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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有口难言


陆澄上朝下朝并非一人,除他自己,还有六名随侍的护卫。

        陆澄重新上马,一名护卫下马,小心地将何玉容搀扶起来。饶是小心,何玉容依然疼得够呛,但是她咬着牙,使劲忍着,生怕自己喊疼,陆澄不带自己去了。

        陆澄看着紧咬牙关,哭得一塌糊涂的何玉容,没什么表情。身体微倾,他向何玉容伸出了一只手,何玉容伸手去握陆澄的手。

        两手相握的下一刻,陆澄轻舒猿臂,提小鸡崽样,轻而易举地将何玉容提上了马背。

        何玉容斜坐在马背上,半边身子无可避免地靠在了陆澄的怀里。放在以前,她已在心里乐到眩晕,而现在她悄悄坐直了身子,尽可能地让自己和陆澄保持一点距离。

        陆澄觉出了何玉容的疏离,脸上依然是没有表情,心里也不在意,他从来没将何玉容放在心里,所以何玉容喜欢自己也好,不再喜欢自己也罢,他都不关心。

        咐咐一名侍卫带着何玉容骑乘的黄骠马先行回府,陆澄随后用力一抖缰绳,与此同时双脚轻磕马腹,“驾!”

        原属于褚灵宾的坐骑墨麒麟,顿时撒开四蹄,向西城方向绝尘而去。其余几名侍卫跟在陆澄身后,很快消失在远方。

        陆澄的骑术自然与何玉容不可同日而语,半柱香后,一行人来到了阳城西门敦化门。

        陆澄依然穿着值夜时的戎装,守门人经多见广,看陆澄的打扮,心知陆澄是个官阶不小的武将。他们很客气地禀告陆澄,萧尚那一千人马出城大约有两刻钟了。

        “你一定要见到他是吗”陆澄垂下眼皮问何玉容。

        何玉容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陆澄,“能追上吗”

        陆澄冷漠地看着眼泪汪汪的何玉容,片刻过后,抬眼看向敦化门外,“坐稳了。驾!”

        一声轻叱过后,墨麒麟顿时撒开四蹄,向敦化门外狂奔而去,几名侍卫打马跟上。

        行军打仗有时要急行军,有时要追击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急行军和追击,训练出陆澄超乎同龄人的沉稳与坚毅,只要他想,就一定能追上。别说先行了两刻钟,哪怕先行了几日,他照样能追上。

        何玉容坐在陆澄身前,因为要驾马,陆澄的身体前倾,不自觉地压迫了她,两只握着缰绳的手,自然地将她圈在怀里。陆澄的呼吸就在耳边,陆澄的气息将她包围,可是这会儿,何玉容心无旁鹜,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前方,一心只想见到萧尚。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何玉容忽然瞪大了眼睛,手指前方,“在前面!”

        前方,一队人马疾驰而行。

        陆澄没说话,照着墨麒麟的屁股又抽了一鞭,“驾!”下一瞬,墨麒麟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官道两旁的树木一闪即逝,风声在二人耳边呼呼作响,何玉容被迎面的风吹眯了眼。

        很快,陆澄追上了那队人马的尾部,拦住一名士兵,“本官是卫尉陆澄,烦劳你去知会临川王一声,就说卫尉陆澄有事找他。”

        陆澄和士兵说话的时候,士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澄和靠坐在陆澄怀里的何玉容,想不明白这二位找萧尚有何贵干。

        有可能是送行的吧,他想,瞧这美女哭的,脸上一道一道的,真是没少流泪。这位将军大概是美女她哥,带着亲妹子送情郎来了。

        士兵去给萧尚报信,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匹青骢马逆着行进的队伍向二人驰来,马上之人正是萧尚。

        萧尚在二人面前带住了马,“吁——”他勒着缰绳,先是看了看何玉容,又看了看陆澄。

        “你们怎么来了”他看出何玉容哭了,而且哭得还不轻。

        陆澄脸上没表情,“在下值完夜回家,偶然在街上遇到了她,她想来送殿下,弄伤了脚和腰。”

        萧尚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如果不是公务在身,不是陆澄在场,他会即刻下马查看何玉容的伤情。

        陆澄对萧尚说话时,何玉容从怀里掏出了包着两只长命锁的手卷包,递给萧尚,“给你的。”

