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雨夜
第五十五章:雨夜
这一夜不出所料地下了雨。
漼时宜裹着周生辰宽大的外袍,站在门外,遥望山间夜色勾摹的山峰形状,随着或浓或淡的雨帘模糊和清晰。
那一世的这个夜晚,她白日里当着众人的面表明心意,这一晚,她坐在房中画了一夜的画,他站在门外看了一夜的雨。
临行时,书童出来相送,带桓愈托话,先生也曾在娘子门外看了一夜的雨。
可惜桓愈就算看透了他们之间有情,说破了他们之间的心思,却终究还是说错了这句话。
她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娘子。
那一夜,站在这里看雨的周生辰,背后是他注定要辜负的女子,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站在她门前,像她现在这般,看这场下了一夜的雨。
漼时宜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现世的雨声,听那世的心声。
周生辰的一生,不曾辜负家国,不曾辜负将士,不曾辜负百姓,唯独辜负了他自己,将这一腔爱意深情,深埋在心底。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漼时宜将身上的外袍裹紧了些,她觉得有些冷,不知道是来自这雨夜的凉风,还是来自心底的悲戚。
她觉得自己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有些发麻,天还没亮。
身后的竹门发出轻微的响动,漼时宜回头看去,周生辰站在门内望着她。
两个人对望,漼时宜的目光中带着周生辰看不懂的情愫,她总是这样,明明可以确认她的心意,却总觉又摸不透她真正的内心。
周生辰动了动嘴唇,“睡不着吗?”
“明日就走了,想看看这雨夜中的书院。”
“很舍不得走。”周生辰像是在问她,但语气是笃定的。
“嗯。”漼时宜点点头。
“你以前来过南萧。”周生辰看着她,淡淡的语气,每个字却重似千钧。
“我……”漼时宜张了张嘴,她很想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但是下意识地犹豫了,此时的犹豫,对于彼此来说,都足以说明一切。
“是……跟你师父一起来的吗?”周生辰安静地看着她。
漼时宜的眼中突然泛起了泪,她说不出话来,望着周生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在周生辰敏锐的目光下,她的一颗心无处遁形。
“时宜,昨日我问你的话你是否还记得,关于我们的婚约……你是否真的愿意?”周生辰的眼眸毫无波澜,但是漼时宜看不到,他负于背后的手指紧紧收拢,指节隐隐泛白。
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几次在她无意识甚至是下意识地唤师父的时候,周生辰就已经知道了,那是于她而言几乎不可取代的人,他们应该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也包括南萧……
她身上处处显示出对周遭环境的淡然,都是因为,她经历过。
甚至是江陵城中卖菊花酒的酒摊,还有她一直在等待的卖茱萸囊的婆婆,她都见过。
跟她师父一起。
没有结果,也是因为这个身份吧。
周生辰的心中一阵刺痛,堪比利刃穿身,痛得他险些站不住。
那他算什么呢?在密室中她抱着他的时候,仅仅是将他当成了那个人吗?
她一个人站在门外看了半夜的雨,是因为在想那个人吗?
漼时宜看到周生辰眼中的痛色,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这匪夷所思怪力乱神之事,说出来反倒更像是诓骗他的劣质借口。
她朝着他走去,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周生辰,踮起脚尖,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耳侧。
“我不后悔,我永远不后悔,周生辰,我心中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唯你而已。”
漼时宜说完这句话,感觉到周生辰的手从背后放了下来,轻轻地抱住了她,手臂的力道也渐渐收紧,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
“时宜,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成亲,此生唯一一次对女子动情就是你,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和做法是不是对的,我曾经想过,如果是你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介意,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周生辰,你真是个傻瓜……”漼时宜想笑,但是嘴角勾起,却笑出了眼泪,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的男子。
“我怎么了?”周生辰皱了皱眉。
“我十岁到了西州,几乎是在你的视线中长大,我有什么过去的事情是你不清楚的?”漼时宜松开了手,定定地望着他。
“我常常不在王府,有时一走便是一年半载,”周生辰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吃醋这种事情,总不适宜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自觉是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可是你师父……”
“我师父就是你。”漼时宜飞快地接口,在周生辰震惊的目光中,双臂勾着他的脖子,与他对视。
“你说什么?”周生辰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从小就喜欢你,”漼时宜说完这句,自己的脸先红了,垂下了头,“那时不知是喜欢,只是希望能常常见到你,我羡慕宏姐姐和凤姐姐能一直在你身边,羡慕她们可以当你的弟子,于是私心里也想成为你的弟子,能叫你一声师父,常常在心里将你叫做师父……”
下巴被抬起,漼时宜被迫抬头看着周生辰,她红着脸,别开眼睛不去看他。
少女的心事坦荡荡地说了出来,含羞带怯,最是动人。
“时宜,谢谢你。”周生辰轻声道。
“谢我什么?”漼时宜不解地问道。
“谢谢你小时候没有真的央着你父亲去找我收你为徒,否则……”周生辰的声音带着笑意。
“否则什么?”
