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毓
卫忍冬觉得自己一定是理解错了,声音却不自觉地有点颤抖:“什么?”
风毓直视着卫忍冬的的眼睛,他的眸子是灿烂的金色,瞳孔是冷血动物一样的竖线。那两道目光冰冷淡漠,似乎宣告死亡的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你的父亲,卫京墨,已经死了。”
“你胡说什么!?”卫忍冬这才如梦初醒。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把冲上前抓起男人的衣领,失态地喊道:“你都没有去房间看过!客厅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你有什么证据!?”
“他死了,我没有开玩笑。”风毓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用金色的眼睛直视着对方漆黑的眸子。
明明对方才是被动的,卫忍冬却觉得自己被俯视了。
“小卫,你冷静点。”一个少年音从风毓身旁响起,卫忍冬循声望去,司钊已经从老妪变成了干干净净的少年模样,“你父亲他……确实是不在了,请节哀。”
“什……”卫忍冬如遭棒喝,头脑一片空白,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地松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断言父亲去世了,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说不出话来。
风毓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的衣领和衬衣,俊脸面色不改,平淡地说:“资料显示卫京墨今年年初身体开始衰弱,近一个月更是几乎卧床,没有迈出过宅子一步。”
“现在我们找不到他。如果令尊不是去世了的话,那就是身体大好,出门散步了。”说罢,风毓摘下帽子,泼墨一般的长发倾泻下来。
他侧目看了卫忍冬一眼,后者觉得自己看到了极快开合的瞬膜。
一时之间,屋子里没人再说话,只能听见呼吸声。
司钊适时地插话进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他温和地对卫忍冬说:“确实是这样,你先冷静,我知道在这有点强人所难,但能麻烦你带我们去你父亲房里看看吗?”
卫忍冬看了看他,对方的语气是柔和的,但声音是冷的。他明白了刚才的老妪只是司钊变的,而眼前这个少年才是他的真面目。
“可以。”卫忍冬机械地点了点头,抿着嘴上前带路。他知道这两个人说的话可信度极高,就算心里再反感,现在也只能听他们的。
卫忍冬在前面带路,心里彷徨得很:卫家本来是大家族,几百年前也出过监视者这样的顶尖人才,但从卫忍冬的祖父辈开始,卫家就鲜少有能通过初检的孩子出生,而且子嗣凋敝,婴儿出生没多久就会夭折,几代下来人口锐减。
他的父亲卫京墨虽然体弱,但也算是卫家的凤毛麟角。他以侦察者的身份进入了surveillance,可是四十岁就退役了,在组织里做一些文职工作。
而如今,卫忍冬很有可能在十七岁就成为了卫家的当家人。也是卫家的最后一人。
然而,除了一些关于人类和妖怪的常识,卫京墨什么都没和卫忍冬说过。
卫忍冬心如乱麻,父亲的房间里无人应答。推开房门后,房间里不出所料地空无一人。
斜阳下的空气里都是漂浮的微沉,一看就是冷清了很久,无人进来过。
三人又去了其他房间,无一例外都没有卫京墨的身影。
每打开一扇门,卫忍冬的心就凉一点,到了最后,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似乎灵魂都出了窍。
他手心里都是冷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父亲不可能凭空消失的!然而卫京墨身体虚弱,能跑到那里去?!父亲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卫忍冬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早上还在对自己微笑的人,傍晚就被宣告死亡。
他的指尖、虎口、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的发麻,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血液泵出的声音那么急促有力,也许含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也许是对父亲亡故的悲伤,也许是想替父报仇的孤勇……
“小卫……小卫!”司钊拍了拍卫忍冬的肩膀,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递给了他一方手帕。
卫忍冬这才注意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接过手帕,有点狼狈地快速擦了擦眼泪。
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风毓,一想到对方那居高临下的视线,就感到浑身不舒服,格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好在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并没有看他,而是正对着房门把目光朝向门外的院子。
“你……节哀,我们如果早点发现她的踪迹,也许就能救下你父亲了……”
“不一定,”这时,站在门口的风毓却开口打断了司钊的话,“卫京墨的死可能和锦葵没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父亲是自然死亡的吗!?”卫忍冬忍不住大喊,声音带着点哭腔。
他此时此刻格外厌恶这个冷漠又高高在上的人,悲愤一股脑地随着语言发泄了出来:“自说自话要跟来的也是你!现在推卸责任的也是你!!大妖不是归你们管的吗?!现在你又在说什么风凉话?!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人死了你很开心!?”
似乎没有想到卫忍冬的情绪会这么激动,风毓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拘谨:“不是……我的意思是,房间里没有丝毫反抗的痕迹……可能和我们现在在抓的大妖没有关系……”
卫忍冬不欲再和他说话,收回视线把手帕还给司钊。他虽然崩溃,但还是注意到了“逃犯”一词,便转头向司钊问道:“监视者不能感知到妖怪的灵力吗?”
