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嬷嬷心惊胆战了大半夜,宁方希醒了过来,招呼人给他抬了水,梳洗一番,等闻不出一点酒味那颗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边。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子爷就当是可怜老奴吧,这段日子可别再去喝酒了,要是让夫人知晓了,老奴只怕是要脱层皮。”
宁方希头还疼,“我知晓了,嬷嬷也别怪大哥都是我自己要去喝酒来着。”
“我哪敢责怪大公子,只盼着世子爷能保重自己。”嬷嬷心底还是有怨气。
宁方希看着桌上的水果,“嬷嬷觉得是苹果好还是香蕉好?”
什么意思?嬷嬷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能含糊地说道,“各有各的好处吧?世子想吃果子了?”
各有各的好处?宁方远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秋闱一天比一天更近,随之更加严重的是涌入京中的难民,越来越多的人在城门口集结着,过往的商旅要么带上足够的护卫,要么就要做好被抢夺财务的准备。顾参领都亲自叮嘱宁方远这段日子在城外的视察就暂停下来,到底是侯府血脉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也负不起责。
宁方远闲了一些,眼瞧着京中的局势越来越严重,中午和赵庭之去小馆吃饭,进了屋子发现人少了许多,店小二迎上来带他们去定好的位置,宁方远一边等着上菜一边同他闲聊,“今日这人怎么少了许多。”平日里小馆的人都坐得满满当当。
“今日街上难民涌了进来,好些路人都被抢了,京兆尹的人跑出去好几趟,抓了几个人回来,还有好多又趁乱跑出城外,现在街面上儿人心惶惶的都不敢出门了,看这样子这两日怕是要封城。”
“封城?”宁方远震惊了。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这么大一座城,一封就牵扯到各个方面,“这时候怎么能封城呢,秋闱在即,这让城外的学子该如何办?”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在外边上菜的时候听京兆尹的大人们说了两句,算不得准。”小二又连忙否认,“不过不封城那便更好了,这一封了,城外的东西运不进来,这菜价米价还不知道要怎么涨呢。今日采买的出去花了和平日一样的钱,买的东西只是平日里的一半,掌柜的还发了老大的火。再这么下去,也只能在餐食上边涨价了。”
“你们家现在的价格已经不算便宜了,再贵下去我看只能从家中让人送饭来了。”赵庭之第一个就反对。
“这也不是我们能定下的,客人们趁着现在还没涨多吃些吧。”小二殷勤地赔着笑脸。
“城外怎么会有那么多难民啊?”宁方远问了一句。
“我听说这些人都是从鲁王的封地上边跑过来的。”赵庭之解释道,“这位鲁王是陛下最小的弟弟,先前皇位定下来的时候他也才五岁,生母丽嫔在陛下小时候很是照顾,陛下爱屋及乌等弟弟成年之后就给分了一大块富饶的地方。距离京都三百余里的沛城。这位王爷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美酒和美人,最先开始的时候还有岁贡,后别给朝廷的东西越来越少,倒是回来哭穷的时候越来越多。每次回来还能划拉回去好几车的美酒和美人,富贵日子过惯了,对城中的赋税就收得越来越高了,今年开年的时候天气不好,庄家好些都干死了,鲁王还在想要去北陵城买葡萄酒,一去一来花费不少,陛下让他自己想法子,他就开始薅起羊毛,听说沛城那边秋收几乎颗粒无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哪儿还给他凑得出钱来?”
“陛下都不管的吗?”
“陛下对这个兄弟一贯纵容,再加上今年以来身子每况愈下,上朝的时候也少,两位皇子监国,都拼了命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谁都不触霉头。”
“那现在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不处理?”宁方远还真是不太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难不成一己私利比江山社稷更重要?”
“顾丞已经进宫,大约今日便会有消息了。”赵庭之说完看着菜上来,闭上嘴不再说这个话题。宁方远隐晦地打量这一位同仁,深藏不露啊,到底是哪方的人呢?
