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日光流连（十一）
楚越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阴影下，从来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而路安一向是喜欢热闹的，他总能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因此每次他来到福利院，都能享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如果不是碰巧撞见有人欺负楚越，想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和这个孤僻的小男孩产生任何交集。
“嘿，你好呀，”路安笑眯眯地拍了拍楚越的肩膀，“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又一个周末，他在福利院里找了好久，才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找到了楚越。楚越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书桌旁安静地翻看着。
楚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回了书上：“有什么事吗？”
路安压下心里突兀升起的畏惧感，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也没什么大事……你叫楚越是吧？我叫路安，我是来找你交……问你一些问题的。”
不知为何，他有点不敢说他想要和他交朋友，他总感觉楚越并不是一个需要朋友的人，而且对于和楚越成为朋友这件事，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抗拒。
“什么问题？”楚越头也不抬地说。
“嗯……你多大了？”路安凑上前去，“你在看什么书呀？感觉好深奥。”
楚越突然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然后把书籍封面展示给他看。
“神秘主义……哲学？”路安呆住了，“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看这种书？”
“因为图书馆里只有这种类型的书，”楚越平静地说，“院长信奉天主，尊崇神学，为了把我们培养成上帝的忠实奴仆，他当然要从生活各个方面渗透了。”
路安忍不住张大了嘴：“你……怎么能这么说院长？”
“你不知道么？”楚越微微勾起嘴角，“当然是因为，我是魔鬼的孩子了。”
路安愣了一瞬，摇摇头道：“不对，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魔鬼。”
楚越合上了书，对他微笑道：“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有魔鬼的，如果没有魔鬼，上帝也将不复存在，因为正面人物正是由坏人衬托的。若世间失去了恶，那么善良也将毫无意义。”
路安年幼的思维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楚越，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越重新翻开书，声音平静：“离我远一点。”
路安本来的确是有些恐惧的，但楚越一说这句话，他骨子里的不服输的劲立刻涌了上来，压过了心底的畏惧。
他坐在了楚越的对面，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魔鬼。”
楚越笑了笑：“随你。”
路安锲而不舍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多大呢。”
楚越微微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八岁，比你小两岁。”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路安惊讶道。
“猜的而已，”楚越平静地说，“不用大惊小怪的。”
路安撇撇嘴：“好吧，你猜得真准。”
见楚越没什么反应，路安继续说：“你这么小就看这种书啊，能看懂吗？要不还是和我一起出去玩吧，一个人待在这有什么意思啊。”
楚越漫不经心地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吗？”
“你说的不会是谁跟你接触谁倒霉的那个传说吧？”路安惊讶道，“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楚越笑了笑：“你想验证一下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吗？”
“什、什么真不真实的！”路安语气夸张地说，“都只是巧合而已！”
虽然楚越没有反驳他，但是路安总觉得，自己的虚张声势已经被他那双平静的双眼看透了。
路安心虚地低下头：“总之，你跟我出去玩玩嘛，一个人待在这有什么意思……”
出乎他意料的是，楚越居然真的同意了。
他合上了书，微微一笑：“走吧，你想玩什么？”
路安愣了愣，眼神一亮：“那我们去找小亮他们玩丢口袋吧。”
楚越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跟路安走了出去。
当他们来到院子里时，路安远远地就看到了小亮等人的身影，小亮对着路安大喊道：“路安！你怎么才出来？”
他们本来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刚想数落路安一顿，却在看到路安身后的楚越后脸色大变。
小亮飞快地跑过来把路安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怎么了？”路安疑惑道。
“他是个被诅咒的人，跟他一起玩，我们会被上帝惩罚的！”
“你说什么呢？”路安瞪了他一眼，“他人挺好的，上回不是还帮阿凡解围了吗？”
“哼，”小亮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他带来了灾难，那条蛇又怎么会缠上阿凡。”
