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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丝、不挂


许久没有打扫,屋里地板上布满了灰尘,再加上雨水,地上便更脏了。

        林葵撑地慢慢起身,白色的裙摆上有一片片的脏污,但她此刻也顾不上这些。刚刚熙和那一下确实挺重的,她走向熙和的步伐也变得蹒跚起来。

        “你别过来!”梁熙和失控大喊,身子紧贴墙壁,“别靠近我!”

        但是梁熙和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林葵仍在走近他,一步一步,步伐虽不稳但是很坚定。她目光直直望向熙和,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抬手要阻拦,便迅速抢先拉过他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像是一只树懒。

        林葵能感觉到熙和身体明显一僵,似乎是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一时间熙和忘记了反抗,高举的手臂也忘记了放下。

        五秒之后,林葵开始上下轻抚熙和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柔地安慰:“不怕,不怕,我来了,我陪着你呢。”

        梁熙和僵硬的身体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好似变得柔软,又或许是长时间躲在屋里身体机能下降没了抵抗的力气,不再狂躁不安,失去戒备的他慢慢将下巴抵在林葵的发上,那发丝柔软而清凉,带着淡淡的栀子香,让人难免不陷进这温柔中去。

        他半垂着眸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走去哪?”林葵一边回答他,一边继续轻抚着。

        “我会伤害你的,就像刚刚那样一样。”

        “你不会的。”

        “我会!”梁熙和斩钉截铁地道,“这些天你不都看见了吗?我会发疯,发狂,砸东西……”

        “熙和,不要再用这些表演骗人了。”林葵有些无奈,但仍柔声说,“曲医生说过你是双相情感障碍二型,属于轻狂躁,不会伤害别人的,我也不会离开的。”

        曲医生曾对林葵说过,熙和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病人。

        “你为什么不离开?”熙和声音沙哑着问,“我都这么脏了。”

        “你哪里脏了,你不脏。”

        “你明知故问,你不都知道了吗?还要我亲口再说一遍吗?你可真残忍!”

        “那是脏吗?”林葵不在意他的指责,在他的怀里一字一句道,“熙和,那不是脏,那是伤。”

        梁熙和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审视地看向林葵,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可以有人完全不在意他的过去。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在福利院度过的日子,那个时候他还被称作“莱昂”。

        从记事起,熙和就已经习惯“扮作乖巧”,当他知道怎样做会赢得大人们偏爱时,他便越发病态的去严格要求自己。没有人知道他那如骄阳般灿烂的笑容,是他在黑夜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的结果;所有人都以为他总是身穿白衣是因为他最喜欢白色,但那只不过是他在扮演大人们喜欢的纯洁模样。

        在其他小孩子玩耍时,莱昂会主动帮助修女们清扫收拾,他渐渐成了福利院中最懂礼貌,最受欢迎的小孩,提起玛利亚福利院,便会想到叫莱昂的小孩,他受到了众多的关注,其中也包括一个经常来福利院教小孩子画画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莱昂很喜欢上他的美术课,觉得这个总是身穿亚麻布料的长发男人在一堆白人之中显得很神秘和特殊。于是莱昂每次都会早早来到活动室,帮忙打好清洗颜料的水放到男人常坐的位置。

        莱昂是一个唯一坚持陪他画墙绘的孩子,常常一坐就是一上午,看他将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小孩画满围绕在圣母玛利亚的身边。

        他们两个之间交流不多,甚至在熙和被领养的那天,莱昂才知道这个长头发的亚洲男人的名字——梁骞铭。

        然后很快他被带进了一个装修考究的别墅,那里开满了白色的蔷薇,像是从花里长出的房子一般,让莱昂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很喜欢这里,甚至憧憬着之后在院子里和梁骞铭画画的场景。

        但是一进屋门,他便感受到了与屋外不同寻常的气氛,梁骞铭待在客厅,而他由家里的女佣带着上楼,他习惯性地带着微笑,却也只收到对方机械僵硬的指引,面容严肃的仿佛从出生都不曾笑过一样,这让他刚松懈下来的防御重新备上。

        深蓝色的大门拉开,一个约莫六十岁的苍老男人坐在正对面的书桌后。

        他的身后是一扇窗,光从外照射进来,处于背光的人并不能看清楚模样。莱昂小心挪动步伐走近,刚刚进入屋,门就被关上,他小小身体忍不住哆嗦一下,即便他再善于伪装,那时的他也不过六岁。

        再出来的时候,他便被冠以“梁”姓,他的名字也不再是“莱昂”,而是“熙和”,那个男人也就是他的爷爷说,“希望你成为向太阳一般炙热,端正的人,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

        爷爷口中的父亲是他的养父,梁骞铭。

        ——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难道爷爷不喜欢他的养父?

