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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01


招惹

        06/05/2022

        chapter01

        与谢行洲重逢的这天下了雪。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像一小团一小团的棉花糖,纷纷扬扬往下飘零,染白了树顶屋檐,还给地面铺了一条软而厚重的羊毛毯子。

        持续了三小时的讲座结束,宋愉揉去眼里的疲倦,把讲座发的资料和宣传单折好放进托特包里,才随着人群走出阶梯教室。

        参加讲座的有首都大学本校的学生,也有像她一样从外地赶来的,不少人见到初雪后停下匆匆步伐,拿出手机拍摄飘扬的雪花。

        陪她一同来听课的傅新月早就等在了门外,递给她一杯冰美式,见她皙白指头的关节都泛了红,不由得咋舌:“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喝冰的?”

        她们昨天从南端飞来,恰好遇到首都气温骤降,一场讲座仿佛隔了一个季节。

        下着雪的日子,宋愉只套了件黑色毛衣和卡其色的短裙,薄薄裤袜裹着两条细而笔直的腿,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喜欢喝热饮。”她笑了笑,一口冰咖啡面不改色喝下去,这才感觉脑中浑沌消散些许,“喝了容易困。”

        宋愉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傅新月似是变了个人,神色不大自然地挡在侧边,挽过她的手往大门带:“不是说晚上去吃那家日料放题吗?赶紧走吧,去晚了要排很久队的。”

        “我要先去跟马教授打声招呼才能走。”宋愉有些不明所以,捏了捏她的手臂,“我拖马教授的福才能拿到两张票,就这么离开不太礼貌。”

        “不能用微信道谢吗?”傅新月余光绕过她身后瞄了眼,语气干巴巴地,“邮件呢?”

        宋愉坚持地摇了摇头:“马教授他年纪大了,总是隔个好几天才查邮件,微信也不怎么用,我还是现在去一趟吧。”

        她转过身,笑着同傅新月道:“看,他就在那里,几步的距……”

        一句话没说完,笑容骤然间僵在了脸上。

        这下她可算是明白了傅新月刚才的欲言又止——

        就在不远处、两个阶梯教室的中间、在她要去找的年迈教授身旁,还站了个年轻人。

        看上去也如宋愉一般没能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降温,穿得单薄而正式,白衬衫像是夹了雪;穿堂风一过,衬衫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坚硬有力的线条。

        或许是他的伪装,亦或许多年后他真变得成熟稳重,年少时的轻佻散漫尽数换成了尊敬和稳重,甚至低下头来,耐心地听老教授说话。

        他听得很专注,也不曾抬过眼,不然就以这区区几十米的距离,他一眼就能看见她。

        他向来惹人瞩目,光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便能引得下课路过的女学生们纷纷侧目。

        果然,她都不需要刻意去找,就能看见几个胆大的女学生有意无意在他身边徘徊,明显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一如当年初见时般的,招蜂引蝶。

        思及此,宋愉脑子里缓缓拉扯出一副场景。她怔了片刻,胃里忽地泛起酸。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吃东西饿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傅新月早知她会是这种反应,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小鱼,你还去找教授吗?”

        宋愉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腿也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半晌,她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晚些给他打个电话吧,我饿了,想先吃饭。”

        -

        再见谢行洲是两个月后,过年前一个多月。

        一月的南方也入了冬,宋愉多吃了几顿火锅,加麻加辣,直接将她给送进了元锡市口腔医院。

        “起脓了吗?如果起脓了好像是要动手术的。”

        “我没看,但是鼓了好大一个,痛得我快自闭了。”同傅新月这么一说,分明才吃过布洛芬没多久,脓包又开始隐隐作痛。

        恰好这时候公车到站,宋愉下了车,对着医院大门深吸口气:“我到医院了,待会给你发微信。”

        “行。”

        宋愉对口腔医院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小时候是这里的常客。

        只是这并不耽误她对即将到来的检查和治疗害怕,尤其是在听见傅新月的话之后。

        但她现在到底不是那个只听见‘补牙’两个字就能哭上大半天的小孩了,因而尽管手心都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她面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地往电梯间走。

        只是就在到达电梯间时,她刚好看见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宋愉急忙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前,想在最后一刻按住电梯。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蓦地看见一道戴口罩的面庞,短发,眼型狭长深邃,瞳孔颜色却不算很深,即便是遮着半张脸,依旧能看出那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

        宋愉一愣,手怔怔然悬在半空。

        可就是这片刻的怔愣,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闭,顶上的数字开始变化。

        “……”

        宋愉慢吞吞按了一下向上的箭头,随即否定了内心蹦出来的想法——

        他大学时学的是商科,跟牙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

        “挂了罗宇明医生的号吗?”前台的护士在这家医院做了很多年,早就认得她了。

        宋愉笑着点点头:“四点半的。”

        “四点半的?”护士起身往里面看了眼,“稍等,我去问问他。”

        没一会儿她便回来了,抱歉地同宋愉道:“不好意思,因为手术难度比较大,罗医生今天约了三点的病人到现在还没出来。您后面还排着一个人,今天估计是等不到了,要不我帮你转明天的号?”

