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杨家主
顾家老宅地基下, 藏着一处最隐秘的地下室。
这是家族在很久以前修筑的密室，通过一条狭窄陡峭的石砌台阶，一直延伸至幽暗深邃的地底石窟。
历代家主会将一些自己特别喜欢的首饰、古董、文玩、珠宝等, 藏在这处隐蔽的密室里，如此一代一代积累下去，原本宽阔的空间几乎要被各种珍宝堆满。
但因为年代久远，无论将这里打扫过多少遍, 这处地下空间依然泛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
而现任的家主顾朝蓬，此时就身处这间地下密室中。
头顶的灯光昏暗，他佝偻着背，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神色显得格外阴晦，正用青筋暴起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一枚细碎的小玩意。
被他放在手里反复把玩的, 是一块约有掌心大小的玉色碎片。
这枚碎片的形状极其不规整, 但材质却莹润剔透, 带着一点白玉的温润色泽，光彩内敛，即便在昏暗的空间里，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朝蓬着迷一般, 不断抚摸着碎片, 口中喃喃有词：“就靠你了，靠你了……”
他手里的这枚碎片，是在很久以前，偶然从一个拍卖会上得来的。
当时, 他还以为这只是一种材质稀奇的天然宝石, 在拍下来之后, 还曾经想命令手下的工匠, 将这块“宝石”进一步加工成珠宝首饰。
只不过，当时的工匠无论使用什么工具，都不能磨损碎片分毫，甚至连一点碎屑都切割不下来。再坚固的刀刃，都无法在碎片的表面留下一丝划痕。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把这枚碎片做成首饰的念头，随手将它扔进地下密室里，任凭宝物蒙尘，静静尘封多年。
他几乎要将这件事彻底遗忘。
直到一群外来者突兀地冒出来，苦苦寻觅着一样东西。
外来者甚至不清楚自己寻找的东西具体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大约是一枚碎片，材质构成及其坚固，任何外力都无法将其损坏。
顾朝蓬在探知到这件事后，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他当场冲入地下密室，将落满灰尘的碎片重新翻找出来。
被遗忘多年，碎片的光华莹润依旧，丝毫没有黯淡的模样。
敌人一直想要的东西……却落在他手上。
顾朝蓬将自己锁在地下室里，已经好几天的时间。他别的不干，只是将这枚至关重要的碎片死死捏在手里，像是捏住自己最后的机会。
有了这枚碎片，那些外来者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动乱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丝得胜的机会……为儿子报仇！
复仇的念头在顾朝蓬脑海中不断盘旋，几乎成了一种执念，也逼得他越发疯狂。
几天前，他还是顾家说一不二的掌权者，高大、威严、沉稳、有魄力。
但现在，他显得格外苍老，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言语举止甚至有些疯癫，一点也看不出过去的意气风发。
若有外人看见此时的他，只怕根本认不出他就是顾朝蓬，只会当他是个孤僻怪异、满口胡言的疯汉老头。
正当顾朝蓬沉迷于自己的执念妄想时，通往地下室的那条漫长石阶，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老管家手里提着一盏油灯，颤颤巍巍地走下狭窄的台阶，手里黯淡的灯光摇摇晃晃，勉强照亮眼前的狭小空间。
顾朝蓬听到了脚步声，但他并没有回头。
自从他把自己锁进地下室之后，无论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下人、还是家族里的后辈，这些闲杂人等一概不准下来打扰他。
唯一能够得到他的信任，有资格进入地下室向他传递消息的人，就是侍奉他多年的老管家。
此时，老管家心惊胆战地走过陡峭的台阶，来到家主身后，却只敢远远站定，恭敬地弯腰等候吩咐：“老爷。”
躲在地下室里的时间长了，顾朝蓬就变得极其讨厌光亮。
所以老管家就算只提着一盏油灯，也不敢太过靠近家主。
顾朝蓬还是没回头，只留给对方一个佝偻的背影，还有沙哑的嗓音：“顾家的军队，征调集结好没有？”
管家沉声应答：“各处都在抽调人手，已经重新集结完毕。虽然没有凑够十万军队的数量，但也有七八万人左右。”
“前线指挥官的位置，换人了吗？”
“已经换了，上一任指挥官顾田福因为领导作战失误，自觉辞职。现在的前线总指挥，是顾家主脉的一位年轻子弟。”
“很好！”顾朝蓬难得笑了几声，终于舍得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管家，“军队集结之后，马上出发，奔赴战场。”
他的模样过于苍老疲惫，即便是在笑的时候，也显得如此阴沉。
看着眼前的家主，老管家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两步，禀报道：“军队虽然成功集结，但是却出了一点小问题……”
顾朝蓬的眼神陡然锐利，厉声呵斥：“什么问题？”
他倾尽家底，押上顾家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在这个种即将开战的关键时刻，谁敢给他掉链子？
面对家主的呵斥，老管家把身子伏得更低，声音发颤：“您下令继续进军围剿下城区，可是军队里有许多士兵……拒绝执行命令。”
毕竟，先前那五万精锐部队的覆灭，众人都看在眼里。
而外来者手里那些先进的战争武器，更是闻所闻问。
如果继续强攻下城区，几乎等同于让这些新兵前去送死！
事关自己的小命，士兵们自然不愿意。
听到有人违抗自己的命令，顾朝蓬瞬间暴怒：“领着我们顾家的薪水，吃着我们顾家的饭！顾家花了这么多钱养着他们，不是让他们这群胆小鬼在战场上当逃兵！”
“你去告诉新任的前线指挥官，不管用什么办法，立刻！马上！让他手下的士兵行动，加入战场。”