        “什么”萧尚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无它,嗓子哽了。

        何玉容的嗓子也哽了,但是强忍着,“都戴上,能保佑你。”这回,她对萧尚说话,既不呛他,也不粗声大气了。

        萧尚抬起眼,对何玉容勉强一笑,“好,我戴……还有什么话说吗”

        何玉容有千言万语要对萧尚说,可是当着陆澄的面,她不能说,也不想说,“你多保重。”

        萧尚又笑了笑,“知道了。那,我走了。”

        何玉容没说话,因为嗓子哽得太难受,再开口她怕自己走腔变调,怪尴尬的。

        萧尚在马上对陆澄一抱腕,“陆大人,多谢你贤伉俪前来送我,二位多保重。”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何玉容一眼,拨转马头,向着前路疾驰而去。

        何玉容看着萧尚远去的背影,只觉热血翻涌,一瞬间,她抛开了一切的顾虑,对着萧尚的背影不管不顾地大喊,“萧尚,你必须活着回来!你要是敢死,我去你家砸灵堂!我让你死也死不消停!”

        这一番话喊出去,陆澄轻挑眉梢。

        萧尚没有回头,只是在马上抬起右手挥了挥。一颗很大的眼泪在他挥手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掉落下来,滑过脸颊那一点湿意,转眼被风吹干。

        何玉容目送萧尚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陆澄拨转马头,带着她回了褚府,一路上,二人谁都没说话。

        到了褚府门外,陆澄先下了马,然后面无表情地将何玉容抱了下来,并且一直抱回了何玉容的睡房。何玉容要求下来自己走,陆澄目视前方,“这会儿不是逞能的时候。”

        何玉容听着这话很不顺耳,“你跟我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好歹我是你娘子!”

        陆澄歪头避过一枝伸出月亮门的花枝,没言语。他很想正告何玉容,“你不是我娘子。”但一想到何玉容有伤在身,而且情绪不好,他又将那句即将出口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

        进了睡房,将何玉容放到睡榻上,陆澄转身就走。在他身后,何玉容犹豫了片刻,“等等。”

        陆澄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谢谢你。”因为心虚,何玉容飞快地看了陆澄一眼,随马上又垂下了眼皮。

        陆澄没说话,转回头,几步走出了房间。

        何玉容失去了胃口,一整天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房里,既不出房吃饭,也不去天香坊照看生意。

        张氏夫人来看她,“玉容,你怎么了,怎么不去吃饭”

        何玉容撒了个小谎,“阿娘,我好像夜里着了凉,这会儿身上有点不舒服,没胃口。”

        张氏夫人摸了摸何玉容的头,不烫,她本想叫个医人来府里给何玉容看看,何玉容推辞了,只说自己躺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这天夜里,何玉容发起了高烧,烧得直说胡话,侍女害了怕,叫来了陆澄。陆澄来到何玉容的近前,俯下身只见何玉容双颊绯红,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眉头深锁,口里不住说着胡话,“快跑!你别走!别走!长命锁能保佑你!”

        陆澄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命人找来一名女医,经过女医诊断,何玉容是急火攻心,痰迷心窍。女医给何玉容开了药,陆澄命人照方抓药,煎了给何玉容灌下。第二天早上,何玉容退了烧,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她发现睡榻边上靠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背对着她,这会儿何玉容的神志还没完全恢复,“萧尚。”

        她微弱地唤了男人一声,下一刻,男人转过身,何玉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是陆澄。

        陆澄看着面露惊恐之色的何玉容,淡淡道,“醒了”伸手摸了摸何玉容的额头,“不热了。”说完,面无表情起身,走出了房间。

        很快,一名侍女端着一碗蛋花粥走了进来。喂何玉容吃粥的时候,侍女无意中对何玉容说,“小姐,昨天将军守了你一夜。”

        勉强吃了半碗粥,何玉容不再吃了,她让侍女从衣箱里取出她装贵重首饰的首饰盒。然后,让侍女退到了房外。

        房间里静悄悄的,何玉容侧着身子,用一只手打开首饰盒,从首饰盒里翻出了萧尚送给她的桃花簪。这是她和陆澄成亲时,萧尚送她的贺礼。

        粉玉材质的簪子,通体呈现浅粉色,莹润光滑,簪首是三朵怒放的桃花。桃花开了,和桃花一样娇艳美丽的女子也出嫁了。只是,嫁给了不爱她的人,辜负了深爱她的人。

        何玉容痴痴地凝着手中的玉簪,一行眼泪越过她的鼻梁和另一行眼泪汇合,融入了脸颊下的锦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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