司钊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完全是,对于监视者来说,普通妖怪是可以感知到的,但大妖不行,所以锦葵逃掉之后迟迟抓不到。”
卫忍冬意识到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个逃犯现在在哪里。
“什么……”他一下颓然坐到了地上,觉得身心俱疲。
他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当中,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今晚是不是还应该住在这里,如果杀父亲的大妖杀个回马枪的话,那他也必死无疑,到时候卫家就真的绝户了。
但如果不住在这里的话,又能去住哪里呢?
卫忍冬心里发慌,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他理智上清楚自己应该向面前这两个人寻求帮助,但头脑现在根本就不转,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时风毓忽然走出了屋子,径直走到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最后在葡萄架下站定。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杂乱绿色的藤蔓,微风吹过,最后的金红色阳光洒在风毓的侧影上,一红一黑充满浓墨重彩的厚重美感。
这个距离之下只能看到他的剪影。眉骨投下的阴影、笔直的鼻梁、刀削般的下颌线、优越的身高和头身比,都为他的俊美增添了神祇般的高贵。
然而卫忍冬并没有心情欣赏男色。他此刻心如乱麻,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这么做。
风毓对着葡萄架上下打量了一会。然后他拨开藤蔓,向葡萄架顶上看去。他顿了一下,回头朝司钊和卫忍冬喊道:“司钊、卫家的小孩儿,你们过来。”
“我找到卫京墨了。”
卫忍冬和司钊闻言跑了过去。只见风毓已经爬到了葡萄架上,抽出腰间的剑砍断枝蔓,逐渐露出遮挡住的重物。他挥剑把那东西砍下,“碰”的一声响,那东西落到了地上。
卫忍冬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司钊上前剥开了那枚“茧”,露出卫京墨的尸体。
尸体被青色的枝蔓包裹,悬挂在葡萄架上,垂下来像是一只饱满巨大的茧,在秋风中纹丝不动。
现在他的死相终于得以露出,令人惊讶的是那表情竟然十分安宁,丝毫没有恐惧和狰狞。
“我们需要回收卫京墨的尸体。”风毓蹲在地上,戴上副手套扒开卫京墨的眼皮,“你父亲签了遗体捐献同意书,死后将尸体捐献给surveillance。”
卫忍冬还愣着,腿一软就颓然跪在了父亲的尸体边上。他看着那张和自己高度相似又因为病弱而消瘦的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他才品出风毓话里的信息,头晕脑胀地思考了起来:父亲早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吗?不然怎么会提前签好遗体捐献书?
“风毓,你太心急了。”司钊不赞成地摇了摇头,示意风毓闭嘴,蹲下来安抚地拍着卫忍冬的后背,“你节哀,我替风毓道歉,他不会说话……但事情确实如他所说,我们会带走你父亲的尸体,但在你做好心理建设之前不会贸然进行解剖,只是放在冷库里保存,不然会很快腐坏的,你也不想看到他的身体腐烂对吗……”
卫忍冬并不在乎司钊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脑仁发疼。他直觉有大事将要发生:也许卫家的没落是注定的……
日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下了地平线,最后的红色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又逐渐过渡变浅成亮黄,然后变成冷色调的青色。
“……我同意。”卫忍冬茫然的视线看向天边,心里有一种荒唐的宿命感:父亲很有可能早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然后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给我看一下父亲的同意书,如果是真的,那你们可以带走他的尸体……但我有一个要求,那个出逃的……锦葵对吧,如果能证明父亲的死亡和她没有关系,那你们可以解剖他的遗体。”
卫忍冬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极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风毓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移动,直视进他黑色的、幽深的眼眸。
“但如果父亲的死是那只蛇妖造成的,那我希望你们不要打扰他安息。毕竟囚禁的大妖出逃,责任全在你们。你们的疏忽,造成了卫家上代家主的死亡……”
“你的要求我们答应。”风毓也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感觉这个小孩儿变了,那双眼睛因为悲伤而丧失了生机,同时又多了什么在里面。
“那就这么定了,我联系人来运送卫京墨的尸体……”司钊伸了个懒腰,“我们要彻查卫家宅院,这段时间你不能住在这里。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就去风毓那儿住吧。”
卫忍冬早就料想他们会为自己提供帮助,但也没想到会直接住进一个刚认识了一下午的人家中,一时间表情有点难看。
“别紧张,我也住那儿。”司钊笑道,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家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是他徒弟,所以你不用紧张。”
卫忍冬想说我没紧张,但总觉得这话说出来就多了一股欲盖弥彰的意味,索性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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