小女无以为报……”
凤白梅好笑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甄絮好不容易鼓起一腔勇气站在这里,被她一句话刺的满面通红,“你……你无赖!”
凤白梅一笑,同吕四娘微微颔首,“甄夫人的心意凤白梅已经了然,往事过眼犹如烟云,此后坦途大道,春光无限。不知甄夫人,还有何顾虑?”
吕四娘再三犹疑,方道:“凤将军可否放了甄兼仁,不再追究他的事。”
凤白梅挑眉,“理由呢?”
吕四娘拉着甄絮坐下,看着她满目慈爱,“将军乃女中豪杰,岂知女子一生宥在内庭之苦?那甄兼仁不仁不义,凶残无道,固然可恨可恼。”
“可我本江湖飘零人,若与那甄兼仁和离,我的絮儿便无门楣可依。”
凤白梅静静听了,默了片刻,方问:“甄姑娘作何想?”
甄絮握了握母亲的手,看一眼寒铁衣,再看凤白梅。
凤白梅看着她,“要放甄兼仁只是说一句话的事。”
“别……”甄絮下意识地脱口一句。
凤白梅微微一笑,“甄夫人赞我一声爽利,我便承了。我也喜欢爽利之人,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说开讲明,大家心底明镜,不必猜来疑去。哪怕是骨肉至亲,话说的少了,也生嫌隙。”
甄絮咬咬牙,“向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再不堪,也占着父亲的名分。我一日在甄府,便要时刻提心吊胆。与其如此,争不如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絮儿……”吕四娘担忧道,“你不知流言如刀,杀人诛心!”
“娘!”甄絮含泪道,“流言再利,终究只能污我华服;可骨肉至亲背后插刀,却是扎我心肠伤我肺腑!您这一生,已经让那甄兼仁毁了,还要让他毁我一生吗?”
吕四娘闻言亦是满眼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甄絮紧了紧母亲的手,又站起身来同凤白梅福礼,“求凤将军助我,与甄府,一刀两断。”
“今日中秋团圆,咱们不说这个。”凤白梅道,“府上饮宴,还请甄夫人和甄姑娘尽兴。”
吕四娘道:“民妇久病之身,实在不敢劳神,凤将军的好意,心领神受了。”
甄絮也道:“凤府家宴,我一外人,留下算什么?况还要服侍娘亲,也不留了。”
凤白梅也不强留,只吩咐人好生送母女两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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