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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雨


拍完沈戈的第一组镜头后,下雨了。

        剧组停工半天,没等来阳光,却等来风尘仆仆的梁制片。

        拍摄暂停,改为开会,凌笳乐跟着王序和梁制片他们回到那间“会议室”,这次沈戈也要参加。

        梁制片用词很委婉,客客气气地向凌笳乐说明这次公关危机花了剧组多少钱、欠下多少人情以及还有哪些可预测或不可预测的不良影响。

        就在他们刚刚拍摄“张松与江路相见”的几个小时里,不少有分量的电影人纷纷转发《汗透衣衫》最新的那条微博,恭喜王序新片开机。

        很少有人用“文娱圈”这个词,有人喜欢说“娱乐圈”,有人喜欢说“文艺圈”。就如凌笳乐曾经对沈戈说的,电视圈和电影圈之间有道看不见的壁垒,“文艺”与“娱乐”之间亦然。

        没有人明言过,但那种泾渭分明的氛围一直都在;并且根据过往经验,但凡这两个圈子故意或无心地发生碰撞,往往不是擦出惊艳的火花,而是留下丑陋的坑洞。

        凌笳乐是“娱乐圈”红人,那些资深的幕后电影人、平日低调的老戏骨们则是“文艺圈”的骨干。

        这些人贸然与“凌笳乐”三个字沾了边,顿时引发广大网友的不快,纷纷表示说,他们让凌笳乐滚出娱乐圈,可不是让他去和这些老艺术家碰瓷儿。

        可巧的是,就在凌笳乐最新的丑闻爆出之前,微博被顶到最上面的两热搜皆是关于国外某著名电影节:今年不仅有两部重磅级华语片参展,更有新生代“华人之光”美名的闵淮安被邀请去做评委。

        而“凌笳乐约会年上女友”的新闻一出,顿时霸占好几个热搜,将电影节和闵淮安都挤到下面。

        许多人嘲讽说凌笳乐法力无边,只要他的名字一出现,整个网络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十八个等级。

        “显然,不能让我们的电影一直给人留下‘低格调’这个印象。距离正式宣传还有好几个月,如果这几个月中,人们一想起《汗透衣衫》就觉得low,这个印象砸实了,到时候再怎么宣传也不好扭转了。”梁制片对王序这样说道,眼睛却总看向凌笳乐。

        凌笳乐羞愧难当,主动问道:“梁制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梁制片欣慰一笑,“我们打算补一个开机发布会,找点别的话题炒一炒,将之前的新闻盖过去——当然这部分是剧组的工作,资金啊、人情啊这方面都不需要凌老师操心。”

        “我主要是想凌老师再为自己的私事澄清一下,最好是能带着您母亲一起——”

        凌笳乐开始摇头,但梁制片依然在说:“我听说您母亲曾经是国家芭蕾舞团的首席,看照片也是气质形象非常好,不就是网友们喜欢的‘高格调’吗?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您以您个人的名义,和您母亲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凌笳乐使劲摇头,“我妈妈不掺和这些事,不能把我家人搅进来。”

        梁制片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依旧耐心说道:“我理解凌老师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但是,现在这件事就是和您家人有关的,我想,他们也是愿意出来解释一下吧,既是维护自己的形象,也是保护你——”

        “不用。”凌笳乐像个表情木然的洋娃娃,只会摇头说“不”:“我爸爸妈妈不看这些东西,他们不知道。”

        梁制片差点笑出来,这使得他的语气更显和蔼:“做家长的为了让孩子放心,总爱说些善意的谎言,但是不可能不知道呀。就算您家里人不上网、不玩微博,那他们周围的同事朋友总有知道的,然后转达给他们吧?”

        梁制片认真地问道:“凌老师还没跟家人聊过这件事吗?这是所有人的危机,我认为您应该和您家里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样才是对家人的保护……”

        不论他怎样循循诱导,凌笳乐就只是摇头,“他们不看这些,他们的学生也不看。”

        说到后来,梁制片也有些烦了。凌笳乐这事对剧组而言简直是飞来横祸,平白打乱宣传节奏,造成这么多麻烦,凌笳乐竟然还这样不配合,让他的语气不由强硬起来。

        他一强势,说的话开始难听,凌笳乐就连“不”都不会说了,只是低着头沉默,不给一点反应,好像现在说的这事和他凌笳乐根本没关系。

        就像在那个酒店的厕所里、在那个饭桌上,那些记者、那个投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关于他的下流的话,他都假装没听见。

        好像他假装没听见,那些声音就真的不存在;好像他不去看,亭子外的那些眼睛就真的不存在;他明明还端正地坐在那里,却好像已经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恨不得将自己和世界彻底隔绝。