老管家额头上的冷汗渗出来，声音更加微弱：“新任的前线指挥官，他、他……也不想去战场。”
“每次我传达您的命令，让对方进军，指挥官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推诿，拖拖拉拉、推三阻四，一直拖延执行的时间。”
“什么？他怎么敢……”愤怒之下，顾朝蓬一脚踹翻旁边的古董架子，上面摆放的名贵瓷器、古董花瓶，全都摔在地上，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这位年迈的老人，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不断在狭小的地下室空间里来回踱步：“这是命令！他竟然敢忤逆家主的命令，这个前线总指挥他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辞职！让别人来也一样。”
老管家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谨慎地劝道：“老爷，我觉得开战这件事可以暂时缓一缓……我担心继续催促下去，军队会哗变。”
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顾朝蓬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说。
“反了！全都造反了！”他将身边的东西疯狂砸烂，肆意发泄着胸中的怒火，“他们还是我顾家的军队吗？这么有胆量，怎么不去加入反抗军？”
历代积攒的珠宝首饰、古董文玩，全都被顾朝蓬摔在地上，沾满泥土灰尘，犹如一堆被丢弃的垃圾。
这位昔日里英明果断的掌权者，此时已经被现实的压力逼迫得近乎疯癫，只能依靠这种撒泼一样的手段发泄，再也看不出一丝明智高贵的模样。
但顾朝蓬终究还残留着一丝理智，其余的东西都摔遍，却独独留下那枚宝贵的碎片，被他小心避开，依然安全地放置在身后。
老管家恭敬地立在一旁，有些心痛地看了看地上的首饰珠宝，又悄悄瞥了一眼顾朝蓬背后的碎片。
就是这个东西……
他浑浊的眼珠动了动，重新安定下来，再次禀报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您来定夺。”
“您想联合其他家族共同对敌，可是消息放出去之后，上城区的大部分家族，都纷纷闭门谢客，拒绝了我们顾家的邀请函。”
“只有一个小家族，坚定地表示要和我们顾家联手，共同进退。”
经过之前军队的打击，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顾朝蓬这一次反倒没有发火。
他只是表情更加消沉，沉默许久，才无奈地发出一声苦笑：“上城区的各大家族，真是深谙趁火打劫的道理。平时对顾家各种巴结，此时一见顾家落难，便立刻抖起威风来，竟然还敢给我们吃闭门羹。”
“不过竟然还有一个家族，愿意在这种危难的时刻，来投靠我们顾家……是哪个家族？”
老管家慢条斯理地说：“是城西区的杨家。”
“他家的老家主刚刚过世，新上任的年轻家主一直很仰慕您，愿意抽调出自己的私人军队协助顾家。如果侥幸取胜，他希望战后的利益两方均分。”
听到这个唯一的好消息，顾朝蓬才稍稍振作：“杨家的确是个小家族，不过也是真的忠心耿耿，要求也很合理，没有狮子大开口。”
“现在，杨家的年轻家主正率领自己的族人，在老宅门外等候您的接见，您决定见他吗？”老管家又适时地提醒道。
顾朝蓬顿时精神一振，急忙吩咐：“如此忠诚的家族，千万不能怠慢人家！快把杨家主请进大厅，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商谈合作事宜。”
在地下室里疯疯癫癫的模样，自然不适合待客。
出于对老管家的信任，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反而终于舍得离开昏暗的地下室，将自己落魄的形象精心打理一番，这才郑重地前往大厅。
顾家老宅的大厅内，果然等着一群人。
为首的领导者，是一个面目平凡的年轻人，看起来神情和善，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应该就是杨家的新任家主。
在杨家主的左手边，还站着一个高个子的alpha，身材魁梧，信息素浓郁，看起来就威慑力十足，应该是杨家主的得力属下。
而在杨家主的右手边，却站着一道纤细的人影，脑袋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脸，看不清容貌。
不知怎的，顾朝蓬看着那个鸭舌帽小子，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除了左右两人之外，杨家主身后还站着一群人，看起来个个都不好惹。
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年轻的杨家主还主动扬起手，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一切都是如此的友善！
可就在这一瞬间，顾朝蓬却突然脚步一滞，脑海里的神经莫名紧绷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多年的经验在作祟，看着眼前这群人，他背后的汗毛都忍不住倒竖。
不！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顾朝蓬心内警铃大作，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本能地就想向后退去……
“砰！”
一声闷响，大厅的两扇屋门突然在他身后关上，将他堵回大厅里。
“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连句话都不说抬脚就要走？这种待客之道可不礼貌，顾家主。”
杨家主笑眯眯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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