        之后,他虽然终于拥有了一个家,但是却并不像他在福利院所想像的那样,他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去讨好别人。

        熙和很快明白这个家里,爷爷才是掌握主权的人,就连他的养父梁骞铭都没办法插手他的教育问题。他按照爷爷的要求去了一所精英中学,在那里他要学习的课程很多,但是他还是很努力的完成,并且拿到全a,在这里他也认识了姜燕瑟,这个与他有口头婚约的女孩。

        梁家和姜家世交,在梁骞铭那一代没有完成的联姻便延续到了梁熙和与姜燕瑟这一代。从“莱昂”变成“梁熙和”这个名字开始,便注定两人之间的交往不可能是普通朋友。

        也许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两个人真的会走到最后,但是那件事发生了,尽管姜燕瑟百般挽回,但两个人已然注定不可能了。

        当时的梁熙和不知道,精英学校收的不止是精英,还有人渣。

        梁骞铭和周楚寒的关系被人揭发,当做秘闻在梁熙和的学校大肆宣扬,这些始作俑者是谁,无人知晓。事情没有被及时制止,而是越来越发酵,传到后来便成了“同性恋遗传,梁熙和也是喜欢男人的guy。”

        在之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梁熙和浑身□□躺在操场的泥水之中,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便是姜燕瑟。

        那些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们殴打并猥亵了他,之后还拍了很多照片散布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学校论坛很快沦陷,一时之间,全校最骄傲的存在沦落为任人践踏的地底泥。原来那些梁熙和精心呵护的友谊瞬间消散不见,好像一夜之间他又被打回原籍,回到了孤儿院,他的身边没有人敢出现。

        所有人都嫌他脏,跟他处于同一个空间呼吸都不能忍受,于是联合请愿,要求学校开除他这个败坏校风的同性恋。

        梁家没有提出上诉,而是默默将他转回国内学校,他就这样灰溜溜地从医院被送回了国。

        他不明白做错事情的不是他,为什么他要受到惩罚?

        他想去找一个人问问,脏的人真的是他吗?他想到了他名义上的未婚妻,那个和他同吃同住同学的女孩,但是直到他回国之前,他都没能再见到她。

        再后来,他来到了洛城,遇见了现在正抱着他的林葵。

        遇见林葵纯属巧合,但又好像是命中注定,她是第一个笃定地告诉梁熙和“那不是脏,那是伤”的人,所以此刻梁熙和好想不顾一切地去靠近眼前的温柔,就算是陷阱也想要奋不顾身的跳下去。

        “阿葵,我以后只讨好你好不好?”

        林葵望着昏暗之中熙和那双闪着泪光的双眸,满是疲惫与渴求,这让林葵怎么忍心拒绝,况且她也不准备拒绝。于是她点点头,道了一句“好”。

        得到肯定回复的梁熙和如释重负,脑袋直直的靠在林葵的肩头,身子软软地倾倒在她的身上。林葵抱着他顺势在地上坐下,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直到黎明的光照进这屋子中。

        清晨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林葵率先醒来,她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但是又怕吵醒那个倒在她颈窝处睡得香甜的人,只好作罢。她暗暗庆幸幸好有身后的床做支撑,不然她一定撑不了整晚。

        林葵低头打量梁熙和,来到梁家这么久,头一次能正大光明的看他。

        在洛城的时候,梁熙和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是通透不可触碰的人上人。现在林葵才知道,原来梁熙和那琥珀般的棕眸与白到发光的肌肤是源自哪儿;原来梁熙和如和煦般的笑容里为什么总藏着疏离;原来梁熙和所有的温柔不过是运用熟练的保护色。