“否则南辰王府就没有王妃了。”周生辰将漼时宜紧紧地拥住,他无法表述此刻的激荡心绪,原来一切都是他想错了,怪不得她每次叫了师父都会不自在,那是她心里的秘密,藏着她多年以来的心事。
漼时宜看着周生辰说话时温柔的眉眼,双手捧起他的脸,主动地吻住了他的双唇,探进他的齿间,加深这个吻……
周生辰,人间路走一生,这一遭我决不允许你有任何的遗憾。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声,雨声穿过漼时宜双世的记忆,让她在这个甜蜜的吻中生出丝丝的心疼来。
一吻终了,漼时宜在周生辰的肩头微微喘息,“我当年去西州时,我阿爹也经常问我为什么对西州那么熟悉,因为他知道我根本没有出过门,我告诉他,西州是我梦里的地方,我在梦里去过……可能,南萧也是我梦里的地方,你若问我为什么,我也无法解释,可我就是觉得这个地方……我来过。”
“对不起,时宜,是我不该问。”
“不,你该问,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的猜忌和怀疑,这样……很好。”
漼时宜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她到底是瞒了周生辰,只是不知道这种说辞可以瞒多久。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可以一辈子不让他知道,她不想告诉他,他用性命守护的北陈是如何负了他,他是如何惨死与宗族之手,他亲自呵护长大的姑娘是如何自绝宫墙追随他于地下,他打下的江山如何被倾覆,他的姓名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永存于史书当中……
她每每想起这些都如有锥心之痛,不想说给他听。
山中雨渐渐停息,天边隐隐泛白。
竹屋檐下,有情人相拥而立,一同看着山间清晨被黎明勾开,拨云见日,霁朗风光。
书童一路将周生辰和漼时宜二人送下山,不好意思地说道:“二位贵客见谅,我家先生平生最不喜离别,所以不能亲自来送二位了,说怕忍不住哭惹人笑话。”
“替我多谢你家先生这几日的款待。”周生辰道。
“是,”书童躬身应了,又朝漼时宜深深地一躬,“先生说了,多谢漼姑娘赠书之恩。”
漼时宜躬身还礼。
“你家先生还说什么了?”周生辰道。
“贵客当真了解我家先生,知道先生还有话说。”书童笑道,“我家先生说,小南辰王大婚时,他会将贺礼奉上的,还请殿下珍重身体。”
“多谢你家先生。”周生辰的嘴角隐隐抽动。
书童送走了一对贵客,站在书院门前嘻嘻地笑着,虽然他不太懂周生辰临行时有些发黑的脸,但隐约感觉到了这个玄机在自家先生的这句“珍重身体”上,可是叫人珍重身体不是好话吗?为何贵客看起来并不太领情呢?
不同于南萧的风暖锦放,中州此时才见碧色,早春的夜里还有些寒凉,此刻的太极殿中,宫女关了门窗,将凉意隔绝在门外。
刘徽站在一卷画前,手指在那画上轻轻地滑过,又无力地垂下。
“去西州的旨意走了几日?”刘徽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一丝疲惫。
“回陛下,已走了四日,就快要到西州了。”内侍回答。
刘徽负手,仰头,微微闭目,胸膛稍稍起伏着,良久,才睁开了眼睛,像是同内侍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皇叔镇守边关多年,为北陈安定立下汗马功劳,于江山有功,于社稷有策、于朕有恩……朕曾经答应过皇叔,只要他开口,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要,只要朕有……”
说罢突然狠狠地拂袖,宽大的袖中双手成拳。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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