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在他绝望时推开了他
五年前，陆初尘一家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搬家公司的大卡车上拉下来了不少一看就很高档的家具，陆初尘的妈妈很漂亮，身材又好看起来很有贵妇感，但眼底却又满是疲惫。
陆初尘就更不用说了，完全遗传了他妈妈的优秀基因，一张小脸蛋长得十分惹人注目，老太太第一眼看到陆初尘时，就觉得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只可惜性子十分内向胆小，若是活泼一点，会更招人喜欢的。
而陆初尘的爸爸却让她觉得他跟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穿着不得体的西装，脸上胡渣也没刮，身上时常都能闻到浓烈的酒味，一看就是经常酗酒的人。
陆初尘一家搬来没两天，他们的邻居就经常听到他们家传出女人的哭喊声，这时街坊邻居才知道，陆初尘的爸爸，是个家暴男。
这一片小区老人偏多，大家平日里没事就喜欢聚在一起聊聊八卦，而新搬来的那户自然也就成了他们饭后的新聊资。
陆初尘的爸爸叫苗荣，妈妈叫陆昭雪，起初大家怀疑苗荣经常打陆昭雪，是不是因为陆初尘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也没跟苗荣性。
他们家邻居当时还偷偷问了陆昭雪，问苗荣打她是不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陆昭雪当时难得生气了，说陆初尘就是苗荣的亲生儿子，至于苗荣家暴，那完全是她看错了人。
“但真相如何我们后来也不得知了，因为在那两年后，苗荣就死了。”
“死了？！”蒋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其实很难相信苗叔叔会家暴陆阿姨，毕竟以前他们还是邻居的时候，苗叔叔经常会搂着陆阿姨的腰一起出现在他们家门口来接陆初尘。
而且他们每次看起来都关系很好的样子。
“是陆昭雪杀的，警方调查说是陆昭雪受不了苗荣的长期家暴，在苗荣又一次实施家暴的时候，她在反抗过程中用家里的花盆把人砸晕了，之后又捅了几刀，最后才把人捅死的。”
“怎么……”
如果是搬来这里的两年后，不就是陆初尘读高一的时候吗？
蒋晔的心里开始莫名慌乱了起来，回想起他两年前来找陆初尘的那段时间……
“你也不敢相信是吗？”老太太问。
“我其实是他们家搬来这里之前的邻居，”蒋晔说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我记得……那个时候苗叔叔跟、陆阿姨很恩爱。”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很恩爱。”
“我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吧，”老太太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大人们是很善于伪装的，尤其是那些家暴的杂种，他们人前还像模像样，一回到家里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怪物。”
“我们起初也不敢相信……”
老太太估计是年纪大了，一连说了这么多话后就开始大喘气，蒋晔见状连忙又为她倒了些水，担心地让老人休息一下。
老太太摇着头说：“不要紧，只是太久没人陪我说话了，我很高兴。”
“小尘他妈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有气质，跟我们这个杂乱的小地方格格不入，小尘也长的很好看，他们刚搬来的头几天，苗荣也是在我们面前，跟小尘他妈妈装恩爱。”
她努力回忆着，顿了一下又说：“他会搂着小尘妈妈的腰……这或许在年轻人看来是恩爱得不想分开的样子，但我们老一辈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他们哪是恩爱得不想分开，苗荣每次出门都搂着小尘的妈妈，那都是带着警告的。”
这个小区比较老旧，留在这里的多数都是老年人，或许是苗荣知道自己跟陆昭雪夫妻关系不和的事瞒不住这群老人，索性也就懒得装了。
起初他还只是在自己家里打陆昭雪，到后来二人一起出门时，苗荣还会莫名其妙打人，没有理由。
“就没有人报警吗？”蒋晔皱着眉问。
“哎……”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刚开始也有人看不下去，报警说苗荣家暴，警察也来询问过，但是你要知道，他们是有孩子的……”
“我们外人是没办法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的，而报警的结果就是让小尘妈妈遭受了更恶毒的毒打。”
听到这里，蒋晔眉头皱的更深了。
因为他们有孩子，有陆初尘……所以陆阿姨是为了陆初尘才不跟苗叔叔离婚，又或者说，她想离，但是离不了……