        真正的梁熙和是个被遗弃的孤儿“莱昂”,是努力成为天才的孩子,是满身污垢的被欺凌者。他一直努力成为普通人,有普通的家世,普通的父母,和普通的朋友,但这些却总在他以为得到的时候突然失去。这些年他可能成为了别人口中骄傲的存在,但是真正的自己却在慢慢消失,就算是他自己也无法阻止。

        现在,他找不到自己了。

        大概是阳光刺眼,又或是噩梦困扰,梁熙和沉睡时眉头微微皱起,显得很难过。于是林葵稍稍侧身,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发丝,眉毛,面颊,不多会那沉睡中的人便醒了。

        梁熙和抬头与她平视,她的唇角带着笑意,眼神之中是散不去的宠溺。之前林葵从来不会这般主动,保持距离的恨不得不认识他,可是现在却变得这样柔情。

        见梁熙和醒来,林葵也没有停止手上动作,一边抚摸一边缓缓开口:“我小时候养了一条小白狗,是我在路边捡的。刚见到它的时候,它瘦瘦小小,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泥水里滚过千百次一样,根本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还以为就是一条小黑狗,所以我给它取名叫小黑。”

        林葵似乎想起之前的乌龙,笑了,“刚开始我并没有想养它,只不过将我手中的煎饼分给它吃,于是它便追着我不放,我停下故意凶它,想让它离开,可是它却没有被吓走,只是蹲坐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半垂着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时不时还哀嚎几句。”

        梁熙和静静听她诉说,只觉她手指的力度和温度都让人很舒服和安心,梦中漆黑如黑洞般的压迫感和无助感得到了缓解。

        “我想,它样子小小的,大概也吃不了多少粮食,大不了每次我吃饭的时候给它两三口便能养活了,于是我便把它带回了家。”

        “可谁知道,后来它越长越大,竟然长到了我大腿那般高。”林葵手指从他脑袋上离开,兴奋比划着大小。

        梁熙和察觉覆在脑袋上重力消失,心中有些失落,于是不经意间拉过林葵在空中比划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问:“然后呢?”

        “唉,那已经处出感情了,还能扔了吗?两三口喂不饱它,就拉紧裤腰带多给它吃点呗。不然它又要叫的跟虐待它一样凄惨了。”

        梁熙和唇角弯弯,“所以你现在长的这么矮,是因为饭全被狗吃了?”

        “我很矮吗?”林葵不服气地反驳,“明明是你太高了好吗。”

        林葵一米六二,在女生之中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算矮,倒是梁熙和不过十七岁却一米八三的个子,而且还有要增长的趋势,真怀疑他是不是要长到两米才算罢休。

        言语之间,林葵突然看见熙和唇角出现的那已经消失很久的弧度,不由得一怔,他……笑了。

        他闭着眼,似乎很享受林葵的手指在他发间游走的感觉,很放松地去感受。

        “你知道吗?”林葵开口,“你这样很像小黑。”

        梁熙和睁眼,棕眸之中是疑惑,“你是在说我像狗?”

        “不不不。”林葵连忙解释,“小黑也很喜欢我摸它脑袋,每次都过来蹭我手让摸它的头。”

        梁熙和也懒得去计较,又问道:“之前去你家,并没有看见你家有养狗呀,它去哪了?”

        林葵停顿两秒,道:“两年前它去天堂了,它生了病不愿意死在家里,于是偷偷跑了出去,找到它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梁熙和闻言转过脑袋闭眼沉默,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他在意,确实……他很像它。

        突然,梁熙和觉得自己身上重了许多,睁眼发现林葵脑袋贴在他的胸膛身上,怀抱着他,没有任何羞涩的心理负担,像是抱一个玩具熊一样自如。

        “小黑去世之后,我很伤心,之后也遇见过流浪狗,但它们大多叼走食物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后来我也问过自己,如果再遇见一只小黑,我大概也没有勇气再养了吧。”

        林葵紧了紧臂弯,继续道:“所以熙和,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些,我知道你很难受,我只希望你状态不好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好吗?”

        梁熙和静静听着她说,没有再说一句,但是他慌张无措的手好像突然找到了方向,慢慢抱紧了林葵,紧的似乎要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那一刻,似朽木逢春,有某种暗涌的温热融化他体内冰冻已久的寒,从心底开始慢慢回温,顺着手臂向指尖游走,直到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

        这怀里的人,抱过便再也不想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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