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粢饭团
天还没亮，暗沉沉的门诊室外停车场区已经密密麻麻地聚满了人。多是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
搬抬物资的，核对表单的。乱中有序，各有分工。
段溪镜把最后一个装有棉签的箱子放到了拉货的车上，回头问负责清点物资的护士长：“这一车物资都核对过了吗？”
“都核对过了。要让司机先出发吗？”护士长问。
“嗯，先走。”段溪镜抬手往前比划了一下，“我们这还有人没到。等人一齐，就立马跟过去。”
“好的，那我去跟司机说一下。”护士长小跑着走去了驾驶位，踮起脚敲了敲车窗。
“段医生！”有人远远地在喊。
正与同行人谈论自驾车路线是否需要改成近道的段溪镜抽空朝声源处看了一眼，回应着一挥手：“等一下。”
倪嘉琴没能叫来他，只得暂搁下一车人，自己跑过去与他商量：“段医生，我那辆车出了点状况，就怕半道撂路上。我瞧着你今天开来的车大，看还能不能再匀几个人过去挤挤？”
“你那车怎么了？”段溪镜顺着她的指向往回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他没能瞧清，问：“车上原本有几个人？”
“算上我的话，有……”倪嘉琴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囫囵，被一旁陈医生打断了话音。
“怎么回事啊倪医生？昨儿院里登记的时候是你自告奋勇说要开车带没车的同事的，现在你又突然跑来说你的车载不了人了？都忙的焦头烂额的，这个时间你让院里怎么分出人手再另外安排车？你这不是在添乱吗？”陈医生急道。
“陈医生，你这怎么话说的。这种事我哪儿能提前一天预料到的？”倪嘉琴被他恶劣的语气一激，顿时也有些来气：“再说了，什么叫我在添乱？我现在这不是在跟段医生商量吗？来商量，就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了。你能听明白话吗？”
陈医生的火气被她这番话一拱，更怒了：“你少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啊？你这根本就是在……”
“行了，都少说两句。这么话赶话的，能辨出个什么理来？”段溪镜及时出声，说和着劝了劝：“人多，难免会有错处，大家都不想的。互相体谅一下。”
“哎呦，段医生这是在护着咱倪医生呢？”折返回来的护士长缓着气氛说了句玩笑话，转瞬借口说是有事找陈医生商量，拉走了他。
“我原本也不是来比嗓门大的。”倪嘉琴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没再管被护士长拉走的陈医生，转头问：“段医生，你的车还能装下几个人？”
“差不多……”段溪镜大致估摸了个数，“应该还能再装两三个，你看着安排吧。”
“行，那我再去找几辆车。”倪嘉琴道。
段溪镜走去车边，问已经坐进后座的同事：“顾医生呢？还没到吗？”
“还没。已经打电话催过了，他说出门的时候遇到点小意外，这会儿正想办法过来呢。”同事说。
“打电话再催催。”段溪镜道。
“好的，段医生。”同事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段溪镜在护士递来的单子上签了字，抬腕看了看时间。开了驾驶位车门正要坐进去，兜里的手机响了。
瞧清了来电显示，他立马关上车门接起了电话。
“溪镜，你出发了吗？”云湉湉问。
“还没，”段溪镜背对着车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你能让门口的保安给我放行一下吗？我有东西要给你。”云湉湉道。
“你来医院了？”段溪镜愣了一下，快步往路口处奔了过去：“你把手机给保安，一会儿把车开到南区来。我就在南区拐角的位置，车进来就能瞧见。”
“好。”云湉湉叫了声“师傅”，隔着车窗把手机递给了守在门口的保安。
进医院的手续办得还算顺利。保安接完电话，拿来个单子，查码登记。
被问及南区怎么走，保安客客气气地给她指了个方向，开了大门放行。
车往南区开，能瞧见不少已经穿上防护服的志愿者在来来回回地奔走忙碌，搬抬医用物资。
这样压抑的氛围下，云湉湉跟着紧张起来。放缓了车速，屏息凝神细察往来的人流，生怕错过了想见的人。
远远地瞧见了南区的标识。
拐角处，有个人影在朝她挥手，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他朝右手边位置指了指，示意那里有空余的停车位。
是他！就算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还好，还没走。她绷紧的心弦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松了下去，循着他指向的方位，把车停好。
看她从驾驶位出来，段溪镜很细心地抬手在她车门上方护挡了一下。一见她就莫名觉得高兴，话音愉悦道：“你怎么来这了？”
“我就是想来送送你，顺便给你拿些东西。”云湉湉左右观望了两眼，挺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没有，我这……”段溪镜一回头，瞧见了被同事催赶着推上他车后座的顾医生。人齐了。
他话噎了一下，很快转回了视线，假装没看到。
“没事，人还没到齐。说个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行，我很快。”云湉湉说话间小跑着走去了车后。