宁方远这边猜测赵庭之的身份,侯府那边快要炸了锅。宁方希今日去了趟书局回家的路上,正好遇上难民抢东西,小厮忠心,拦着难民,被捅了好几刀,血溅在宁方希脸上,那小厮还死拖着难民,让宁方希跑。兵荒马乱的场景下,宁方希在后边的人护着弄得衣裳也皱了,头发也散了,鞋子也丢了,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是丢了魂一样,还没到下午就发了烧,府医来看了说是惊吓过度,开了一剂安神的汤药下去。考虑到这位主子最近要考试,药不敢下得太重,谁曾想病情根本压不住,半下午的时候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府医看了说只能硬扛,去外边找大夫,可京里乱成一团,好的大夫早早就被人请走,来了好几个大夫开的药好几味虎狼之药,这一下去可能能压得住,可这后边身子就垮了,侯夫人哪儿敢冒这个险?有心想找侯爷往后宫递牌子请御医来,出去找了好几个地方侯爷都不在。
老公找不着,儿子昏迷不醒,侯夫人责骂了下人,转头在儿子屋里哭得不行,只觉得这一辈子的指望怕是要没了。
宁方毓上前安慰母亲,又想到俞梅,“娘,大嫂子的针灸之术很不错,要不要让她来给哥哥试一试?”
“她?还会针灸?”侯夫人哭得脑子有些发懵。
“我是亲眼瞧见的,她对大哥哥下针,后边大哥哥一下就变得很厉害……咱们现在也没别的法子,要不就试一试吧,总不能让哥哥真的就这样扛过去吧?”宁方毓心里也忐忑。
侯夫人心一横,好歹俞梅还是自己的侄女,自认拿捏得住,万一能成……
俞梅早就知晓了宁方希受伤的消息,决定更小心做人千万不能触了侯夫人的霉头。田嬷嬷来请的时候,俞梅还一头雾水,小叔子病了让她去做什么,难不成侍疾已经扩展到平辈了?她正想找理由推脱,田嬷嬷已经等不及了,“少夫人快些吧,夫人还等着呢。让您无论有什么事儿都得放着,先去了再说。”
这可不就把她找借口的路给堵死了,俞梅只能跟着去。
跨进门侯夫人直接问道,“听说你会治病,快,来给希儿瞧瞧。”
“不不不,我不行的,我连病人都没见过,怎么会治病?”俞梅连忙推拒。
“我分明看见……”
“三妹妹看的那些都不过是旁门左道,我难道能用在世子身上,那可是万分之一的生路。”宁方毓话没说完,俞梅就直接抢白。
“我……”宁方毓还待说什么,床上的宁方希已经开始浑身抽搐了,先前喝的药尽数吐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戳中腹部的小虾米。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大嫂子,你救救我哥哥吧,我知道你可以的。”宁方毓死死地抱住她,“你试一试吧。”
俞梅差点儿背过气去,那边侯夫人也已经乱了,“你治,就你来!”两母女一拖一拽,俞梅就到了床前。看着宁方希如此痛苦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探脉,情况危急,也想不了许多,掏出袖中的银针,银针刺向百会、印堂、含谷、太冲、人中……数针下去,宁方希平稳下来。俞梅又取了后边几个穴位,扎完足三里,宁方希喘气都均匀了些,侯夫人真切地感受到儿子没那么烫得吓人了,“好了吗?”
“暂时稳住了,他还在发热,得尽快把热度降下来,让人取些烧刀子来。”
下边的人飞快的去,酒一上来,俞梅吩咐道,“用帕子沾酒,贴在额头脚心,手心,发烫又再换。再用酒擦全身,注意着别动到针。”这就不方便她动手了,俞梅站起来,“刚才的药吐了出来,我能看看方子吗?”
府医将方子拿上来,俞梅看了看,“是个好方子,只是有几味药得下得轻些。”她和府医商量着重新定了药方,让人熬制。等到药熬上来的时候又起了针,灌了药宁方希又沉沉睡去。
俞梅再探了一次脉,这一次脉象平稳了许多。还好还好。
“暂时是稳住了,只要夜间不反复,就算是挺过去了。”
“真的吗?”侯夫人抓着她的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俞梅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模样,大概全天下的母亲在自己孩子危急的时刻,都会表现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样子吧。侯夫人对他们不一定有多好,但是对宁方希那才真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府医在这儿守着应该就够了,我就先回去了。”天色已晚,她一个已婚妇人呆在小叔子的房里还是不太像话。
侯夫人有些不放心,却又没理由拦着,“你夜间警醒着些,万一……”她又觉得不吉利,没说下去。
“放心吧,不会有那么多万一。”俞梅拍拍她的手,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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