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烈火连烧半边天。

        ……

        ……好吧，说半边天是有点不至于，但一栋楼带周边一小片公共装饰林还是有的。

        冷雨震惊的看着那个方向——那是音乐教学楼，它已经变成了一把高达二十米的火炬，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校园。刚才让她忽然警觉的‘噼啪’燃烧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完了。”她喃喃道，“粗四儿了啊这是……”

        正当此时，游戏系统还连着跳出了三条提示：【第三目标：清除范围内‘1’级诡异共十二个[7/12]-未完成】【当前副本玩家已减员，剩余参与人数：2/8。】【第三目标：清除范围内‘1’级诡异共十二个[8/12]-未完成】

        ——有人死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死了。冷雨面色凝重。而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第三目标’的更新提示连着跳了两次——在那片很可能来自那高个儿的大火中死去的‘1’级诡异，有两个。

        冷雨远远看了一会儿，见那楼房轰隆隆的倒塌了，大火也慢慢收了下去，就知道放火的人应该没什么大事儿——至少人活着，还有余力管束自己的力量。

        但当那火焰蠕动着龟缩起来时，一种古怪的危机感仍涌上了她的心头。这让她沉吟片刻还是没有选择放开听力去探查具体情况，而是转身回了楼里，闷头往二楼的马教授……不是，马特拉克缇利教授办公室赶去。

        有一说一，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三个玩家同时存在于此处，而导致这个‘游戏’将这所学校设置成了他们的新手任务……一群单纯的‘外人’来到这里，单只是想找到‘民俗传说学’的线索，都得死上几个人再说。

        相比之下，她已经占太大的地利了。

        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搜寻一切可能存在的信息资料。

        为这份不幸中的好运，或者说……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的巧合，找到一个最终的答案。

        冷雨奔上二楼，推开了马教授的门。

        ‘砰！’

        烧焦枯木横倒，重重砸落于地。

        地面焦黑一片，袅袅青烟升腾，气浪沸腾于地表，使得视效仍偶有扭曲。

        音乐楼的废墟里，一只手从破碎的预制板下探出，按上枯木。

        片刻之后，一道浑身焦黑的身影躬身拱起，慢慢顶开预制板，站了起来。

        那是一道漆黑的、‘恶魔’一样的身影。当然，与‘森林神随从’稍有些区别——它头上长着燃烧火焰的尖长刺角，背后又生带有肉膜的宽阔魔翼，双腿与双臂被锋利巨爪代替。

        它看上去如此惊人，但它只是一道幻影而已……而那道幻影，它低头看向被自己笼罩的人，咧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笑容。

        “你加入这场盛会来找他和他的遗产了。那座抵御我的坚城，它最后的知识与使徒……”它的话语不属于地球上任意一个语系，却还是能被任何一个人听懂，“挣扎吧，德尔森的后裔，我终究会找到你，就像找到你的每个祖先那样……这是来自地狱的追捕，是我——恶魔马尔特夏，要对你说的话。”

        声音悄然回荡，魔影收敛消散。一道不算高的身影站在黑夜之中，转身走向远处的办公楼区尽头。

        在路上，他低下头去，摊开陌生的手动了动手指，看着上头悄然燃起了一缕火焰，散发出看似柔和的光。

        黑暗中，白光照亮了冷雨的下半张脸。

        她手持手电筒，面色平静的打量往日熟悉的二楼。

        这里是属于马特拉克缇利教授的地盘——那位教授是个芬兰人，老派却不古板，整个二楼被他装修的偏向欧式古典风格，此刻泛着一丝古怪的潮气。

        走了一会儿后，冷雨捋起袖子抹了一把手表，清晰的感到了水珠的滴落。

        这很不正常……且不说玛特拉克缇利教授这个藏书爱好者、根本不会容许自己的地盘潮到这个水平，单只是她在理论上应该最潮湿的一楼毫无感觉这件事，就极为反常。

        这层楼的潮湿度，已经是‘海底岩洞’的水准了。

        冷雨脑海中闪过不计其数联想对象，本能的提高了警惕。

        随后，她稍微放开自己的听力，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试探着按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可能存在的、亲水厌火的敌人，还是打火机的火苗。

