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入骨相思(21)
见他仍是冷冷淡淡,景芝转身收拾东西,叹下口气。
“啧,不愧是主仆,一个个的皆是木头啊。”
“罢了罢了。”
她拎起药箱,临走时,却又道。
“人若是疼到极致,是会死的,修士也一样。”
“毒阁有事待我处理,你若得了空,便先替我去照看一二。”
“无论你们过往如何,可他眼下终归是你唯一的血奴。”
傅平生眼眸微垂,没有应话。
见此,景芝也不再多言,径直推门离了寝殿。
殿门开合,室内重归平静。
傅平生看着面前的古书,却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身旁燃着安神的香料,气息平和香甜,他仍莫名心绪烦躁。
而容安去了小隔间后,直至天色昏黄,都未曾出来。
傅平生抬头看向窗外,光线在他眸中映出一片琉璃般的暖黄,让人看不透情绪。
之前景芝说过的话,不断盘旋于心头。
最后,他眉头微蹙,合起书,终是起身走了过去。
隔间的门很轻,一推便开。
内里尚未点燃烛火,视线昏暗,而冰冷的地板上,依稀可见少年的轮廓。
傅平生指尖轻动,隔间内的烛灯纷纷亮起。
在摇曳的烛火下,容安毫无动静地伏在地上,他的脸色一片惨白,衣袍沾染血迹。
此时,那双漂亮的眸子半阖,内里却全无神采,格外空洞。
傅平生皱眉走到他身旁,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许久,容安终于有了回应。
许是思维混乱,他的眼睛极其迟缓地眨动一下,声音微弱。
“师尊。”
傅平生见他如今尚能言语,抿了唇,刚要起身离开。
“你瞧,”容安的手指却又轻轻动了动,声音里似是勉强笑了笑,“安安还戴着你赠与的红绳呢。”
今日并非十五,他却好似错认了傅平生的状况。
像是为了得到对方的肯定,他几次徒劳地想将手抬起,却终是被疼痛所困,无法如愿。
最后,只能喃喃道。
“我不曾骗你,一直都戴着的。”
话语断断续续,唇角更是溢出了新血,可他却只懂得反复这句话,像是固执地在承诺着什么。
傅平生一怔。
他没想到容安见到自己,会先考虑这件事。
离开的脚步微顿,最后,他俯下身子,半蹲在容安身旁,烛火映照下,他却发现少年眼角有泪光。
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奶猫,哭泣时,连声音都软软小小的。
傅平生眼眸微垂。
他知晓容安素来心性坚韧,现下,大抵是真的痛到了极致。
【别哭。】
鬼使神差地,他顺应容安心中所想,扮演起了另一个自己。
而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宛如一个宣泄口,彻底击垮了容安的防线。
他伸出手,指尖颤颤巍巍地攥着傅平生的衣摆。
“师尊,安安好痛”
“真的”
唇角的血迹越来越多,他的声音却也染上了脆弱的哭腔。
傅平生眼眸微敛,伸手将人抱起,揽入怀中。
他本打算抱人出去休息,却不想容安窝在他怀中,却哭的越发厉害。
人非草木。
受尽苦难时,一人尚且能够忍受,可若是有人来关心,那么脆弱便会接踵而至。
倘若对方再耐心哄一哄,便会更加觉得委屈。
容安倚在他怀中,鼻尖是熟悉的冷香气息。
那是他如今承受痛苦的来源,却亦是他坚定选择的港湾。
傅
平生一语不发地将他抱在怀中,垂下头,墨发微散,学着记忆中的模样,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容安的后背,颇为笨拙地哄着。
哪怕容安口中的鲜血早已染脏他的衣袍,也并未在意。
最后,不知是因情绪宣泄太过,亦或是疼到麻木,容安在他怀中,眼眸轻闭。
傅平生一怔,确定他只是昏睡过去后,这才将人抱出隔间,放在了软榻上。
他坐在床边,看着容安,神情晦暗。
方才,容安唤的人,是失忆后的自己。
莫名地,这所谓的‘另一个人’,让他心中有些发闷。
他垂了头,看着容安手腕上的发带。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那条墨红色的发带已经有些微散,似是随时都会松开。
傅平生看了半响,最后伸出手,将发带系的牢了一些。
而容安醒来时,已是入夜。
寝殿各处都掌了灯,烛火映着各类阵法的浅光,一片明亮。
容安只觉得浑身五脏六腑都还在疼,他抑制不住地轻咳两声,慢慢坐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
却见自己正躺在外阁的软塌上,而傅平生便坐在不远处。
似是在独自赏月,他罕见地重新换了白衫,面前摆着一盏温茶,浅白的月色于窗前落在他身上,眉眼难得柔和。
月下美人。
容安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竟觉得曾经的那些过往,好似都不曾发生过。
傅平生端起杯盏,抿下一口。
“盯着本尊作甚?”
美人蓦然开了口,容安瞬时回过神。
他赶忙从塌上起身,却身体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冲傅平生拱了拱手。
“属下属下只是记得,方才还在小隔间”
那时他的意识全被疼痛占据,记忆混乱,如今清醒过来,倒是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傅平生未等他说完,便将杯盏放在桌上。
“魔医发现你昏倒在里面,便将你带了出来。”
容安一怔。
“是景芝大人?”
傅平生抬眸看向他,神情淡淡的。
“怎么?”
容安一噎,讪笑着摇了摇头。
“无事。”
“只是属下方才似是做了个梦。”
“是个很好的梦。”
傅平生准备端茶的手指微顿,他敛下眉眼。
“梦罢了。”
见对方不欲多言,容安也知趣地没再继续,他本打算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却蓦然觉得怀中空空。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
嗯?糖袋不见了。
似是想到什么,容安一怔,错愕地回头看向傅平生。
两人对视,对方却已不耐地蹙了眉头。
“又有何事?”
容安抿了抿唇,小声道。
“尊上,方才可曾见过属下的糖袋?”
闻言,傅平生难得一噎,他抿了抿唇,侧头看向窗外,许久后才应道。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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