打开后备箱，朝他招招手：“你来，把这两箱粢饭团分给你的同事们吧。我想着你们出发得早，路上万一饿了，可以垫垫肚子充饥。”
段溪镜诧异跟行过去，看她打开了储物箱的盖子。满满两大箱子，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粢饭团。
“这么多？都是你做的？”他惊讶道。
“是啊，都是我做的。连夜备的货，保证食材干净卫生。”她比划着拍了拍左手边的箱子，“这箱是甜口的，加了白糖和芝麻。另一箱是咸口的，加了肉松和咸蛋黄。到时候让他们循着自己的口味看着拿。”
“怪不得你昨晚问起我们一共有多少人了，是想着要准备这些？”段溪镜道。
“嗯。”云湉湉搬抬起左手边的箱子，“放心，只多不少，不会不够分的。”
段溪镜急忙上前半步，替她托举住，顺势把箱子接了过来。回头叫住了从这侧路过的同事，把箱子递给他，简短交代了几句，差他把粢饭团分发给同行的同事。
在他与同事说话之际，云湉湉拉开了后座车门，从后座底下拎出个保温袋。
等段溪镜跟同事说完了话，她才把保温袋给他递了过去：“这个是……”
“没规矩。这段医生的副驾也是你能坐的？也不看看段医生是看在谁的面子上给我们加的塞。”
斜后方有人在打趣，起哄着朝候在一旁等着上车的倪嘉琴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倪医生，您坐。”
云湉湉戛然止了话音，朝正哄闹的人群看了过去。被推搡着坐进副驾驶位的倪嘉琴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撞，两人皆是微微一愣。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两人很有默契地尴尬错开视线，各自看向别处。
云湉湉的目光落在了车牌上。
那是段溪镜的车。虽然这么大的商务车他不常开，但这车牌她记得，就是他的车。
听着旁人用格外暧昧的语气打趣他。不知怎的，她的情绪陡然间有些低落，前伸的手垂了下去。
“是给我的吗？”段溪镜抓住了她递向自己的保温袋，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悬在眼前看了看：“是另外给我打包的粢饭团？”
“嗯。”云湉湉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下足料的？”段溪镜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嗯。里头还有一罐汤，你……”云湉湉话音一顿，下意识往他车的方位又看了一眼，改口道：“你看着跟同事们分了喝吧。”
“我不。”段溪镜说。
这样的回应让云湉湉多少有些意外。讶异抬头，看着他。
他很珍惜地拿好了保温袋，倾身低头，凑到她耳边。似哄般，与她悄声道：“这是你专门为我准备的，我要自己吃。”
面部在升温，云湉湉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抿藏起笑意。
她小幅度偏头看了他一眼，撞上他清亮的眸子，慌乱撇开了视线：“那你……好好吃。”
“嗯，我一定好好吃。”段溪镜深望着她隐约浮起血丝的双眸，猜到她是为了他，定是一宿没睡。
整装好的车辆陆续从身后驶过。距离出发，在倒计时了。
他心有不舍，怎么看，都觉得还没能看够。欲与她道别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迟迟没能出口。
“段医生，该走了！”有人在催促。
“你的同事在叫你。”云湉湉急忙提醒他。
他在她出声之际似忽然醒神，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直起身，面朝着她往后退行了一步。
短暂驻足，他折了回来，鼓足勇气，弯腰抱住了她。
他没敢用力，单手松松环抱住她的细腰，予以她可以挣扎逃脱的机会。
云湉湉在他抱住自己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怔怔地呆愣在原地，就连呼吸，都险些忘了要续上。
发觉她没有想要推开他。他暗松了口气，话音带笑道：“走之前充个电，没意见吧？”
是想要她抱抱的意思吗？云湉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掌心覆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担心会错意，顺话玩笑道：“我是充电桩吗？”
“是。”他环在她腰间的手在得到她回应的那一刻又紧了几分力，埋头附耳，话音温缓地道了声：“谢谢。”
“注意防护，”云湉湉回抱住他，“一定要安全回来。”
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不多。
相拥告别，段溪镜转身奔向了车停的方位。
“段医生，谁啊这是？怎么还抱上了？”
“妹妹？”
“这么亲热，一看就是情妹妹。”
车里的同事瞧着倒是比他还兴奋，除了一直静默不语的倪嘉琴外，其余几位都在七嘴八舌地想要从他口中探出些话。
段溪镜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途经她身侧，他没有停留。
深望了眼后视镜里还在原地驻足张望的身影，他语气认真地简短作答：“不是妹妹，是家属。”
“家属？”同事好奇看他。
他抬眸看向主道，踩实油门急追前车：“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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