路安隐隐有些生气，刚想反驳他，就听到身后楚越平静的声音响起：“路安，看起来你的朋友们好像不太欢迎我。”
路安回过头，讪笑道：“怎么会呢，他们只是有点怕生而已。”
说完，他立刻低声威胁小亮：“快点，说你们愿意和楚越一起玩。”
谁料小亮竟然不受他威胁，咬了咬牙，大喊道：“我才不要和魔鬼玩！要玩的话你自己和他玩吧！”
说完，这群小朋友们一哄而散。
路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排斥楚越。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楚越淡淡道，“请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别，别走，”路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拦他，只是当他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脱口而出，“我……陪你玩吧，我知道一个人真的很无聊的。”
楚越定定地看着他，正当路安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时，他突然微微一笑：“那你说，玩什么？”
“啊……”路安扬起脑袋思考，“两个人能玩什么啊？”
“来下棋吧，”楚越说，“五子棋围棋象棋，什么棋都可以。”
“我只会五子棋。”路安挠挠头说。
“那就来下五子棋，”楚越微笑道，“让你先手。”
“好！”路安露出自信的笑容，“我的五子棋可是很厉害的，在学校里没有人下得过我。”
楚越微微勾起嘴角：“我们来玩带一点惩罚的吧，输了的人要答应胜者一个要求，怎么样，敢吗？”
“有什么不敢！”路安立刻答应了他。
“如果你输了，你就要给我带来我想要的东西，可以吧？”楚越说。
“当然没问题，如果你输了的话……”路安想了半天没想好赌什么彩头，只好说，“先欠着，以后再说。”
楚越笑了笑：“那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路安把规则从一局定胜负改到三局两胜，再到五局三胜，最后甚至变成他赢一把就算胜利，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难求一胜。
最让他崩溃的是，他所有的失败都不是因为失误或者漏看了哪一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输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开始被楚越牵着鼻子走时，他连悔棋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玩了不玩了！”路安抽走了他们当做棋盘的纸，愤愤不平地说，“我愿赌服输，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来还不行吗？”
楚越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是嘲笑的表情，这也让路安的恼怒减少了不少。
见路安认输，楚越微笑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给我带几根蜡烛就好。”
“蜡烛？”路安愣了愣，“你要蜡烛干什么？”
“福利院总是在九点准时熄灯，”楚越叹了口气，“我想多看一会书，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再给我带几本书吗？”
“当然没问题了，你想看多少书都可以。”
路安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同情，没想到福利院的小孩生活这么艰难，连睡觉时间都要受到限制。
楚越笑了笑：“谢谢，那么明天这个时候，你可以把我想要的东西带来吗？”
路安惊讶道：“可是明天不是礼拜日吗？你不用去教堂里听院长讲圣经吗？”
“我有办法偷偷溜走，”楚越神色平静，“而且，院长大概也不希望我在场。”
不知为何，路安好像能理解院长不希望楚越出现在教堂的原因。
于是他点点头：“那就没问题。”
第二天，路安从家里找出了一袋蜡烛，在给楚越带什么书这个问题上，路安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给楚越带几本他很喜欢的漫画。
毕竟一看就知道楚越是个没有娱乐生活的孩子，这样的童年生活实在是太悲惨了，路安决定，拯救失足少年，就从改变他的阅读习惯开始吧。
当他来到和楚越约定好的地方时，他发现楚越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楚越！”路安向他跑了过去，“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楚越对他微微笑了笑，把路安手里的袋子接过去后，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路安以为他会对漫画做出什么评价，但没想到楚越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吗？”路安疑惑道。
楚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没有火柴，没法点燃蜡烛。”
“啊？”路安呆住了，“福利院里没有火柴或者打火机吗？”
“当然没有了，”楚越无奈地笑了笑，“福利院里是禁止吸烟的。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既然你忘记了，那就算了吧。”
“怎么可以算了！”路安急道，“我……我明天放学就给你带来。”
“这样太麻烦你了。”楚越说。
“没事的，不麻烦，”路安一脸坚定地说，“我爸爸说，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那就谢谢你了。”楚越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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