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娘，你干嘛打我？”
此言一出，张妈慌张的看向班念薇，正好与她惊诧的眼神撞上。只是一秒，张妈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恐，又倏地消失了，接着便看见脸颊那两坨胭脂红随着笑容拧挤出了细纹，那模样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细想起来，张妈带的那封信的纸张摸上去似乎略微薄了些。伯父每次写给父亲的信都是用的澄心堂纸。这纸虽名贵，却极受文人墨客的喜爱。伯父更是不吃不喝也要攒钱买纸，父亲曾经吐槽他：没有大诗豪的文采，却是大诗豪的待遇。
“来咯，凉拌豆腐一盘，盐煎肉一份，青菜二两……”
掌柜左手托盘，右手上菜，打破了饭桌前的沉寂。
小厮最先从竹筒中取了两双筷子，自己留了一双，剩下的那双拿给了班念薇。班念薇这才仔细看清了这个有些痴呆的大龄男子，缓缓地接过了筷子——
如果，他们不是伯父派来的，又是谁派来的呢？可那纸上的字迹分明就是……
三个人各自沉默着，只有那小厮时不时的抬头盯着班念薇，“嘿嘿”的笑上两声，然后在狼吞虎咽的吃上几口饭。
“咳，咳咳咳——”
小厮剧烈的咳嗽起来。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吃饭要慢点。”
张妈赶紧帮小厮轻拍着后背，递了一碗水给他喝，“快喝点水…”
班念薇默默低头吃着碗里的素面。
这母子俩绝对不正常！
班念薇越想越觉得可疑，此时她的右眼皮竟也十分应景的跳动了几下。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难道——
吃完饭，张妈要了两间客房。她与班念薇一间，她儿子一间。
张妈拿了房间钥匙将班念薇从凳子上扶起来，拉着她准备往楼上客房里走。
班念薇抬头看了眼二楼紧闭房门的客房，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她用力甩开张妈的手，扑向掌柜所在的柜台。
掌柜正在柜台内清点今日的碎银，眼角瞥见有人影扑了过来，瞬间搂住了桌上的银两。
“救救我！我不认识他们俩！”
齐刷刷地目光立时聚集在了班念薇的身上。
掌柜看清了来人，他迟疑的抬头看向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张妈问道：“怎么回事？”
张妈登时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带着难掩羞愧的笑意上前一把死死拉扯住着班念薇纤细的胳膊，“别听她胡说。这是我家媳妇，才刚嫁过来没几天就跑了，没办法这才出来找……”她拽着班念薇就往楼上拖。
“谁是你媳妇。”班念薇怒吼着向后退去，左手掰扯着被张妈死死抓着的胳膊。
“我根本不认识她！救命啊……救命……”
她无助的看向掌柜，却只从掌柜的脸上看到了冷漠。她又冲着还未离开的食客求救，但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张妈一边拖拽，一边对站在原地的傻儿子怒吼道：“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拉到屋里去！”
张妈的傻儿子闻言也来拖拽。班念薇人小体弱，根本不是对手，任她怎样的哭喊与挣扎，店里的人们都只是冷眼旁观。
“打几顿就好了。”
一个肤色黝黑，脸颊凹陷，双手手背粗糙开裂的食客突然不耐烦的说道。
“是得好好管教管教。”
张妈的脸上浮出恶毒的狞笑。
“啪。”
张妈的傻儿子猝不及防的抬手，狠狠地抽了班念薇一耳光。
班念薇霎时只觉得左眼一黑，侧脸火辣辣的疼，她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张妈的傻儿子扛上了肩。
眼泪顺着睫毛一颗一颗的滑落，她看着楼下又重新打起算盘的掌柜，再次交头接耳嘻笑着的食客，内心被绝望与愤怒填满。
她被重重的扔在了东边床铺上，张妈紧随其后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两人房，东西靠墙各有一张木质的板床，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四人圆桌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一托盘，盘里放着茶壶茶杯。托盘外有一油灯，灯芯耷拉在灯沿上，偶尔“噼噼啪啪”的闪着细碎的火星。
“你去把马车里的绳子拿上来。”
张妈上前紧紧地抓住班念薇的双手说道。
傻儿子听了话，又跑下楼去奔向后院停放的马车。
“我给你实话实说吧，你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日后当个孝顺媳妇，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但你若是不识趣，那就别怪我和我儿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买来的？
班念薇想不明白她周围谁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把自己卖了。她是家中独女，母亲家又是东都第一富商虞家。如果绑架她，勒索个百两黄金都不成问题，为何偏偏五十两就能把她卖了？
如若不是为了钱财，那一定就是仇家报复。
说来也是，运河上来往的船只那么多，为何偏偏就她家遭遇了河匪呢？也许，顺藤摸瓜，能从张妈这里得到些什么线索……
班念薇猛然抬起头来，瞪着彷如要吃人的眸子问道：“是谁把我卖了？”
张妈抓着班念薇的双手攥的更紧了，“是谁你就不用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知道，你以后就是我儿的女人了。”
“你把我放了，告诉我是谁把我卖了，我给你十倍黄金。”