“小尘读初中那会，苗荣还不怎么打他，但是自从小尘上了高中，苗荣的性子就越来越怪了，每次小尘从学校回来，必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他们的邻居经常会听到小尘妈妈痛苦的哭喊声，虽然小尘不怎么哭出声，但他每次回学校时，衣服下面都会看到明显的淤青，苗荣打人严重的时候，还把他们母子都打进了医院，他因为家暴被警察抓进去关了几天，但他很会演戏，总是一副会改过自新的样子，没几天就又放出来了。”
一听到淤青，蒋晔就想起小时候陆初尘身上总是会有大片的淤青，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是陆初尘的同学在欺负他，现在看来……那些淤青，其实是被他爸爸打的吗？
蒋晔以前一直不懂，陆初尘在外面受了欺负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但其实是因为，说了根本就没用，因为打他的人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家长……
难怪陆初尘的性格变了那么多。
他读高三时，陆初尘读了高一。
林茂森经常会提醒他，陆初尘在树后面，或是拐角处偷偷盯着他看，眼神看起来阴沉沉的，很吓人。
突然间，蒋晔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都很厌恶酒的味道了。
记忆里他应该是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或是更小，幼时的他跑去了隔壁找还不太会走路的陆初尘玩。
他当时正拿着玩具逗陆初尘，陆阿姨在旁很是温柔地看着他们笑，但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就钻进了年幼时期蒋晔的鼻腔。
蒋晔一扭头，就听陆阿姨惨叫一声，被摇摇晃晃的苗叔叔拽着头发拖了出去……
自那之后，他每次闻到酒的味道就会大哭，稍微长大一点后虽不会再哭了，却依旧很是厌恶这股味道。
回想到这里，蒋晔的眼眶已经通红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陆初尘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而他却在陆初尘身处绝望时，站在陆初尘的身后，又推了陆初尘一把……
他以前就很好奇，明明陆阿姨在家，但还是经常会匆匆忙忙地把陆初尘送到他家来。
陆初尘有时候会在他家待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则会在他家好几天……
“小伙子？”
“小伙子你还好吗？”
“嗯？”陆初尘回过神，“我、我没事。”
“我看你眼睛都红了，”老太太一脸慈爱地看着蒋晔，“也是，小尘他很可怜，不过现在好了，苗荣死了，他妈妈过几天就也能出狱，他就可以跟他妈妈团聚了……”
之后老太太说了什么蒋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回想起初三的时候，那天陆初尘像是受了什么很大的委屈敲响了他的房门。
而他却在陆初尘扑到他怀里哭的时候一把将人推开愤怒的说：“你离我远点，恶不恶心！”
当时陆初尘直接楞在了原地，眼角的泪珠还不住地往下掉，他像是绞尽了脑汁才理解蒋晔说的话是什么，一抽一抽的吸着气慢步朝蒋晔靠近。
一脸的无措和难过。
可蒋晔做了什么？
他把那样的陆初尘推出了房门，用力把门关上后大声吼道：“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是你哥哥！”
直到手心传来钻心的痛，蒋晔才抽气着松开了手掌。
他现在坐上了回学校的高铁……心中的愧疚感发了疯似的折磨他，他知道自己该去道歉，如果他道歉，陆初尘一定会原谅自己。
可即使陆初尘原谅他，那他对陆初尘造成的伤害又怎么弥补？
陆初尘哭着来找他那天，是不是刚被他爸爸打了？又或是看着陆阿姨被打，自己在一旁却无能为力……
陆初尘来找了他，那是蒋晔认识陆初尘十多年，第一次看陆初尘哭成那样，可他却在那样的情况下推开了陆初尘……
越想越觉得自己罪无可恕，脑海里陆初尘的撒娇卖萌的笑脸和他把陆初尘推出门外时痛哭无措的模样重叠。
他知道陆初尘为什么不让自己来找他了，陆初尘到现在都还在为他考虑。
蒋晔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眼泪依旧从他的手掌下面渗了出来，他压抑着声音哽咽了许久，才打开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晔儿。”
“妈，我问你个事……”
“你怎么了？声音听着怎么不对劲啊？”文诗在电话着急地问道。
“我没事，你还记得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陆阿姨一家吗？”
“记得啊。”
“那陆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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