        冷雨：？

        她不信邪的又按了几次，甚至还把打火机上下晃了晃，但它无论如何就是不出火，就像这片领域，它天然抗拒所有火的到来。

        就在她边走边第五次试图打火时，异变却不期而至：离她最近的一扇门发出一声漫长的‘吱呀——’，带着被潮湿侵蚀多年的意味，向她敞开了门扉。

        冷雨知道，那扇门上浮雕着相对而立的海马、烘托海马的浪花和额头长有第三只眼的高大勇士，门后就是那位马教授的办公室。

        以往她询问门上图像意义的时候，马教授给出的答案是：“毕竟我不是教‘天空’或‘大地’的那个，哈哈！”

        一刹那，冷雨眼前又出现了迷幻的、摇晃的、她已经开始习以为常的蓝色窗棂幻象。

        一只长毛的三花猫蹲坐在窗口前的电脑前，在漆黑反光的屏幕衬托下，与近在咫尺的冷雨对视。

        “……”冷雨抬眼。她看到那扇门里，站着一个理论上不应出现、且永远都不应该再出现的人。

        ——夏岭大学，民俗系，海洋传说与西方神秘学教授，康顿·马特拉克缇利。

        与主要教学倾向‘天空’的沈教授不同，也与教授基础民俗传说、各神系地区不同习俗和常用语言的白教授不同，这位性格和善的、老顽童似的教授，满怀海洋与岛屿的知识，并对那一切充满了无穷无尽如深海般的兴趣。

        “中午好，冷。”马特拉克缇利站在门后，笑着和冷雨打招呼，“要进来坐坐吗？”

        冷雨没有回答，甚至退后半步移开目光，看向一侧的走廊尽头。

        ……在发现那边窗户锁死了的时候，她平静的又转头看向另一头。不论如何，就是不回答马特拉克缇利的话。

        “噢，噢，真不错，‘不要正面回答一切异类的问题，如果一定要回答，那就给它编造一个谎言’——看来我们把你教的很好。”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笑着，泡沫似的白胡子摇摇晃晃的，“但你做的太明显了，如果我是个常规‘异类’，一定会立刻动手杀了你。”

        这么说，他现在就是个‘不常规异类’了？

        冷雨叹了口气。她简直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家伙，真不错，18岁高考结束后以680分的成绩被优异待遇钓进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大学专业里，从最开始就连一个能聊两句的同学都没有，唯一的优势就是单人寝室没有室友。

        问题这学越上，人还就越难和其它专业的学生进行交流，一种异样的隔离感驻扎在了她心里，让她看那些正常专业的师生时就像在火车上透过玻璃看站台。

        那些人的生活多好啊，他们来来往往的穿行在光与风的世界里，或相遇或分走，亦或者擦肩而过还当两人曾是好友。

        但她什么好的暖的都没有。她一向运气不好，在大选择上尤其如此，于是她就只能坐在这一节车厢里，就着外头昏黄的灯光，去看手里常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书。

        英文版的《从公元前到现在：巫术传说指津》、希腊语版的《地中海奇异生物图鉴》、夏国语版的《四大文明原始传说研究》、动不动就让人去拔槲寄生的《凯尔特的神秘·从绳结到轰击五星》、据称是灭亡文明死语言书写结果简直他妈让人疑惑于自己是不是穿越了的《马里亚纳古卷》……

        她就在这些知识的环绕下，过着似真似幻的生活，学着正常工作绝不可能用得上的技能，与常人渐行渐远。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那么好的待遇和那么奇怪的课程，最终为她指向的未来，绝非一个普通文职工作者吗？

        傻子才会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那来来往往的同校学生，在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期待中，接纳了那个未知的、零和博弈的未来。

        “说你想说的，教授。”冷雨轻声道。她没拿东西的手就垂在裤兜旁，随时可以拨动车铃。

        “你只管说，信不信由我。”年轻女孩的声音平静，“就像你们教我的那样。”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彻底转化成了诡异怪物，都绝无可能再回到正常人的思维中。

        冷雨很清楚。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止是‘马特拉克缇利教授’，还是是一个能量水平未曾抵达触发黄灯的界限，却又身据一片特殊主场的‘诡异’。

        即使他自称‘不常规’，她也决不能放松警惕。

        “那么，”‘马特拉克缇利教授’站在门后笑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呢？”

        冷雨嘴角绷紧，面色木然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曾教授自己无数知识、也与他的同事朋友一起，将迷茫的自己带入一片未知领域的老人。

        “好吧，好吧，”这位以往总叫她简称自己‘马教授’的老人笑着举手投降，“那么，我们来谈谈……关于‘马特拉克缇利’与‘马尔特夏’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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