        “两点半的病人……?”宋愉看了眼时间,指针正好指向四点十五,“没事,我今天不用赶稿,可以等久一点。”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嘴里顶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脓包太难受了,如果能今天解决,她不想再拖多一天。

        “今天估计是真不行,那个病人是找他复诊来的,没想到要做二次根管,连显微镜都上了。”护士无奈道,“你要是着急,要不我帮你换个医生?”

        宋愉闻言用舌尖顶了顶脓包,瞬间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说:“没事,那麻烦你了。”

        “行。”护士低头滑了滑鼠标中间的滚轮,“刚好谢医生有个病人没来,我帮你加个他的号。”

        她鼠标轻点几下,而后打印了张单给宋愉:“直走到尽头,右手边第一间就是。”

        这层楼没有专门的办公室,都是一个个小隔间。

        宋愉道了谢,路过罗医生那间时,能听见罗医生无可奈何的声音:“我一早就提醒你要打麻药,是你非说这点小痛不算事,死活不肯打的。”

        “我现在后悔了不行吗?能给我补一针吗医生……”

        她往里侧目,躺在床上的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因为嘴长得太大,说话还会漏风。

        宋愉被他委屈巴巴的声音逗笑了,本想同罗医生打个招呼,见他忙得不可开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往走廊的最里端去。

        距离隔间越近,她就越紧张,特别是听见里面机器嗡嗡嗡叫时更甚,连门口贴着的名片都没看便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年轻的背影,肩背宽阔,脖颈修长,光看背影都能知道个子很高。

        “谢医生,加号的病人来了。”

        率先注意到她的是护士,开口那瞬,清理牙齿的机器应声停下。

        他头也没抬,耐心替病人收完尾后,才摘下口罩应了一声,随即椅子往后一转,边往电脑里录资料边跟病人嘱咐:“麻药过了可能会痛,回家可以用热毛巾敷一下,我会给你开两片止痛药,吃了第一片后,隔四个小时才能吃第二片……”

        嗓音偏低,说话时总带了股吊儿郎当的味道,好似身旁不安站着的那人不是病患,而是个要微信的路人。

        偏偏正是这样的语调和声音,令宋愉的心如同被石子砸中的平静湖面,陡然掀起了巨大波澜——

        原来刚才在电梯间前看见的真是他……?

        可他分明读的不是口腔医学。

        他也,完全不像是,会成为医生的人。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病人娇怯的声音:“谢医生,我能不能加你的微信?这样如果回去后有什么问题,也方便我及时找你。”

        “可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没有密码,划开锁屏后是系统自设的壁纸,就连app都没下几个。

        从微信里点开二维码后,他将手机推到病人面前,目光顺势从她身上转向了门口,随即顿了下。

        四目相对之间,她在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了他的脸——

        比起刚认识他的时候,谢行洲瘦了许多,衬得脸上线条更加凌厉,眉眼深邃,似是多情又似是无情,望上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

        只是在看见她后,倏然变得锐利而隐忍。

        几乎是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朝她手中攥着的病历示意了下:“病历本。”

        宋愉将病历本递过去,沉默地看他将信息输进电脑。

        “宋愉,26岁。”

        她从没听过谢行洲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同她说话,居然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是在核对身份,直到护士提醒了才轻轻应了声。

        “去上面躺着等我。”

        扔下这句话,他跟护士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隔间。

        脚步声消失许久,宋愉紧紧绷住的神经仍然没能松懈下来。

        ‘逃跑’这两个字,自她听见谢行洲声音的那一秒起,便久久萦绕在她脑海中。

        跑吧。

        离他远一点。

        越远越好。

        那个念头不断对她进行催促劝说,伴随着那股难以言说的涩意,仿若滔天巨兽,凶猛地吞噬掉她的理智。

        可偏就在她即将落荒而逃的那一刻,隔间里突然响起了震动声。

        不是信息,是来电,跟在用电钻锯木桌一般,一下接一下。

        宋愉下意识循声望去,越过她面前安静的黑色机器,落入那部没被主人拿出来、还卧在抽屉里的深灰色手机。

        然后,在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呼吸一窒——

        是宋翩。

        开始与结束她和谢行洲那段荒谬感情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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