        这不叫无动于衷、充耳不闻,这是逆来顺受。

        这样的凌笳乐,不是嬉笑着冲沈戈丢樱桃核的那个,不是扬起下巴傲慢地冲沈戈翻了个白眼的那个,不是拿着画笔在太阳底下对着一棵树发呆偷懒的那个,更不是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用他清澈的双眼眺望远方的那个。

        沈戈受不了了,咬着牙冲梁制片低吼:“不能再逼他了!您看看他……您看看他……”他咬牙切齿,克制着心中的暴怒狂吼,求梁制片能好好看看凌笳乐那双眼睛,求他能对凌笳乐心生几点怜悯。

        梁制片被他打断,不悦道:“沈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懂这些东西吗?”

        沈戈恨得两眼通红,转头去求王序:“导演!凌笳乐这种状态还怎么拍戏啊?”

        可王序只是坐在那里抽烟,一声不吭,不知道心中作何想。

        梁制片突然抬脚用力踹了下桌子腿,“我的要求很过分吗!说得好像我是个恶人!沈戈,你自己问问他,他之前那些炒作哪个不比我的要求火爆?我就是让他和他妈妈一起拍个照片而已,有对谁不利吗?明明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他能配合他公司去炒新闻,为什么就不能配合剧组做解释?”

        他站起身,食指几乎指到凌笳乐的鼻子上,“凌笳乐,剧组亏待你吗?凭你之前的形象谁会你拍戏!你经纪公司狮子大张口,敢要五百万片酬!之后你还拿乔,又让我们添了一百万!你知道闵淮安那样的影帝愿意要多少片酬来演江路吗?——零片酬!零片酬!你这样的演员,光你的片酬就占我们投资预算的——”

        “行了啊,什么叫他那样的演员?他是我亲手挑出来的演员,我觉得可以就可以。”王序终于说话了,“老梁,你适可而止。”

        梁制片看起来已经快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分外不解地看着王序:“王序,咱们合作多少年了,你不是那种只知道谈艺术、不懂外面大小事的那种导演啊,你怎么就、怎么就——”

        “行了。”王序站起身,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我让你带一组镜头走,别再找我主角的麻烦了。他们还没完全入戏呢,你这一搅和又得拖慢节奏。”

        王序让梁制片把凌笳乐今天刚拍的那组镜头带走了——留着老气发型的江路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领子支棱棱的白衬衣、浅蓝色的肥大大的牛仔裤、刷得雪白的回力球鞋,走在太阳底下、走在树荫里,一步三踟蹰。

        “拿作品说话,比什么回应都有力。”王序这样说道。

        这是他的坚持和自信,梁制片和他共事十多年,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丢下一句:“那淮安的人情你自己还,我不管了。”就愤然赶乘当天的飞机离开了南方。

        雨还不停呢。

        王序说:“我一般不建议这么做,让演员自己的情绪代替人物的情绪。什么方法派、表现派,那些都不对,我就信一个,体验派。”

        凌笳乐和沈戈面面相觑。

        王序哂笑:“听不懂啊?”

        “人生难免有失意,尤其现在这个时代,烦心事儿太多了。我向来都是把电影当成一个桃花源,进了片场,就不用管外面,世界就是这个故事。”

        “笳乐,我今天把江路的伤心借给你用一次。”

        王序本来是不“跳拍”的,今天为凌笳乐破例,要拍江路从没顶的快感中清醒过后,逃出小宾馆,在回去的路上,他陷入深深的自厌与迷茫中。

        这一段本来也不是在雨中,但王序说:“既然老天要下雨,我们也没办法。在雨里哭的桥段确实老,但桥段之所以用得老,还是因为经典。”

        凌笳乐从宾馆里奔出来,冲进雨里,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追在一旁——没有滑轨、没有防抖、没有灯光、没有收音,就靠摄像师肩上的那台摄像机。

        他甚至得控制着呼吸的声音,因为凌笳乐跑得太快了,他一路追着,已经累得喘粗气。

        凌笳乐突然蹲**,摄影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拍到凌笳乐前面的空景。但是导演还没喊停,他只得掉转回来,继续从上至下地拍摄凌笳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

        不是六月的梅雨那般轻绵,也不是八月的暴雨那般酣畅,雨点不轻不重地打在人身上,不算舒服,衣服湿透了粘住,也很不舒服。

        摄影师时不时瞟眼远处的王序,还没喊“停”,他就不能关上摄像机;王序旁边的小李举着伞,另一只手臂上搭着浴巾,也是时不时地看向王序,一只脚已经急得迈出去。但他也不敢乱动,这是片场的规矩、是死令,导演没喊“停”,谁都不能乱动。

        沈戈突然抢下小李手中的雨伞和浴巾冲进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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