班念薇试图用银两来诱惑张妈。
十倍黄金？
张妈迟疑了一瞬，而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哼，你当我傻吗？把你放了，好让你跑回扬州府衙报官啊？”
“咚，咚，咚”
张妈的傻儿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拿着一捆绳索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楼。
“把她捆上，免得夜里你媳妇跑了。”
张妈依旧紧紧掐着班念薇的双手，转头对着身后的傻儿子说道。
“嗯。”
张妈的傻儿子手里拿着绳子就走了过来。
“不不不，我不会报官的。”班念薇挣扎着往床里面躲，“我给你一百倍！一千倍！我只想知道是谁出卖了我……”
“别费口舌了，那人说了，若是我敢出卖他，他定杀了我全家。况且，我也不稀罕什么大富大贵，我就只想给我儿找个好媳妇，再给我生几个白胖的孙儿孙女就行…”
张妈死死拽着班念薇，脸上扬起从没有过的希望。
而班念薇却彻底失了希望，她脸色铁青，仿佛看到了那可怕的将来。
张妈的傻儿子将班念薇的双手捆到了后背上，班念薇开始哭哭啼啼，用娇滴滴的声音冲着他说：“你轻点，轻点，疼……”。
果然，那傻儿子捆绑的绳索立时轻了许多。
捆绑好班念薇后，夜色已深，店里仅有的两个食客也已离开，店家忙着打烊关店。
“你回屋休息吧。”
张妈对迟迟不走的傻儿子说道。
“娘，我想和媳妇一起睡。”
原本还在挣扎的班念薇惊得头皮发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还没拜堂，不能睡一屋。你赶紧回自己屋去睡觉，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班念薇此刻竟然有些庆幸张妈还算是个守旧的人。
傻儿子悻悻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过了许久，张妈的鼾声响起，班念薇开始试着解开绳子。那傻儿子手一软，捆绑的绳子竟然松了许多，班念薇天生软筋骨，没一会儿就挣开了双手。她刚坐起身来解开脚上的绳索，就听见门口有了动静——等着张妈入睡的不止班念薇一人。
一把小匕首从门缝里露出寒光来，一点一点的撬开了木栓。
“吱——”
门轻轻地被人推开了——
班念薇侧着身子，佯装躺在床上睡觉，右手手里紧紧攥着刚从头上摘下来的木簪子。这簪子是罗妈临走时送给她绑头发的。
此时，张妈依旧酣睡如猪。
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向班念薇袭来。
如果她有一双兔子的耳朵，那么一定是高高的竖起，监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她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喷张，心脏像是卡在嗓子眼里剧烈的跳动，她手心攥出的汗已经浸透了木簪。若想不被侵犯，她必须要先发制人。
脚步声在极度靠近床边的地方停了下来——
“媳妇？”
那贴着耳边的低语令班念薇脸上的汗毛炸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陡然翻身抽出身下的木簪，彷如开了天眼一般精准的插入了那人的咽喉。
张妈的傻儿子猝不及防，猛然直起身来，木簪带着血生生被拔出，喷溅了半个床头。木簪捅破了他的喉咙，他发不出任何声音，鲜血顺着咽喉涌进肺部。他慌乱中扶住身后的桌角，又摔倒在地。他张大嘴巴呼吸，宛如一条搁浅的鱼，每一口呼吸都是时间的施舍，同样，每多呼吸一秒又像是时间的惩罚。
班念薇瞳孔微张，握着木簪子的手不住的剧烈抖动着，胸膛因为呼吸急促而快速起伏着。
俄而，睡在西边床铺上的张妈传来动静，班念薇瞳孔骤缩，眸底的惊惧瞬间换作杀意，扔掉木簪拾起地上张妈的傻儿子掉落的匕首，跨过他的身躯，走近西面的床铺。
张妈睁开迷蒙的睡眼赫然发现，班念薇正拿着一把短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别动！”
透过窗纸投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映在班念薇的眸底，射出冷冷寒光。
“有话好商量嘛，你这是作甚，我让我儿子放你走就是了…”
张妈似乎并不慌张。
在她眼里，班念薇还不如村里几岁的娃娃有劲。更何况自己的儿子就在隔壁，喊叫一声很快就会过来。只是，班念薇手里的匕首到时候保不齐不会划伤自己。
“是谁出卖的我？”
“和你说了又有啥用呢？你一个女子还能找他报仇不成？”
“那是我的事！”
班念薇拿刀子的手又往张妈的脖子上压深了几分，利刃划破了表皮，浸出血来。
“儿子，快来救我！”
疼痛让张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她大喊着向隔壁的儿子求助。她断定班念薇一个在闺阁里养大的小姐根本不敢杀人。
“咯吱——”
房间内传来推拉桌椅的声音。
张妈躺在地上的傻儿子因为窒息而痛苦的踢打着双腿，就在刚刚两腿一伸，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妈循着声音往地上瞟了一眼，虽然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清，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她的傻儿子！
兔起鹘落之间，她一把推开惊吓中回头的班念薇，从床榻上弹起身来扑倒在儿子身旁。她抱起倒在血泊中还温热的尸体痛苦的哀嚎。
“儿子——”
“说，到底是谁出卖了我？”
班念薇迅速站起身来，重新把刀架在了张妈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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